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李西乡里距离村里大概是十来公里，并不是很远。
还没到乡镇集市，便看到路两旁被摆摊的人占的满满当当。
前面正中间的马车被人流包围，走不动道，牛车主人只好下来，一手牵着马车，不停地回头看着牛车上装满货物的筐子，又断断续续喊着：“前面的让让，让我们过一下过一下。”
沉简本想把唐伊送到集市中心，看到牛车被挤在中间的样子，只好把三轮车停在集市外面。
唐伊姐弟俩下了车。
唐文杰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不停地踮脚，想要溜进人群中的心情抑制不住。
沉简伸出手背，手表上显示快要十二点了。
“我送你们进去，想要摆摊卖快一些，得找个好位置。”沉简看了眼穿着棉衣的唐伊。
坐了一会三轮车，那脸被冷风吹的更白了，在太阳光下照着，像是莹莹的玉，透着光泽，偏偏嘴唇又是粉色的，更衬得脸气色不仅好，更添了些娇俏。
唐伊个头高一些，她看着前面的人头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自个挤进去，你别添乱了。”
“怎么是添乱？”沉简被旁边的人挤了下，挨着唐伊的胳膊，鼻息间闻见香皂的味道。
他又挪开了些，听到唐伊回：“不是，我是说别耽误了你的事，我俩挤着，临到那片地人少直接就摆摊了。”
沉简又远远瞅着挤的水泄不通的人流，连带着空地都被人站着，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眼前倒是有个地方。
这原先的摊子是摆着卖扫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进货进的少了，这会还没到中午，已经卖完了，卖扫帚的大爷正在收拾东西，就要走了。
沉简对唐伊说着：“等我下，先帮我看会车。”
唐伊点着头，看他走到大爷跟前，说了一通话，说完便帮大爷收拾起那收尾的摊子，没几分钟，他手里提着麻袋就走了过来。
大爷笑眯眯地还站在原地，沉简走到他们跟前说：“就摆那吧，大爷马上走。”
唐伊瞅着这地，刚进乡，大家应该不会刚进来就买东西，不是个吉利的地儿。
她拒绝：“这地不太好。”
“先占着试试，里面那么挤，估计没好地了。”沉简继续说着，也没等他们回应，便接过来竹筐走到前面。
唐文杰眼瞅着沉简向他使眼色，立马跟了上去。
唐伊也只好跟到后面。
大爷拉好麻袋口，看见这姐弟俩说：“这地好啊，风水好，是吉利地，你瞅我，没到中午已经卖完了，小女你们就在这摆着，估摸着一会就卖完了。”
大爷把地特意留着，唐伊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把竹筐搁在原地。
沉简交代了两句：“我下午过来，要是有顺路的你们就先回，没有就等着我。”他虽然是对唐伊说的，但眼神却是对着唐文杰的。
唐文杰点点头，沉简摸了摸他的头，转向三轮车。
三轮车那头大爷已经坐上去了，正望着这边，唐伊这才发现，大爷之所以立刻离开，原来是沉简答应了大爷可以捎上他。
她站在原地，看那辆三轮车在寒风以及热闹声中渐渐远去。
集市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等到他们把菜团搁下，来询问的人便多了一起，大概是菜团还没流行，再加上集市上人多，他们定的价格也便宜一些，倒也吸引了不少顾客。
此刻就有一些是旁边砖厂来上班的人来买烧饼，在砖厂上班的都是年轻人，有几个认识唐伊。
他们打趣说道：“这不是咱们的小学同学嘛，听说你都在学校毕业了，怎么也不去城里上班。”
唐伊深知她的城里工作是前身一心只想着找李田观，无心工作，这才导致那份体面工作丢失的。
她笑脸盈盈地回应：“城里的工作做的不是很好，就回来帮忙了。”
路过的村民时不时地询问两句，大概他们一行人在进入集市的路上堵着很奇怪，那些年轻人见到唐伊一直接待顾客，没时间跟他们斗嘴，便放弃离开了。
唐文杰年龄还小，不时大声喊着卖烧饼，没一会便吸引了行人投来的目光。
这个集市刚好在市和乡的交接处，开着货车的外地人也多一些，没一会他们的烧饼和菜团便卖的差不多了。
他们旁边是一家卖自制的鸡毛掸子的摊子，前面则是卖调料，右边是卖炸糕的，还有一些卖副食品的，叫卖声不断，拥挤的人群和路边的小摊小贩混合在一起。
唐伊装完烧饼后，把袋子递给来买烧饼的阿姨：“阿姨，5个共计一块钱。”
“哎，好，这个菜团子看起来真大。”前面穿着棉服的阿姨边说边递给唐伊钞票。
她拿上袋子之后，见到刚好又有一拨人来买烧饼，一时之间没动，只是站在一边。
唐伊以为阿姨嫌挤，便指挥着唐文杰让阿姨站在小摊里面。
等到打发掉来买烧饼的人之后，她这才发现那位阿姨一直站在他们小摊后面，而刚才帮她装袋子的正是阿姨。
唐文杰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不见了人影。
那位阿姨笑容和蔼，从随身带着的布袋子里面掏出几张报纸，铺在地面砖头上。
那垒着的几块转头，正是之前小摊主人坐的地方，此时被阿姨用厚厚的报纸铺上之后，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凳子。
“小伊，坐会。”阿姨说着又在另外一个砖石上铺上报纸。
唐伊说着谢谢，边坐着边观察了下眼前的阿姨。
她穿的很朴素，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显示着和蔼的神情，短发显得整个人很利落，而坐在上面穿着的布鞋明显是村里人自己做的。
布鞋上面的花纹却是一针一线纳的，花纹是红色的牡丹，那片红色的花朵，绣的格外认真，衬的整个人反而不见俗气，更见气质独特。
不知道为什么，唐伊被人这样盯着，反而有些局促不安--
这位阿姨的表情带着打量。
“阿姨，您要不要喝水？”唐伊从篮子里取出目前给她带的搪瓷杯子，里面装着的羊奶还热着。
“看我，差点忘了，这不我这有汽水，在前面买的。”阿姨忙说道，从布袋子里面掏出两瓶汽水递给唐伊。
唐伊没接，她对这里的物价还没有多少概念，但看着黄色的汽水瓶子，上面写着陈皮水，便觉得应该跟现在的可乐一样，即使不贵，但价格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友好。
“不用了，阿姨，我妈妈给带了羊奶。”唐伊友好地拒绝道。
她又在筐里翻找了一圈，除了被唐文杰喝光的羊奶搪瓷杯，没找到其他空余的杯子。
那位阿姨摇着手，很爽快地说道：“你这孩子，我不喝，家里每天挤出来的羊奶都没人喝。”
唐伊收回翻找的手，听到阿姨又问她：“这个集市在这里这么久了，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不怎么来。”唐伊搞不清状况，索性简短说道。
那位阿姨一直在观察她，恰好又有人来询问菜团的价格，唐伊回应着：“两毛钱一个，馅料很丰富，一个就很顶饱。”
只听那个人说来两个，唐伊应着声音，把手头的搪瓷杯又放在地上，便要去取塑料袋。
正手忙脚乱时，手头多出来一双厚厚的手，那双手里带着塑料袋。
那位阿姨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唐伊之后，便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此时冬季，手伸出来一会便被冻的通红，唐伊也没顾上那么多，又接连接待了几个顾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没再关注那位阿姨，只是看管着篮子里面的硬币和纸钞，生怕被人偷走装钱的篮子。
直到篮子里面的烧饼和菜团渐渐不见踪迹，而身边的小摊已经有一些收摊离开了，她这才歇下来。
唐伊伸了个懒腰，活动下脖子，又搓了搓因长时间暴露在外面而通红的双手。
手头篮子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硬币，唐伊一一小心地取出来，简单地清点了下，那些硬币和纸钞垫在手里仿佛有很大的重量。
她坐在砖石上，这才把硬币和纸钞收起来。
“一共十三块四毛。”唐伊自言自语道。
上午共计蒸了35个菜团，再加上父亲做的几十个烧饼，每个卖两毛钱，中间为了让村民了解菜团子，便取出了一些供村民免费品尝，折损了一些，今天赚的也就是十三块四毛钱。
唐伊在心里默默数着，又回想起上午母亲所说的，现在公家单位上班的人，赚的多的有四十块，再多的不到五十块钱。
她一天就赚了十三块钱，抛去面粉的成本，已经不少了。
“完美。”唐伊默默地说道，又把钱收回到手绢中，用手绢包裹起来。
“快收好，到年根了，小偷很多啊。”后面的阿姨说道。
唐伊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那位阿姨依旧在原地坐着，双手抱着膝盖。
她一直在这里坐着，从唐伊开始忙起来就在这里了。
唐伊觉得有些奇怪：“阿姨，您在这里等人吗？”
她说着收拾起眼前的摊子，小摊只是两个篮子，其实并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朝远处张望了一圈，集市上不知道几点了，人已经开始散去。
周围不时有挑着担子的人高兴地离开，而她的两边卖炸糕和调料的也已经不见了人影，集市地面留下充斥的垃圾。
那位阿姨站了起来，帮唐伊把篮子搁在脚边。
唐伊坐在砖石上，刚才四处瞅了一眼，没看见唐文杰的身影。
正要说什么时，那个阿姨终于回应了：“我是李田观的母亲。”
“哦啊”唐伊心里想着弟弟的去向，初开始没注意阿姨说的话，直到反应过来，才看向那位阿姨。
阿姨坐了一会了，但姿势一直没变，腰背挺的直直的，带着笑容看向唐伊。
唐伊又嗯了一声，叫了一声阿姨。
那位阿姨抬头整理了下短发，拍了拍脚上布棉鞋的灰尘，接着说道：“说起来，是我们李田观对不住你，后来我也教育过他了，以后你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唐伊又是啊的一声，只是这一声是发在心里的，并没有出声。
“什么叫对不住你？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还做了一些事情？”唐伊在心里打着腹语。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唐伊把篮子整理好便放在脚边，摇摇头表现得很真诚的样子说：“阿姨，说起对不起，该是我说对不起，以前跟李田观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都过去了。”
她说着便悄悄观察着阿姨的表情，阿姨听到唐伊这样说，脸色果然变了，嘴巴紧紧抿着，牙齿咯吱响着。
唐伊继续风轻云淡地说：“李田观做的那些事，我以后不会传出去的，不过阿姨你放心，我也不纠缠着他。”
果然那位和蔼的阿姨脸色变了之后，打断了唐伊的话：“那就好，你也知道我们李田观，已经在城里上班了，以后是要在城里找媳妇的。”
她说着又整了下脚上的棉布鞋，掸了掸鞋面上的灰尘：“这不，已经有人给我们田观介绍机关上的女孩了，你这也没个公家的工作，脸长的好看有什么用，村里人都说你是狐狸精，况且你以后就是卖饼子也赚不了什么钱，就这么算了也好。”
像是找补似的，阿姨继续说：“就算是你传出去，这事也是女子吃亏。”
这话说的像是威胁一样，唐伊抬了下眉头。
不过她还在想着弟弟唐文杰，不想在这里打嘴仗，眼瞅着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开始觉得有些烦躁。
她站了起来，把篮子提在手里，转身面对着阿姨说：“阿姨，您放心，这事怎么说也是你情我愿的，您不用担心，只要李田观不去乱讲，我也不会乱说的。”
她又继续说：“要是您和李田观说什么我非缠着你们家里，那我可就说是我出钱供李田观上学的，没想到他富了之后抛弃了我，反正我名声要是不好，你们也别想好。”
听完这些话，阿姨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哟了一声：“你这孩子说的，明明是你缠着我们李田观，还非得倒打一耙。”
“妈！”此时后面不远的地方，一个雄浑的声音响在耳边。
眼前的阿姨脸色变了下，赶忙站了起来看向来人：“儿子，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