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夕
六月很快就到了。
学校的惯例是四号举行毕业典礼,前一天要把教室里的所有书本都清空,住校的学生把东西放到宿舍里,跑校的学生在典礼结束之前把东西都带走就可以了。
许之夏的东西没有很多,而且季以州说了,典礼结束的时候他的爸爸会过来接他们,所以许之夏就没有收拾,帮着林雪和舒望把东西一趟趟的往宿舍里搬。
书本很重,三个女孩子搬得时候都有些吃力,走在路上都是歇一会儿接着继续搬,走走停停。
本来季以州他们是要来帮忙的,但是舒望大手一挥拒绝了。
“你们凑什么热闹,女生宿舍也要进吗?”
周捷和季以州不禁翻白眼,谁稀罕进去啊,不就是比男生宿舍干净一点,香一点嘛。
林雪也跟着打趣:“好啦,不用你们献殷勤,我们女孩子自己搬,要的是这个过程和这种要毕业的仪式感,你们这些直男真的不懂。”
程阳冷着脸听完林雪的话,幽幽的来了一句:“直男是什么意思?”
在场其他人一时哑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还是季以州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兄弟,你要不回家百度一下。”
程阳扶了扶眼睛很严肃很有求知欲的点点头。
把这群没有浪漫细胞的直男打发走以后,三个女生抱着书箱子往宿舍楼走去。
走进宿舍的时候,许之夏还有些恍惚。
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而且住校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过的最为安静和舒适的日子了。
在那段日子里,有舒望和林雪陪着,每天晚上熬夜刷题,偶尔讨论八卦,偶尔在深夜里谈心,也是在这段日子里,她一点点的完成了蜕变,再也不会那么封闭自己,也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这个小小的三人宿舍就像是她的蚕茧,她从里面破茧而出,蜕变成蝶。
虽然不是很美丽的蝴蝶,但是她变成了她自己。
许之夏把怀里的箱子当下,坐在了自己曾经的桌子前。
林雪和舒望是很爱干净的人,就算许之夏都不住校了,她们俩还是把她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的,好像自己还是每天都在一样。
木桌子上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干净而清澈。
这股熟悉的气味一下子刺得许之夏的眼眶有些热。
林雪和舒望也走过来。把凳子搬过来,在许之夏一边一个坐下来。
三个人都把脑袋放在桌上,看起来像是三棵长了毛的蘑菇。
舒望:“许之夏,我们好久都没有三个人在宿舍里好好说话了。”
林雪:“是啊,感觉离上一次促膝交谈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许之夏看着目视前方,看着书架上自己贴的便利贴因为时间太长而失去了粘性被舒望用胶带重新贴起来。
“希望阳光能照到所有的裂缝。”
是高二那年,她们一起放孔明灯的时候,她写在了灯上的愿望。
那天回来的时候,许之夏在睡觉之前把这个看似渺茫的愿望贴到了自己的暑假上。
搬宿舍的时候,她没有把它揭走。
她私心的想在这个她认为的乌托邦里留下一点自己来过的足迹。
她没想过,舒望和林雪那么小心翼翼地帮她保留下来。
她鼻子酸酸的,转头看她们。
舒望和林雪的眼眶也有些红。
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在宿舍里蔓延,可是谁都没有觉得尴尬。
真正好朋友就是看着对方,即使什么话都不说,都不会觉得尴尬,因为不管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彼此都知道。
林雪吸吸鼻子:“你们知道吗,我突然想到了一首歌。”
“什么?”许之夏问。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舒望又笑了:“你这说的,我们有三个人呢。”
许之夏也笑:“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你却不能有姓名,你又想唱这个吗?”
舒望笑着拍许之夏的脑袋,三人嘻嘻哈哈的乐成了一团。
乐完之后,没有任何征兆的,三人的眼泪齐刷刷的落下来。
舒望边哭边笑:“怎么回事,我不想哭啊,为什么就控制不住眼泪呢。”
林雪拖着椅子从自己的桌子上拿了纸巾,自己拿了一张,又把盒子递给许之夏和舒望:“不知道啊,明明很开心的,毕业了我们就长大了。”
对啊,明明曾经对她们来说长大是一件那么向往的事情,好像长大了,所有的困难,所有的挫折都可以迎刃而解一样。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长大了。
是十八岁的那天吗?
是可以自己睡在漆黑的夜里吗?
是在时间的流逝中学会了选择性的闭嘴吗?
还是在每日孜孜不倦的学习中越来越丰富的脑袋?
具体的时间点在哪里?
从哪一刻就是长大了。
不知道。
只知道,不知不觉中,她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许之夏含着眼泪说:“可能我们没有哭,是天气太热了。”
对,我们不哭。
我们没有哭。
是天气太热了,眼睛出了汗。
—
舒望和林雪实在是不想让许之夏走,于是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由林雪给朱萍打个电话,让许之夏可以在学校留宿一夜。
舒望的话里透露出对朱萍的恐惧:“我是再也不要和许之夏的妈妈进行‘友好交谈’了,再来一次我能折寿十年。”
林雪笑:“有那么恐怖吗?”
舒望:“有。”
许之夏:“有。”
两人异口同声,把林雪震住了。
但是林雪还是很有挑战精神的拨通了电话。
朱萍接起电话,语气很不好的说了声:“喂?”
林雪听到这种就像被炮仗炸了的语气,真有种把手机撂下的冲动,但是看看旁边两个人期待的眼神,她还是迎着头皮的说下去了。
“阿姨,我是许之夏的同学,我是林雪,明天我们就要离校了,但是今天还有些考试重点我们需要捋一下,想让许之夏在宿舍住一晚上可以吗?”
朱萍是知道林雪的,语气立刻变得和蔼可亲了很多:“哦,是许之夏的朋友啊,行啊,你们晚上多看会书,你让许之夏接电话。”
许之夏拿起林雪的手机,叫了声妈。
朱萍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三人都舒了一口气。
舒望仰天长叹:“哎呀妈呀,许之夏的妈妈这气场真是隔着手机都挡不住。”
林雪也叹气:“我觉得我真的要折寿,我和我妈打电话都没这么小心翼翼的。”
许之夏笑:“对不起,要不我也折寿纪念陪陪你们?”
三人又乐了,舒望接着说:“林雪,也幸亏你这第一名的光环遮盖了你撒谎的本质,不然你今天就被她妈妈大卸八块了。”
林雪奇了:“为什么啊。”
舒望:“你一个保送的又不高考,复习什么重点?”
许之夏笑得不行:“当然是给猪队友的我开小灶了。”
三人正聊得开心,舒望的手机亮起来。
周捷在电话里说让她们下去吃饭,季以州在校外订了饭。
“有酒吗?”舒望问、
手机的那头,周捷沉默片刻,无奈的说:“有。”
舒望蹦蹦哒哒的吓了宿舍楼,把饭取回来,准备过她们的三人世界,季以州适时的拉住了许之夏。
“少喝点啊,喝醉了可没人照顾你。”
许之夏愣住了:“有舒望喝林雪啊。”
季以州被许之夏的话堵住了,脑子里转了好几个晚才接着说:“她俩的酒量也没多好,你们三个万一都醉了,明天怎么参加典礼?”
舒望看着被季以州拉住的许之夏,过来一把把许之夏拉走:“行了,我们不会喝醉的,就这几瓶。”舒望指了指塑料袋里的酒:“能喝醉酒怪了。”
周捷插话:“你最好是,别像上次在你家,喝了又吐又唱歌的,邻居都来敲门了。”
许之夏瞪大眼睛:“还有这事?”
周捷斜眼睨许之夏:“你比她好在哪了,她动静那么大都没吵醒你,你可真厉害。”
许之夏:……
舒望:……
最后还是林雪再三保证,一定会看着她俩,不会让她们喝多撒酒疯的,周捷和季以州才一步三回头的不放心的走了。
路上,周捷絮絮叨叨:“真不让人省心,这晚上喝醉了闹起来可怎么办,都最后一天了,非要让人担心。”
季以州笑他:“得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买酒,怕闯祸就别惯着啊。”
周捷都被季以州气笑了:“我说,是不是你给付的钱啊,那就很放心吗,万一许之夏喝醉了逮着人就亲,气不死你。”
季以州瞥他,没说话。
周捷心觉自己说错了话,用手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
季以州把脑袋转回去,看着来时的路。
时间过的真快啊,不知不觉就要毕业了。
回想起刚转来这里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他看着教学楼走廊,就像刚来学校那天遇到许之夏的时候。
她把自己饭卡给了他,自己搬着他那一大摞的书独自一人回到了教室。
那时候的她不善言辞,整个人冷冷的,就像一个冰块儿。
其实不是。
季以州知道,许之夏从来都不是冰块儿。
她只是害怕把自己展现在别人面前,所以把自己打造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其实她比谁都向往阳光。
她那么善良,那么好。
以后的日子,她不会在一个人孤独的往前走了。
他会毫不犹豫的走向她。
或许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理由。
那个许之夏忘记的五月。
可是季以州知道自己会一直记得。
他想自己可能是着了魔,看到许之夏就想走近她,毫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