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平静
女医生就站在旁边，手还贴心搀扶着她要同她一起上去这几节台阶。
安一不好当着医生的面扯谎，一时间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司斐，但却下意识觉得，沈司斐不能来这里。
江云水在这里，他一来，就算她再怎么想瞒着，总会有疏漏的地方，江云水会看破她谈恋爱的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暂且不想让江云水知道她恋爱的事。
或许是国庆的那次分别，他跟她提了一嘴说不要早恋的话，安一当时就心虚。
现在，她已经坐实了谈恋爱的事，好像更心虚。
安一这边沉默，沈司斐那边也静下来。
她几乎能猜到他心里的话，差不多就是“我等着你说，看你怎么编。”
几节楼梯因为有人的帮助，安一上去的轻松，她到二楼的楼梯口站定，医生就离开。
安一道了谢继续往前走，前面病房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几乎是哭喊着在喊医生，他在求助。
声音太大，或者说他的哭声太烈，传到安一这边的时候也清晰。
沈司斐也听到了。
“在医院？”
安一回了神，扭头去看手机，通话时间已经延续了五分钟，但他没挂断。
“嗯，清浅突然晕倒了就送到医院来了。”
怕沈司斐多担心，安一忙接着开了口。
“不过没事，已经看过医生了，她估计一会儿就能醒来。”
沈司斐那边没说话。
安一低头看了眼自己包扎的跟个粽子一样缠着白纱布的脚，有些庆幸现在是寒假，不用去上学，她也不用这样子去学校，起码保住了面子。
“贺笑非妈妈生日宴结束了吗？”
“结束了。”
他好像没多大跟她聊天的兴致。
安一察觉到他语气的沉闷，以为他是有些累，“这事你先别跟贺笑非说，也没事，现在这么晚了，早点，”
“在哪？”
他突兀的截断她的话。
安一愣一秒，沉默下来。
那边沈司斐的声音又传过来，夹带着细细簌簌的声音，他好像在换衣服。
“哪家医院？市医院？”
安一不自觉握紧手，她不想让他过来。
起码现在不可以。
江云水还在。
“不要来找我，太晚了。而且我有一个哥哥在这里，你不用过来的。”
话实在绕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言语措辞。
她习惯撒谎，但到了说真话去掩盖事情的时候，偏偏就有些稳不住。
声音都带了颤意。
沈司斐推开卧房的门往出走，听到她有些抖的声音，轻啧了声。
“你心虚什么？”
直白的拆穿。
安一想把电话直接扔了。
跟沈司斐玩心跳，她得猝死。
安一听到手机对面传过来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她有些慌，“沈司斐，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跟你,”
话说到末尾，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能吓到他，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鼻间闻到熟悉的味道，她下意识抬起脑袋，视线里看到了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一步距离的江云水。
“”
安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电话那边的人自然不会看到这边的场景，沈司斐等了几秒她的后话，没等到，自己开了口。
“就跟我什么？继续说，我听听。”
同他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江云水的声音。
“安安，在跟谁打电话？叔叔吗？”
距离太近，安一的手机又偏离耳朵，两道声音在静谧的走廊一同响起来。
同频的播放，像是电视出了故障。
安一看进江云水的眼睛里，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沈司斐的声音。
只是目光沉沉盯着她。
像是一种审犯人一样的压迫视线，直直逼过来。
安一想立刻消失。
“安安？倒是叫的亲。”
“呵，你哪个哥哥在？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
沈司斐很明显听进去江云水的话，声音压着点笑，语气吊儿郎当的。
他故意一样拖着尾音，哥哥两个字莫名被他念的色气。
安一感觉自己耳朵过电了一样。
她右眼皮猛地跳了下，移开手机要去挂电话。
“怎么不说话了？告诉你哥哥，我马上到。”
手指跟她对着干一样，偏偏就按到免提的键上，沈司斐的声音就这样明亮清晰的从听筒传出来，几乎在半个过道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安一紧咬着牙关，迅速按掉电话。
她把手机塞回兜里，强硬扯出一个笑脸，抬头去看江云水。
对方抱着手臂，神色表情都淡，眼尾向下半垂，桃花眼没有光亮，像是很累没有力气的样子。
他神色倦倦，却不妨碍他继续审视一样打量她。
江云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少年时候的淡漠模样变成现在这副不愠不怒的笑面虎模样。
他没有任何行动，却带着极强的压迫。
安一从心底钻上来一股子凉意。
她偏开视线，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周遭的气温好像都低了好几个度。
“我去看看清浅醒了没。”
她往左边侧开一步，贴着墙面想离开，行动不便，歪七扭八艰难走了两步，到他身侧的时候，江云水忽然转过了身。
她抖了下身体，顿住。
安一清晰听到她牙关咬紧发出的声响。
他个子高，屈尊一样低着脖子，呼吸的温度扑到她的额头。
江云水没动作，却让安一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紧紧掐住着脖子，呼吸都困难。
“我记得我说过好几次了。”
“不许谈恋爱。”
江云水手指挑起来她的下巴，对上女孩清亮的眼睛，“你听了吗？”
安一抿了下唇，接不了他的视线，往后移开脑袋。
“我十八了。”
意思是她已经成年了。
“所以也不算早恋。”
江云水轻笑了声，安一耳膜被这温润却极其有穿透力的声音刺破。
几步外，病房里出来一名护士，看到江云水，抬胳膊招呼了声。
“家属，病人醒了。”
这场子救得及时。
安一莫名松一口气。
留给她的距离太窄，安一根本就没办法挪动身子，江云水挡在前面，好像还没训完话。
“我先去看清浅，有话待会儿再说。”
她手心抵着他的衣服推了他一把，江云水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安一扶着墙往前蹦跶了一步，他自然扶着她的胳膊往前走，眼睛都没抬，吩咐的话就传过来。
“分了。”
是命令。
安一脚下一停，有些莫名其妙看他。
“为什么？”
有些好笑。
他倒是先给了反应。她爸都没说什么。
江云水掀起来眼皮，漆黑的瞳仁里面像是藏了深渊。
他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眼神都宛如一潭死水。
安一皱了下眉。
“同一句废话我不想讲两遍。”
“分了，就今晚。”
他收回视线，扶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安一却停在原地。
她不前进，眼睛盯着他看。
倔脾气一上来，死都不肯服软。
“江云水，你只是我朋友。并不是可以决定我行为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刺耳。
但事实就是这样。
安一松开扶着他的手臂，手心贴着墙面往前走，她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的傀儡，怎么可能听你的话。”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职场上当老板当习惯了吗？跟她讲话就跟吩咐下属办事一样。
她是有点不想让他知道沈司斐的存在，但又不是怵他怕他。
安一往前慢慢挪着，身后也没传来脚步声，她也没好奇回头看。
她只当他今晚可能少爷毛病又犯了。
安一抬头去看病房的门牌号，好不容易一蹦一跳单脚到了病房门口，手握到门把手上，要往下拧开门。
身后忽然贴过来一具身体，极为陌生的温度和气息一齐扑过来。
安一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大，后背僵直。
一只手同样握住门把手，手侧的皮肤压迫一样紧贴过来，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向上移。
缓慢的移到她脖子的位置，下一秒，他的掌心收紧，握住她的脖子。
安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不过一秒，她感觉腿都要软了。
电视上演的病娇变态是不是就说的是江云水现在这样子的？
绝对是。
她感觉江云水可能要掐死她。
“白眼狼。”
不知何时起，他的手指都是冰凉的。
脖子被他手心碰触，安一喉咙活动了下，感受到他手指慢慢收紧的力道。
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唬人的本领还是很厉害的。
安一别开脸，“我怎么就白眼狼了。”
“谈个恋爱又没犯法。你还要替天行道掐死我不成？”
江云水低了头，脸贴近她的侧脸，第一次，安一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近。
她神经都是麻掉的。
他象征性的收紧手上的力道，吓唬又像是在衡量她脖子的宽度一样，收紧又松开，拇指摩挲过她白皙皮肤上明了的青色血管。
感受到她血管迸发出来的强烈生命力。
“不分，我掐死你也行。”
江云水收回手，按着她的手去拧门把手，声音淡淡，像是在平常话跟她唠家常。
“你清楚的，我什么做不出来？”
病房的门被打开，江云水先进去。
她听到江云水跟刚才一毛都不一样温柔的音色在跟季清浅说话。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在跟小孩子讲话。
好像刚才跟个看到猎物一样凶狠的毒蛇模样只是她的错觉。
现在完全变了个人。
安一眉心微蹙。
江云水可能真的疯了。
被工作折磨疯了。
还有两幅面孔。
她进去病房，深深看了眼低头在倒水的人，对方已经完全一副绅士模样的做派。
安一怀疑自己是不是踩他脑回路上。
季清浅脸色好了点，晕倒后又折腾了一会儿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困倦，安一也没太跟她多说几句话就让她躺下。
怕季清浅病情会有反复，就临时决定要留下来住院观察一天。
安一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帮季清浅盖好被子，单人间的病房，除了一张病床，剩下的也不过只有江云水坐着的一个单人的沙发。
安一自然是不打算离开，她今晚肯定要留在这里当陪护。
哄着季清浅睡过去，刚把清浅的手放回被子里，安一的手机震动了下。
她坐回椅子上，手机拿出来看到了沈司斐发来的消息。
现在已经十一点，接近凌晨。
沈弟弟：我上去看看你妹妹还是你下来，选一个。
安一不经意咬到下唇被她咬破的口子，疼痛袭来，她微蹙起眉。
下意识抬头看向沙发上窝着的人。
看过去，一眼，就四目相对。
江云水也在看她。
更全面的说，他在她的手机和她之间视线在流转。
安一想起来他刚才放的狠话，不分手就掐死她，嘴角抽了抽。
她起了身，小心翼翼把椅子往旁边挪开，忍着脚下的疼慢慢挪出病房。
不过几秒，身后的人也出来。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
走廊安静，几乎空荡。
安一回了沈司斐“在楼下等我”几个字，迅速的收了手机。
江云水背靠在墙边，偏过来脑袋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 ，要去见面？”
江云水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是要见我这个哥哥，我也该礼貌去见一下。”
江云水起了身要走，语调依旧慢悠悠。
“一起下去吧。”
“顺便呢，我这个哥哥看着你们俩分个手。”
江云水对于自己铁了心要拆散一桩姻缘的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安一见他的架势似乎要下楼，回透看了眼只亮着一盏小灯的病房。
季清浅一个人，她不会放心。
“那你下去见他去吧，我不去了。”
她直接开摆。
江云水脚步一停，侧身看向已经四平八稳坐到病房门口椅子上的女孩。
安一也不看他。
这种场面还算不了修罗场，她没必要太恐慌。
江云水到底在气个什么劲她也不明白。
总不能是他生气她比他先谈到对象吧？
那也太神经了。
安一掏出来手机，身边的位子一沉，有人坐下来。
“那就叫上来，人家千辛万苦跑一趟，总不能放人家鸽子。”
“那样不礼貌。”
江云水架着二郎腿，手交握放在膝上。
安一从他腿看上去，对上他那张温润如玉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她无话可说。
“行，我叫上来。”
她按亮手机屏幕去给沈司斐发消息，唇角勾着点淡淡弧度，想起什么似的弯弯唇。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也让你江少爷点评一下我找对象的眼光。”
安一揶揄他，江云水没搭理，靠到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如果说沈司斐是那种面对不熟的人性子有些冷，又冷着一张脸很凶，看起来浑身都是刺的混蛋样，那她身边这位江少爷，就真的是那种道行更高深的隐形大boss。
表面谦谦公子，看起来矜贵的不食人间烟火，什么阴暗的事都与他一点沾不上边，实际呢，吃人不吐骨头，把人卖了当事人估计还会反过来感谢他。
安一觉得，沈司斐暂时不是江云水的对手。
虽然她也不觉得这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文化人会粗鲁到彼此动起手来。
一来呢，两人无仇无怨，动手没必要。
二来呢，江云水不会蠢到去跟沈司斐打架。
毕竟，从小到大，江云水惹了祸都是她在前面冲锋杀敌，她当垫背的在保护他。
他更像是娇贵的公主。
她是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