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飞舞
高一六班的教室里气氛火热，期中考一结束，书本被暂且搁置到一边，大家都开始商讨艺术节的事。
文艺委员打探过来消息说艺术节要举办晚会表演，班里又炸开了锅。
贺笑非一直靠在桌子上，跟后排的男生说着话。
看到季清浅从门外进来，立刻收起横架在桌子撑杆上的腿。
季清浅走近，对他笑笑，往进走在里面位置坐下。
上次换座位时，贺笑非破天荒头一次不打算跟沈司斐做同桌，他借着做了这么多年同桌腻了的由头，不知道在班主任那里说了什么请求的话，成功跟季清浅成为了同桌。
几个男生还在打趣要报个跳舞的节目，贺笑非看了眼安静整理桌面的季清浅，失去了跟他们打趣的兴致，也拉开凳子坐下去。
“清浅，艺术节晚会你要报什么节目吗？”
贺笑非边等着她回答边想，如果她要报的话，那他也报。
季清浅把书放进桌仓，思考了会儿，开了口，“我好像也没什么学精的才艺，可能不会报。”
贺笑非看着女孩安静的侧脸，抿了下唇，“好吧。”
那他也不报了，他也没什么学精的才艺。
第三节课上完，课间休息的时间，班主任进班正式通知了文艺晚会表演的事，让文艺委员自行组织，在班里挑人准备几个节目参加初赛竞选。
季清浅始终安安静静，低着头在书上勾勾画画。
仿佛她不感兴趣。
大家都兴致很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讨论要准备初赛的节目。
文艺委员在班里大声喊着让大家都积极一点，多准备几个节目为班里争光。
沈司斐拿着一摞卷子从教室进来，文艺委员看见他眼睛亮了一瞬，抛下一起讨论节目的姐妹小跑着到了讲台上。
“沈司斐。”
清亮的一嗓子，沈司斐分卷子的手停了下，抬起眼看她。
“有事？”
知道他刚才不在，文艺委员又十分乐意的把学校要举办文艺晚会的事全部讲了一遍。
然后，女孩仰头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人，他低着脖子在分卷子，侧脸的线条锋利，骨相优越。
清清冷冷的气质，携满疏离又散发着痞气。
她脸热起来，手指捏着讲台边缘，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记得你会弹钢琴的，你要报钢琴独奏的节目吗？”
他和她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班级也只隔着一个班，沈司斐初中的名声她是见识过的。
她是熟悉他的。
沈司斐分好了卷子，看着她扯了下唇，“不好吧，我一个人多抢风头。”
枪打出头鸟，何况他因为检讨的事就已经够出名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
他可不想被拉出去当枪使。
这算是拒绝，文艺委员一时间默了声，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沈司斐发了两组的卷子，回头去拿另两组卷子的时候，看到她还站在讲台边缘。
他也不打算让人家姑娘继续为难，路过她身边时开口补了句。
“如果有个伴舞的或者唱歌的同学愿意和我组队，那我钢琴伴奏就没问题。”
有个搭档，他就不会显得太呆。
文艺委员眼睛亮了下，惊喜又高兴，连连点头。“可以可以，我帮你找搭档。”
午饭的时候，安一往食堂的方向走，视线所接触的范围内惊喜看到了坐在木椅上孤零零的季清浅。
她调了方向，径直朝自家妹妹走了过去。
季清浅视线落在小道对面光秃秃的树上，心里有些难受。
临近冬天，一切有关生命的迹象都在消散。
她是不是也快一样了。
身边坐下一个人，她思绪停止，抬头看到了安一笑意盈盈的脸。
“一个人在这坐着干嘛？”
季清浅侧身靠到安一的肩上，心里的落寞情绪更加深一个度。
“姐，我有点难过。”
安一摸摸她的头，伸出胳膊将她的肩揽住。
“怎么了？不适应这边的生活吗？”
季清浅摇摇头，侧过身扑到她怀里直接抱住了安一，她鼻子有些酸。
很想直白的告诉她，她有点怕死。
但生命已经到了倒计时，她想做的事还是没有勇气去做。
“姐，艺术节的晚会我想报个舞蹈的表演。”
她本来就是舞蹈专业的特长生，即使生了病也在坚持舞蹈。
但自从两个月前突然在学校晕倒被送进医院抢救后，父亲就严令禁止她去学舞蹈。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很多自己跳舞的画面。
“可是我觉得我跳不好了。”
她太久没练，基本功都生疏，被她当做唯一特长的舞蹈，也失去了热爱的资格。
她起初学舞蹈的原因是想告诉她的亲人朋友，季清浅不是只会生病住院，她还有一技之长，她不是个懦弱的废物，从一出生开始就用药物和机械治疗维持生命。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做好。
她也想在热爱的舞台绽放自己的光芒，但心却生了怯意，心里的自己蛮横的否定了她的所有。
风吹过来，从衣领偷溜进校服，冰的人身体都颤几分。
安一轻抚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清浅，别否定自己。你有很牢固的舞蹈基础，练几次还是会找回跳舞的熟悉感觉的。”
安一松开她的肩，漆黑的眼眸带着鼓励，眼睛里的那一簇光亮像是黑暗里引燃光明的小火苗。
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有力。
“自己想做的事就别太束缚自己，别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就算季清浅的舞台只有一个观众，她跳舞绽放的光彩也必会是夺目的。
“掌声和鲜花都不会少，只要你勇敢一点就好。”
没有阳光的阴天下午，抽了自习课的空闲，季清浅去了学校的练舞室。
大家都在舞蹈室排节目，就像安一说的，她得去试试再决定。
贺笑非看她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心脏疼不舒服什么的，季清浅前脚刚离开，他找了个借口就从班里溜了出去。
教室外的走廊安静，隐约能听到其他班老师讲课的声音。
贺笑非怕被主任抓个正着，猫着身子快速往前跑。
迎面的风吹的校服衣角飞扬，少年跑过走廊，跟站在下了几节楼梯的女孩对上视线。
贺笑非追上了人，也不再跑了，往后靠到墙壁上平复呼吸。
视线盯在她脸上，一秒，两秒，少年笑了起来。
季清浅愣了下，她还没开口问，他就抛出了问题。
“去哪儿啊？同桌。”
所有的一切看似逾矩的行为都归结为同桌情谊。
既然决定了要试，就没什么再隐瞒的。
“贺笑非，我想报个舞蹈的节目，但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行。”
她低着脑袋，头顶的丸子头像个橘子，圆鼓鼓的。
“可我还是想去试试。”
她试着慢慢找回跳舞的感觉，如果不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放弃好了。
贺笑非嗓子哑了下，走到她面前，看着比他矮一截子的女孩，突然很想揉揉她的脑袋。
“想去就去呗，带我一个给你当观众，我还没在现实中见过真人跳舞呢。”
这话假的离谱，贺笑非的舞者妈妈听到估计会直接上手揍人的。
但季清浅不知道这些，她点点头，只当他喜欢看热闹。
一楼的排练室几乎被学生占满，她找到了自己班级的占的舞蹈室，发现里面也有很多人。
不想进去中途打断她们的排练，季清浅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松了力，下垂到身侧。
刚才来舞蹈室的一腔孤勇好像很快就消散，再次被胆怯包裹的心已经生了退缩的念头。
她突然想离开。
“走廊练吧。”身后有清冽的声音响起来灌进耳朵。
季清浅眸里的情绪涣散一瞬，侧了身。
贺笑非视线打量了下走廊，这里不似教学楼的走廊很窄，宽大没有堆放杂物，擦得干净的地板都能映出人的脸。
“这环境也挺好，不比舞蹈室的差。”
贺笑非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认真带着商量，“委屈一下，先在这练？”
季清浅退缩的心被他的话无形揪住，她木讷的“嗯”了声。
没有音乐，没有老师指点，也没有以往在学校里一起练舞的伙伴，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舞。
简陋到潦草的环境，她甚至都没有换舞鞋。
简单做了拉伸，季清浅脑子里升起记忆里熟悉的曲调，张开胳膊慢慢转动身子。
身体因为许久不练而变得僵硬生疏，季清浅抿着唇却不肯被这点打击到而放弃。
走廊安静，没有太阳的阴天，空气都带着沉闷压抑的气息。
贺笑非靠在墙上，视线一秒都不曾从翩翩起舞的少女身上离开。
没有阳光的加持，她依旧很美。
一高的黑色校服当做舞服，她不停变换舞姿起舞，辗转，落地，踮起，放下。
女孩像是自带光芒，周身都浸了层柔和的光。
季清浅渐渐感觉到吃力，额头微微渗出薄薄的汗，脚尖的酸一寸一寸加强。
脑海里播放的舞曲因为动作的艰难乱了节奏，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情绪从心底窜上来。
她真的什么都做不好了。
踮起的脚尖因为突然松力的身体直接下坠，没有缓冲，身体没有保持平衡向左侧倾倒。
浮在季清浅额头的薄汗累堆到一起滚成一颗汗珠，随重力下滑，不偏不倚落进她的眼睛。
刺痛感包裹最敏感脆弱的眼睛，她被硬生生激出了眼泪。
倒地的疼痛感没有袭来，她的腰间环上一只有力的胳膊，带住了她侧倒的身体。
那只胳膊带着她站稳，保持分寸瞬间就松开。
季清浅睁开眼睛，眼泪裹着视线看的不清晰。
她抬手揉了下眼睛，刺痛感消散，重新去看他。
贺笑非弯腰蹲下来，血管明显的手握住她的脚踝，不轻不重揉捏两下，抬起头看她。
季清浅看清他的面容，没有任何遮挡，蹲着身仰着脖子，他清亮透彻的眼眸里清晰映着她的身影。
脸上没有了一贯笑嘻嘻的乐呵样子，嘴角没有敛起弧度的原因，看着有些严肃。
贺笑非感受到手心下她脚踝的冰凉温度，皱了下眉，“是不是脚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