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探亲(上)
林家庄位于曹州东南方向与庆祥临界,曹州内有一山名做菏山,正坐落于林家庄后面,自林家庄的祖辈起统称为林家后山。林家庄大约方圆一百五十里,因地处平原背负靠山,乃至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百姓安居乐业,邻里大都合美凝结,风气尚纯。
林家庄有两大药商,分别是林氏与徐氏,林氏世代家业相传,这一辈传到林修远手里,他谨记家训恪守诚信之道,使林氏药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昌盛。三十年前,徐氏这一脉为躲战乱投奔而来,从此扎根林家庄,到徐常坤这一代见林氏药铺生意红火日赚斗金,便起了心思,弃了原来的酒楼生意,同做起药铺买卖,下定决心要和林修远争上一争。
林修远和徐常坤已是不惑之年,膝下各有一子,名曰:林子羡、徐宝宝。徐宝宝比林子羡年长一岁,生的是膘肥体壮,一副身躯足足装下林子羡两个,他自视家里有几个臭钱,放眼整个曹州也算是小有声望,小小年纪便任性妄为横行霸道。
林子羡则和他是死对头,性格也是截然相反,他待人温其如玉,身上没有一丝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生的也是面如冠玉、眉目俊朗,一双桃花眼更是充满了柔情。
林子羡自诩是江湖豪杰,将来必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奈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己根本就不是习武那块料,平日里也是悠闲懒散惯了,直教他习武的师父都被气跑了七八个。
春风和煦,桃花灼灼。
今日林府要接待远方贵客,一大早林修远便出门远迎,林夫人王月更是忙的连口茶水都顾不得喝,举家仆人亦是进进出出,唯有林子羡如往常一样,悠然自得。
林夫人忽然火气冲冲地从中堂出走来,边走边喊着:“林子羡、子羡……”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语气一次比一次急,然后不耐烦的发牢骚:“这臭小子又跑哪去了?”
刘妈听到夫人唤少爷,连忙走上前禀告:“……小少爷刚刚还在,这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这个臭小子,一天不挨打就浑身难受,”林夫人越说越火,“刘妈,您让林管家喊几个人,把他给我抓回来。”
此时的林子羡躺在屋檐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好不悠闲自在。
自夫人叫他他便听见了,故不应答。他心里清楚,只要叫他准没好事,不是打就是骂,自己身上的皮都要比同龄人厚个几层。想来这次更没什么好事,她正忙得团团转,自己在她身边无所事事除了惹她生气就是生气,索然假装不在,也能躲片刻悠闲。
林夫人是出了名的爆脾气、人也心狠手毒。她对其他人还不算凶神恶煞,但对自己的儿子绝对是能动手的绝不乱吵吵。
林子羡一听母亲要派人抓他,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将遮盖阳光的柳枝取下,然后起身笑嘻嘻地道:“娘,不用麻烦他们找了,我在这……在这……”
院里的人都顿住脚步抬头看向房顶。
“哎呦,我的小少爷,你爬那么高干嘛,快下来别摔着。”刘妈说。
林夫人看到站在房顶的林子羡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赶快给我下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这种情形对他来说都是司空见惯了,自己不挨骂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面对母亲的怒火,他总结出三大招式:认错;撒娇;不要脸。林子羡说来便来,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回道:“娘,您也太不讲理了吧!今天您不让我出去,我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也没去,怎么又要打断我的腿。”
沉默了片刻,又娇声道:“我只不过觉得无聊,才爬到房顶看看风景的,最……最主要是站得高看得远,其实……我……是盼着无忧弟弟来的。”
林夫人当然知道他的小伎俩,碍于身边有那么多下人看着,不便太过责骂,但依旧保持着威严。
“你少贫啊,赶快下来,一会儿你白叔叔他们就要到了。”
“哦……”林子羡回道。
林夫人也没时间多教训他,转过身对着下人吩咐道:“好了,大家都去忙吧!”
随后,林夫人又匆忙地走进东厢房,她仔细检查房里的一切,生怕哪里出错。
厢房被打扫的干净整洁,锦被也是让家里的阿婆们这两天赶制的,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东西,恍然道:“对了,香炉。”
于是命丫头翠儿将香炉点好。
视察完厢房,王月又到厨房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厨房的厨工们都忙着做自己的拿手活儿,糕点、糖果、茶饮、饭菜应有尽有,过年都没有今天这样的排场。
林夫人走到柱子身旁问道:“柱子,豌豆黄、茯苓饼做好了吗?”
“夫人,豌豆黄已经做好了,茯苓饼正在蒸,保准白宗主他们来了吃上热乎乎的茯苓饼。”柱子笑着说道。
这时林夫人脸上露出不常见的慈爱笑容,这对林子羡来说是不常见的,自打他懂事起就没从母亲嘴里讨过“好”。
“无忧这孩子就喜欢吃你做的豌豆黄和茯苓饼。”
柱子有些得意,“是呀,夫人。白公子上次来的时候才四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手艺那可是越来越好了,白公子会更喜欢的。”
林夫人笑道:“好,那咱们今个儿可就瞧好柱子的手艺喽。”
林夫人又想到阿茹喜欢的金丝燕窝,便问刘婶是否煲好。
“夫人,煲好了,我用小伙温着呢。”
“煲久一点,阿茹最喜欢这金丝燕窝了,对了,别忘了饭后再上碗青梅汤解解腻。”
“好的,夫人。”刘妈回道。
林夫人见厨房忙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出去。
正这当,林子羡鬼鬼祟祟的朝厨房走来,他神态慌张像偷了什么东西似的,每走一步就扭头往后瞧一瞧。
林子羡的一只脚刚迈进厨房的门槛,另一只脚还在原地等候,便被林夫人逮个正着,她轻咳了一声,问道:“羡儿,干什么呢,后面有什么?还一直看?”
林子羡听到母亲的声音整个人一僵,顿时像一块石头一样矗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不会吧,这么巧,娘刚刚还在客房,怎么这么快就到厨房来了,想偷点东西吃又被抓了个现行,真是造孽啊!
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了片刻,从他那尴尬的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来,转过身狡辩道:“娘,您也在呀,我……我没看啥,就是来厨房瞧瞧准备的怎么样了。”
随后,他往里探了探身,故作镇定道:“那既然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不打扰了,您先忙……”
厨工们听后都憋着笑,涨得脸通红。
他厚着脸皮向大家招呼着,“嘿嘿……大家好好干啊!”
林夫人冷笑一声,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是要为自己逃跑打掩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抬脚步要走的一瞬时,被林夫人精准的拧住了耳朵,冷声道:“是吗?娘的好儿子。臭小子,你还想跑,你想干啥我还不知道啊?我问你,先生罚你抄的书写完了吗?让你打的拳法你练了吗?”
“哎呀,疼,疼,娘,我马上去写、去练。”林子羡扒拉着王月的手乞求道。
半晌,下人们看到夫人和小少爷已走远,才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咱们的这个小少爷真是一天不被夫人打就难受啊!”柱子说道。
切菜的刘大也附和着:“是呀,小少爷太调皮了,老爷给他请的先生都被气跑七八个了,我看呀,那这个教他习武的袁师傅也待不了多久。”
摘菜的阿莲听不下去了,她放下手里的菜,反驳道:“小少爷是调皮了点,男孩吗,调皮点很正常啊,但是少爷也有优点啊!”说着她伸出手来,掰着手指头数着少爷的好处:善良聪颖,尊敬长辈,从不把我们当下人看。
“你们再看看徐家的那个少爷,和咱们少爷差不多大吧,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仗着家里有俩个臭钱,小小年纪就横行霸道。”
烧锅的李老汉接过话:“这是真的,小少爷骨子里的善良随了老爷和夫人,虽然夫人脾气火爆,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当不得真的。老爷、夫人平日里待我们这些下人不薄啊!谁家有困难都给帮衬着,贫苦人家买药也是不收钱的。这林家药铺之所以百年不衰全仗着诚信和仁心阿!”
“是呀,是呀……”下人们纷纷表示赞同。”
林夫人拧着林子羡的耳朵直至中堂。
“娘,娘,您放开,疼……”林子羡嚷着。
“小兔崽子,现在知道疼了,看来我还是打的轻,你要是再敢逃学,我非把你的皮扒下来不可……”
林子羡在疼痛之余,心想:一定是那袁师傅告的状,这人也太不讲仁义了吧!亏自己还可怜他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一家人不容易,才把他留下,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称大师,骗骗我爹那样的文弱书生还差不多。
他越想越恼火,大家都认为那些师父是被自己气跑的,可谁又知他们这些人打着什么仙师的名号招摇撞骗,实则不过是欺我年幼,骗我家点钱罢了,这年头,要想找个一等一的高手还真是着实不易。
林夫人见他半天没言语,以为自己使得力气过了,耳朵没了知觉。她心里一惊赶紧松开手,紧张的大声喊道:“林子羡,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子羡默不作答,只是揉着他那滚烫的左耳,这下可把王月吓怀了,惊慌道:“儿啊!你能听到娘说话吗?”
林子羡憋着笑,面部依然保持着发生了什么?我听不到。
王月越是慌张自己就装得越像,这些年每当王月训自己,他脑海里总是会遐想起一些狗血剧情:自己并不是王月亲生的,她可能不会生养,但林氏又不能到林修远这一代断了香火,那母老虎便同意林修远和别的女人生个孩子,抱回来自己养着。
哎,这样一想,那也不对啊!王月不是亲娘那林修远该是亲爹啊!哪有亲爹不管教自己孩子的啊!况且自己还是家里的独苗苗,不得掏心掏肺的让儿子成才吗?
但是这些年来,他只顾忙着自己的生意,对家里的事一概不管,无论自己如何顽劣怎么不上进,他也只会轻轻叹气,来一句“你要听你娘的话,不要惹她生气……”也许在他心里早已把自己放弃了。
这样一想,那自己无疑是捡来的,细想又不对,捡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就没再生一个?难道我爹不行?
林夫人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嘴里喃喃着:“对对……叫大夫……”
“哎呀,别叫了,我能听见……”
林夫人大喜,“你能听见……”紧接着她又沉了脸,骂道:“小兔崽子,你敢骗我……”
林子羡怕王月逮住自己又一顿打,他快步闪到一边,嬉笑道:“娘,您刚刚心疼我了?”
王月嘴角微微上扬,“臭小子,少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