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下送胭脂
黑夜低沉
林间雾气升腾，白色的月光透过古树照在乱葬岗上，轻风一吹，一团团绿色的鬼火顿时从坟堆间升起，在林间飘荡，远远看去，甚是阴森恐怖。
十二岁的秋生正独自走在青石路上，他背上背着一筐胭脂，手里拿着一只纸灯笼，低着头前行。
一路上，一想到九叔提过的鬼神异事，他心里就直发毛，害得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路。
胆小的他，只能在心里祈祷灯笼不要被风吹灭的同时，嘴里念着三清静心咒去克制自己不要乱想，但是不知怎的，总是控制不住。
他忽然想起自己八岁时，九叔身边的小徒弟文才为了留他过夜，就用话吓他。
“师傅说过，常走夜路的人，最容易撞鬼了，运气好点，遇到那些吸精气的精怪的话，还能留一个全尸。啧啧，若是差一点，遇到山魈就不好说咯，估计就是被吃得血肉模糊，死无全尸咯。”
一想到这，秋生就更加害怕了，他一咬牙，迈开腿，便疯跑起来。
沿着红漆村的青石小路，一路跑去。可能跑得太快，不到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了。
慢慢地，他便放慢了步伐。
当他路过一棵大树时，忽然，有三、四团绿色的火焰从杂树间窜出，直向他的面门袭去，十二岁的秋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道是遇上了鬼火，又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往村口跑去了。
转眼间，月下，只剩下被惊飞的猫头鹰，扑腾着翅膀，冲出树梢，咕咕咕地叫着，甚是吓人。
秋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见红漆村村口前耸立的牌楼，这才停下脚步，一屁股地坐在地上休息。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汗巾，抹完汗水，吹着迎面而来的风，跳动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小哥哥，小哥哥——”
声音由远及近，从街道拐角慢慢传至牌楼，声音愈来愈近，脚步声愈来愈响，仿佛有小孩在街道上奔跑一般。
秋生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又被吓了一跳，一骨碌翻身起来，颤声回道：“谁？谁在叫我？”
他猛地回头一看，这才放松了警惕，原来，牌楼的大柱子后面站着一个玉瓷似的小男孩，约莫三、四岁头上带戴着一顶福字锦帽，探头探脑地打量他。
秋生见他有些害羞，便主动走过去，热心地问道：“小朋友，有事吗？”
“小哥哥，能送我一盒胭脂吗？过几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想送给她。”
小男孩十分乖巧，秋生站在他的面前，借着月光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大抵是穷人家的孩子，脸色十分苍白，约莫三四岁的他，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血肉，仿佛只有一张皮裹着骨架似的，瘦得十分可怜。
“你怎么知道我有胭脂的？”
秋生狐疑，自己来这红漆村才几次。况且红漆村的供货，一向都是姑妈处理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有胭脂呢？
“三年前，我见过小哥哥的。”
听到这话，秋生便不再怀疑。三年前，姑妈第一次带着自己出远门，便是到红漆村的刘员外家送货，但是被这么小的孩子记得，就有些新奇了。
“哥哥的那些货，都是刘员外家订的，实在不好送你。”
“我会给你钱，我不会白要的。”
小男孩见他拒绝，急忙抢先说道，生怕失去了这次绝好机会。
“这些货是万万不能动的，不过哥哥手里有一些样货，是店里的新品，可以送给你。”
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有些样货，于是他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几盒样货，放在地上任小男孩挑选，小男孩很是聪明，一下就看中了一份盒子十分精美的桃花粉。
“眼光不错，一下子就挑中了我们店的镇店之宝。”秋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这盒桃花粉是他姑姑近日来最得意的作品，采用烘干的桃花和胭脂制作而成，味道清雅，耐人寻味。不说其他，就谈其中的主料桃花，都只能在春季中才能采取保存，光这一点，都足见这盒桃花粉的珍贵了。
小男孩笑着连声道谢，将一块大洋塞到秋生的手上后，便转身往黑色的巷子里跑去，一下子没了人影。
秋生抚摸着手上润滑的大洋，看着小男孩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随后，他转身整理了一下货物，便背着胭脂，继续往刘员外家走去。
他哪里知道，他一离开，转角突然伸出一双黑手拍在墙上，黑色指甲抓掉了墙上的红土，露出了十根爪痕，紧接着，一个头从墙角缓缓出现，看着秋生离去的背影，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秋生走过牌楼，寂静的街道上，才渐渐地有了人气，有夜贩依然点着灯笼做着生意，有卖豆腐脑的，有卖炒饭的，也有出门吃宵夜的人，来来往往的，热闹极了。
接连地惊吓，让秋生有些神经质了，一路上，他总是时不时地回头。
原来，他自离开牌楼后，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盯得自己直发毛。见没人，他又继续往前走着，只是觉得自己浑身没劲，越来越冷，仿佛落入冰窖一般，冷得直打哆嗦。
“真奇怪，明明是三月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
秋生皱着眉头嘟囔道。
终于看见刘员外家的大门了。秋生迫不及待地向目的地跑去，伸手敲了敲门。
刘员外名叫刘昌盛，家里以前出过几个进士，官虽然不大，但是在那个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年段，不知攒下了多少雪花银。到他这一代，开始经商，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颇有成为任家镇首富的潜力。
看着眼前的偌大宅院，秋生心里十分震惊，前几年来的时候，庭院还没有修葺，没想到现在竟会变得如此阔气了。
入眼是两尊庄重威严的石狮子，口衔石珠，门前的地板由大理石铺就，青石砖瓦，绿树红墙，无一不彰显着刘家的财气、富贵。
出来的是一位老者，头发发白，身材有些臃肿，身上裹着一件不菲的长衫，他打量了一眼穿着有些奇怪的秋生，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礼貌性询问地秋生。
“公子，有什么事吗？”
“刘管家，我是陈秋生，来送过胭脂的。”
“哦，原来是陈小哥，几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快请进，我去通知姨太太们。”
老者熟练地接过秋生的背上的胭脂，带着秋生进了宅院，刚进大堂不久，就听到了许多女人的声音，秋生自然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而来，这些个女人为了争胭脂水粉，会有多疯狂，恐怕你做梦都想不到。
“秋生小哥送胭脂来了，快，等会儿，一定要挑一个好的。”
“是啊，快走，等下就被二房挑光了。”
三言两语之间，整个客厅都挤满了莺莺燕燕的女子，有的打扮的花枝招展，像极暮春的荷花一般，妖艳妩媚，有的却十分素雅，娴静淡雅如山间幽兰。
秋生这时也只能坐在一旁看着昏黄的灯光发呆，不知是谁，嚷嚷着要秋生给她们介绍胭脂，有些害羞的秋生也只能被迫，加入她们的队伍之中。
他颤抖着拿出一盒绵燕脂，向她们介绍道：“这胭脂名唤“绵燕支”，其色红如赤玉，作点唇之用，能让人变得妩媚妖娆。”
“你这小屁孩，懂什么是妖娆吗？”
只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句调侃，四周顿时响起一片银铃般的笑声，秋生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只觉得耳根发烫。
但是，不知怎的，脸色红润的秋生忽然脸色煞白，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只见他眼珠泛白，脸上滚出一颗颗白色汗珠，牙齿铿锵作响，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浑身骨骼仿佛炒豆子一般，劈啪作响，一时间，吓得众人花容失色。
还好刘管家见多识广，让人抓住秋生，找来一双筷子，撬开秋生的嘴巴，将筷子横放在牙门之间，防止咬到舌头。
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串红色的佛珠，按在了秋生的额头，只见一道黑光从秋生的体内窜出后，佛珠顿时碎裂炸开，化作一堆红色的粉末，顺着秋生领口滑进了身体。
秋生这才镇静下来。
刘管家见他还没醒过来，便让人安排他到厢房休息，为了保险起见，还连夜修书，叫人送到宝香斋。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姑妈收到消息后，心急如焚，连夜驾着马车来到红漆村，带走了昏迷不醒的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