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陪伴
少年立在台阶上，声音很轻，像是褪尽了浑身的力气。
安一心微颤，被他一句话弄的眼睛酸涩，莫名的想哭。
她低下脑袋，感同身受比他还来的猛烈，情绪涌上来一下子想到自己的母亲，以及也快要散的家，每呼吸一口都感觉到心口难受的疼。
沈司斐下一阶台阶，视线一直在看她，有一滴眼泪凭空砸下来，很快的速度就坠落，他尽收眼底，眉头微皱。
靠近，手指微抬碰了下她的下巴，安一抬起头，眼眶变得很红，里面还残留着泪水。
她这副可怜兮兮被欺负惨的样子，惹得沈司斐怔愣几秒，施施然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一句话把她惹哭了。
沈司斐舌尖轻抵下上颚，食指弯折蹭掉了她脸上那滴要掉不掉的泪水。
“这种情况，应该是我哭才对。”
“你倒是挺急，还会抢先。”
他的话里掺着笑意，听起来心情好像没有很糟糕的样子，话甚至是在逗安一。
沈司斐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也不怨恨说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会被自己摊上。
他自己运气背，遇到了不负责任的爸妈。
其实也没什么，世间又不只他一个人这样，相类似的情况有很多，或者比他还严重的也不是没有，相比下来，他幸运很多，没必要太悲悯。
只是突然就得知自己的家散了，又听着他爸妈说的那些实在没什么人情味的话，心里很空。
沈司斐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 ，他失去方向，觉得前进后退都是路，无所谓怎么样。
安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被撕扯开口子，眼泪就停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把哭意强忍下去，抬头去看沈司斐， “男子汉就别轻易哭了，而且家也不是一定要家人齐聚才叫家，只要有个可以汲取温暖的地方，也是可以称之为家。”
“你想开点。”
她刻意的把家的含义往低了降，想安慰沈司斐，却又害怕说多了会戳他痛处。
安一声线不稳，声音带着残存未消尽的哭腔，但还是红着眼眶在很认真安慰他。
沈司斐揣在兜里的手手指缩了下，慢慢回味过她的这两句话，偏头轻笑了下。
“想不开怎么办？”他看着安一，女孩眼眶红着，兔子眼睛沾着湿意，随时能掉出几滴眼泪。
沈司斐想说他其实挺不想继续活下去的话卡在喉咙里，盯着她，这太过消极的话实在对着一个姑娘说不出来，清了清嗓子，最后把话憋了下去。
算了，还是别吓着她了。
天这么冷，要再惹哭了，哭起来也挺冻脸的。
“行，我试试想开点。你早点回去。”
他开口催人，安一吸了吸鼻子，看他一副表情平淡的样子，真以为他没像她一样多愁善感，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最后只道了声再见。
女孩蹬着单车缓慢向前走，速度慢。
她方向朝着前方，再慢，也总会离开他的视野。
街角处空荡，沈司斐收回视线，转身时瞥到那个放在台阶上的冰袋，盯着看了几秒，弯腰拾起来。
手心一片冰凉，夜好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冷的人心都颤抖。
西城不会下雪，雨来的很频繁，冷风一吹，天色暗沉，今夜或许躲不过要降临一场绵密的冷雨。
他指尖拎着冰袋的边缘往前走，老大爷遛弯儿一样走到小区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多，进小区门的时候还颇有兴致跟保安大爷打了个招呼，不爱笑的人脸上挂着一点笑意，格外晃眼。
他好像心情很好。
昏暗的路往前走，到了楼下，沈司斐却没急着上去，看到那个空着的木椅，走过去坐下来，身体往后靠，仰起头去看他家那层楼的窗户。
熟悉的漆黑笼罩，家里没有人在。
沈司斐发出一声轻嗤，拿出手机，没有一条来自他父母的电话和信息。
这倒算是习以为常。
这个点，或许，他爸已经回国外跟老婆孩子齐聚一堂，他妈呢，即使还留在这没离开，但也不见个人影。
很明显的是不想见到他。
赵冉燕很忙，忙到被请家长去学校没有一点时间听他辩解什么，老师问好的话也不接，直接径直朝他走过来，趾高气昂的甩了他一巴掌就走。
哦对，当时还说了一句。
他妈说，“废物。”
赵冉燕女士变了好多，跟他记忆里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母亲简直找不到一点相同的地方。
她像换了个人。
沈司斐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子，以为总有一天会等来一家人的团圆。
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小孩子气性的异想天开。
大人的世界倒挺复杂，虚伪又假意奉承，所谓弥补就是打发流浪狗一样给钱，六亲不认，亲生的都可以利落的说不要了。
实在令人讨厌。
沈司斐胳膊撑着木椅的杆，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身影被黑暗和寒风席卷，远远看来像是不存在的虚影。
楼里有几家窗口透出温暖的光，隐约能看到家人的身影，他们被一种名为“温馨”的感觉包围，寒风里，可能不会感觉到冷。
他孤身一人，孤单的跟个流浪狗一样。
沈司斐靠在椅子上，突然开始悲观，想着反正哪都是他一个人，还不如直接睡这别上去了。
明早是冻死还是侥幸活下来，都听天由命。
他不打算反抗。
也挺没意思的。
理智全然被负面情绪堙没，他昏昏沉沉觉得就这样没了也挺好。
手机屏幕闪了下，亮了起来，连着振动了两下。
沈司斐睁开眼睛，看了眼被随意搁在一旁的手机。
界面显示发来信息的备注名后面跟着安一二字。
沈司斐懒洋洋转过头，不想看，脑子里又闪过她那双通红的兔子眼，轻啧了声，妥协一般，指尖移过去划开了屏幕。
进入信息界面。
安一：你回去了吗？
安一：我有数学题不会，方便跟上次一样开摄像头问你吗？
单纯无公害的哆啦a梦头像后跟着的这两句话 ，试探性很高。
目的太明显，沈司斐眉梢轻挑，喉咙里发出点笑。
不久前她说“沈司斐我可以管你的健康问题吗？”
他当时想到她现在的身份是自己女朋友，一时间被弄得红了脸，装着淡定回了句，“可以。”
现在，就是在实践么？
沈司斐从椅子上起身，往单元门走，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等会儿，在洗澡。”
谎话说的很平静，沈司斐进电梯按了楼层，身上的寒意一点点被室内的温热冲散。
电梯门上的镜子照出他沉着脸不高兴的样子，浑身都是负面情绪，像是从地狱里刚上来的人，周身被黑暗笼罩。
这样的他，短时间内也消散不去阴沉，他真的需要洗了冷水澡冷静下来。
安一吹干头发坐在书桌前自己钻研了一会儿数学题，十二点零几的时候，手机有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她犹豫几秒，手机拿过来，镜头对准自己按了接通。
对面的屏幕漆黑一片，安一听到了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的声音。
后一秒，对面的镜头被翻转过来，安一看到了沈司斐的脸。
呼吸静下来，他真的去洗澡了，头发还滴着水，对面房间有点暗，开了一盏台灯还是什么，灯打在他的头顶，别有一番意境的美好画面。
他像是被浸在暖光里，眉目都被虚染的温柔很多。
沈司斐看起来挺正常，也不像哭过或是情绪崩溃过的样子。
他拿毛巾随便擦了几下滴水的头发，左手拿着手机，看了眼一直在盯着他看的安一。
指尖停顿，把镜头往上移了点，露出自己的整张脸。
沈司斐低垂视线让她看了会儿，头发被擦的差不多，他才抬了头。
对上他的眼睛，对面屏幕的女孩愣一秒，慌乱移开脑袋。
沈司斐看不到她的脸，扯下唇角。
“你现在知道害羞了？”
安一脸烧的慌，她刚才光顾着看美色忘记躲当事人了。
“我没。”
时间太晚，安一明天还要多补一天课，沈司斐也没再逗她挑话题。
“题哪儿不会？”
两人上次视频，她名字骗他的谎言还没被拆穿，现在直接一个突飞大猛进状态，算网恋奔现成功了？也算。
安一脸上的热意慢慢消下去，认真请教他题。
确实有几道题她不会，但更主要的是想看沈司斐有没有听话回到家。
他屏幕里的背景确实是在卧室没错。
一道函数有关的填空题沈司斐耐着性子大概说了两次解题思路，安一落笔的时候还是有点吃力。
求完导直接又忘了他刚才说了什么，笔停在草稿纸上，她断了思路，有点尴尬。
镜头对着题目，沈司斐看不到安一的脸。
持续静了三秒，她听到听筒传出他的声音，有点多少带着点烦躁。
“安一，你确实有点笨。”
他话不饶人，她手机屏幕里他的表情都仿佛在说自己对牛弹琴的无语劲儿。
数学是硬伤，但她还是得有点自尊心。
安一刚想撂笔说要不自己明天问老师，他又开了口。
“我写解题过程，你看着，看清思路。”
沈司斐从桌子上抽了张纸，拿着笔开始写过程。
他思路很清晰，怕安一看不懂，平时一笔带过的步骤，这次破天荒想办法写的尽量详细。
安一默了声，自知技不如人应当低调，俯下身子仔细去看他写题的步骤。
夜色很深，一盏台灯照亮的房间内，沈司斐还在尽职尽责当个小老师讲题，安一累了一天又加上现在解数学题要消耗脑细胞，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她没注意，沈司斐声音在听到她这边的细微动静后就停了。
嘴刚张开，对面手机镜头移转，下一秒，沈司斐就冷冷的一眼扫了过来，当场抓包不认真听讲的她。
尴尬窘迫蔓延。
安一捂住嘴中断自己还没打完就夭折的哈欠，低头去看卷子。
也怪她，没事把镜头正对着自己干嘛？
“困了？”
沈司斐看了眼表，十二点四十多，已经凌晨。
“去睡觉，以后抽时间我再给你讲。”
安一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想到自己明天还有课，也就不再客气说托词，强忍着困意点点头答应下来。
准备要说再见，屏幕里却看见一点小火苗。
打火机按响的声音传过来，露在屏幕里的半截手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
安一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快，抢先于理智开了口。
“别抽烟。”
像是带着命令的话，成功让对面的人停了动作。
沈司斐手支着屏幕往上掂，让自己能看到安一的脸。
她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脸茫然样。
“这也要管？”他带着揶揄语气的话开始通过听筒传过来。
“当你男朋友还有不能抽烟喝酒的约束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