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修）
太宰治按响了门铃，等了好几分钟之后门才被拉开。
一小姐用一种茫然又不解的表情盯着太宰治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对见到太宰治这件事感到不敢相信。她慢吞吞地感叹：“太宰先生，今天竟然走正门了。”
太宰治扬起笑脸，反手指了指中原中也，说：“因为今天带了一位客人过来，就勉强走正门了。”
“太宰先生，对于我来说你也是客人。到访、按门铃、等我开门，像现在这样的步骤就很好。”一小姐转身往室内走，边走边用手指梳着乱糟糟的头发。
“诶——这么说也太让人伤心了。”
太宰治紧跟在一小姐身后走了进去，中原中也犹豫了两秒后，也跟在了他们后面。
太宰治这段时间似乎非常热衷于从各种出其不意的角落进入一小姐的家里——除了正经用来通行的门以外。
在普通情况下，门才是一栋房子最脆弱的地方。但一小姐家却恰恰相反。安装了各种机关的墙体使得这栋房子有无数个可以利用的漏洞，门反而成了最难攻破的地方。
当然，这仅对洞察力敏锐到可怕的太宰治而言才会成立。
太宰治大言不惭道：“我可是在帮一小姐寻找安全隐患。”
“啊，是吗。”一小姐完全没在认真地听他的话。
“当然是这样啦！对了对了，这位啊，这位是勉强算是我的同事的小矮子中也。因为觉得一小姐肯定很想认识他，所以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啦。”
中原中也压低声音生气地对太宰治吼道：“好好介绍我的名字啊混蛋！”
一小姐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很想认识”的人了。
她回过头和中原中也对上视线，中原中也好像被一口气堵住了喉管一样，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一小姐的眼神让中原中也怪异地有一种被剖开的感觉，好像在她的眼中并没有映射出中原中也那张被不少人夸赞过帅气的脸、也没有他娇小但蕴藏着巨大能量的躯体，反而是某种更本质的物质的凝结体。
在中原中也忍不住想要询问时，她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一小姐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太宰治颇有兴趣地观察着一小姐的表情，想在其中看到最特别的情绪。“嗯这东西就算作迟来的见面礼吧，如何？”
“你这家伙——”
“中也。”太宰治打断了中原中也的话，“忘记告诉你了，你面前的这位小姐，可是曾经参与过某项军用人工异能研究的重要研究员噢。”
“那又如——”中原中也突然停顿。
军用人工异能。
他突然捕捉到了关键字。
中原中也吃惊地猛地望向一小姐，好像在看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
“等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右脚后退半步，浑身紧绷起来，就好像他面对的是即将要发起进攻的敌人，那是一种防御的手段。“异能研究重要研究员哈，开什么玩笑。”
他确实也露出好像听见了笑话一般的表情，但笑容却勉强得像是被凝固住了的蜡。
“没有开玩笑。”太宰治的语气却很爽朗，“相当认真呢，我。”
“上次那个人还自称是我的‘父亲’，这次是什么，‘妈妈’吗？”中原中也的表情中带着来源不明的愤怒，让他蓝色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
在身份这件事上，他已经被戏耍过很多次了，每一次再提起时他所想到已经不再是“究竟是人是物”的困惑，而是旗会的大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的模样，掉落在他脚边的鲜红的血和不知道属于谁的内脏。
这次又是谁？还可以是谁？
中原中也紧紧地握着拳头。
“请不要听太宰君胡说，中原先生。”一小姐叹了口气，“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并不是很想当中原先生的‘妈妈’。那些会引起误解的话请不要再说了。”
太宰治却露出笑容。
他一直将一小姐的名字称呼为更简洁的“いち（i chi）”，这一次却用了她正式的读音“にのまえ（ni no ma e）”。
他说：“一小姐，想当个普通人可没有那么容易呢。”
“一”中原中也的嘴好像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姓氏。像是一个开关一般，中原中也眼中闪烁的愤怒的火焰突然就熄灭了。
“啊，没错。”太宰治坏心眼地介绍道，“一，之园，这位是曾经负责某项国家机密的研究工作的研究员，一之园小姐。”
中原中也和一小姐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同样都是蓝色的两双眼睛中透露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中原中也色彩更明亮的眼睛中是错愕还有迷茫，一小姐更清透的眼中只有平淡。
“中原先生。”她像是提醒一样地开口。
中原中也在一怔后回过神来，低下头拉了拉帽檐。黑色礼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太宰治笑得更高兴了。
但一小姐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太宰先生这样，我可是很难办的。”一小姐平静地继续向里走，但在太宰治准备跟上前去时，他们之间却骤然从地板下升起了交错的蓝色光线，像一片密织的布一样挡在了他们之间。
在光线的缝隙之间，一小姐回过头很平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请带着中原先生离开吧，太宰先生。”
“我揭开一小姐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了吗？”太宰治询问道。
“也许吧。”一小姐没有回头地回答道，身影消失在了大厅最里端的楼梯口。
太宰治向前踏了一步，脸就快要贴上蓝色光线了，但是一小姐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好像完全不在意太宰治会不会被高能粒子束给割成碎块。
他脸侧的头发碰到了光束，立刻传来了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
太宰治没有再执意往前走，眼中的情绪渐渐消失殆尽，像是往浴缸中倒入了淤泥一般充斥着淹过头顶令人窒息的负面情感。
“哎呀哎呀，这是一小姐第一次赶我离开噢。”和他的表情不同的是，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没人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唯一一个听到了他这句话的人，中原中也，根本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沉默着将黑色的立方体放在了一小姐家空无一物的大厅的地上，然后双手插在兜里转身离开。
他也知道这个东西的来源了，那么就先物归原主吧。
“真平静啊，中也。”
“平静？”
不，他只是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有如蜜蜂在他耳边振翅，振动的声音让他脑中的思绪无法平缓下来，全部堆在一起，连用稀碎的字词拼成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要想上许久。
“我怎么可能平静啊，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