第12章 表象
送完跳跳，我匆匆到达单位，偌大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围在一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正要穿过走廊走向我办公室的位置。
跟我一个办公室的肖静从卫生间出来，一把拉住了我。
“先别过去，老汪跟新来的技术员打起来了。等一会吧！等会再说。”
我看到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
“怎么回事？”我问道。
“职场人的悲哀呗，自以为很努力，结果一直被轻视，许多时候都受夹板气。混几年还不如一个新人待遇好，能不生气吗？”
说话的是负责技术开发的丁大伟。
他名字叫丁大伟，个子很低，我们经常调侃他起错了名字，如果叫丁小伟肯定大个拔尖，如果是丁艳伟，肯定艳福不浅。
“不至于吧，多年同事了，过去劝劝。”我小声嘀咕。
“已经在劝了，你没看见高老大来了？”肖静摆弄着刚做好的五颜六色的美甲边说边给我看。
窗帘没拉，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白裤，鸭舌帽的人，站在办公室里。
高老大是公司的董事长，五十出头，从来都穿休闲服，运动衣，他经常戴一顶鸭舌帽，茶色的墨镜，一年四季如此。
“被排挤，被边缘化，汪工是有委屈都无处发泄。”说话的是产品组经常与汪工工作有交集的徐阳。
“可汪工有点清高，一副我自清风朗朗晴天的做派，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挺好的！”这话一出，身边几个人的目光都聚拢向说话人。
说话人正是新来的实习生诚昊。这样的话脱口而出，明显对当事人带着不满，有着少不经事的不走心。在职场混迹多年的人，很少在公开场合，这样明显的讨厌一个人。成年人的世界太多的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澎湃。
此刻听见他这样说话，洋洋自得，再回想起他整理文件磨蹭的情形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诚昊，这样的时候，冷眼旁观本身就显得绝情了，火上浇油未免有点可耻。你刚来公司，还在实习期，许多人情世故都不懂，你还是少说话，多做事为妙。”
听我说完，诚昊吐下舌头，打个响指，乖乖地转身走了。他没法不转身，他是我带的人，如果今天让我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他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虽不会睚眦必报，但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不会让他走人那么无情，大不了找个理由不带他就是。
聚拢的人很快散开了。我还没回过神，原来是老高出来了。
大厅里，就我一个人站着。
“林陌，你有事？”
“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汪工身体不适，你一会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回来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和汪工走出办公大楼。没去医院，我驱车带他来到了街边的公园。
我知道此时此刻，比寻找医生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一个能听他倾诉的人。
我们在同一个单位共事五六年，当初公司规模不大，我们一起挤在四环外，老社区旁边一个闲置的办公室里。
我们平时虽然工作交集不多，但汪工一直跟我很客气，偶尔我呢也会在中午吃饭时坐下来，聊一会。
此时，在热辣辣的太阳下，我们坐在街边的小公园里。他没有要打开话匣子的准备，我就在寻找谈话的切入口。
只是男人爱面子，我不能太急于求成。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打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又是跟一个新来的同事，更显得老员工缺乏气度。
汪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他刚过四十岁，头发早已经谢顶。进单位那段他还费尽心力到处打听生发用品，生发水，中草药剂，各类小片方挨个试。
有一次据说黑芝麻烘焙碾碎加上生姜熬水对脱发有好处，他每周末都在家倒腾。
结果三个月下来，他实在嫌烦了，在我跟肖静的怂恿下去刮了光头。
“断发落地成殇，从此了无牵挂。”
“就是，一了百了，光头哥，魅力大叔。”
想起往日事，画面感摇曳多姿，开心事层出不穷。
记得有一次，我听表妹蔡小睿说，植发很流行，又建议他去植发，他花了好几千，回来没多久，有天下大雨，他骑着电车上班过马路时，掉进了下水道里，下水道里铁丝网挂住了头发。他打电话给肖静让帮他请假，他说着遭遇，我们在办公室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阵风来，几片绿色的叶子晃晃悠悠落了下来，有的落在地上，几片落在老汪头上。
我伸出手去，拿下那片叶子，头脑忽然发蒙了一阵，然后心跳加速，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我捂着心口憋了一阵，肚子异常绞痛，我快速对老汪说：“去医院，快。”
到了医院，用身份证刷卡进门，手机扫码，系统提示，选择科室，付费，挂号同步完成。到了急诊科，医生早已经把以往的病例都调了出来，详细询问了饮食情况，身体症状。结果诊断为肠胃炎。
我忽然想起冰箱里的冰激凌套餐，大份的，为了避免跳跳摄入，我半夜起来“消灭了”。
等医生给我打上吊瓶，老汪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有些事注定的”，我气息微弱道。
汪工叹一口气笑道：“注定中年时间过得真快，中年群体活动操劳，注定一辈子都是一样的，所有人注定千辛万苦。”
“你就是太不爱表现自己了。”
“身处江湖之中，哪能尽如人意？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想得到关注，可掌握话语主动权的就那一两个。表现是门艺术，我学不来，也不会。”
“毕竟人在职场上，能够得到上级的更多关注，才有更多机会。不是？”
“表现自己没有错，我就气不过有人—用力过猛！”
“用力过猛，也比算盘珠子强吧？”
“在我看来，两种说法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有些人努力做事，不过是假装努力；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完全是敷衍了事，不主动去做事。”
见汪工情绪激动，我没有插话，继续听他往下说：有些人看似执行强，领导一说立刻去做，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那还要专业做什么用？要技术人员做什么？刚入职场就做‘跟屁虫’、‘应声虫’，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我是替他难过。”
“由来君子行最长，予亦知君寄心远”。汪工，妥妥的“君子貌、少年心”！
我不由暗暗佩服汪工。
“孔子主张，君子不器。意思是不能把人当器具一样使用。虽然我是打工人，但是我希望堂堂正正凭本事吃饭，而不是用力迎合，曲意逢迎，我说这么多，你大概也能明白我为何动手打新人。”
“我是恨铁不成钢，我希望我带的人，人品端正，能力次一点都没关系。”
“品行良好可以弥补一切不足。做事先做人，这是首要的。”
“是啊，用力迎合，或许能赢得一时，但不过就是领导的喉舌和工具而已，对自身发展和人格形成，没有什么帮助。”
聊完了，我看汪工心结也解开了。忽然说：“你帮我一个忙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