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平
两人的表面和平状态一直持续到走出小巷。
“云水木刻”远远被抛在身后，已经看不见踪影。
安一快走一步按住了车把手，仰头看着比她高很多的人。
“就送到这吧，我骑车回去。”
江云水顺势松开了手，他往后看了眼车后座，低着脖子，“也行，我也不重。”
安一推着车子要往前走，听到他这句话，侧身看他。
结果跟料想的丝毫不差，他忽略了她的前一句话。
江云水两腿一跨，稳稳当当坐在了车后座上。
很低的车座，他的两条大长腿自然是有些委屈。
江云水屈着腿，抬头觑着她，“走吧。”
“……”安一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指了指自己又看着近一米九大个的他。
“你觉得我载你合理吗？”
天色暗沉，路边的灯却还没有开。
江云水“啊”了声，像是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她是个才一米六几的小矮子。
他起身，安一感觉被压扁的车轮都恢复了元气。
“我散散步，顺道跟你走走。”江云水没有要就此折回去的意思，单手插着兜停在她身侧。
安一也没再跟他客气，反正就这一天能见到他。
十一假期结束，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就见不到了。
傍晚的车流很多，走到十字路口，路灯全部亮了起来，宽阔的柏油马路瞬间亮堂。
江云水走在外侧，安一推着单车跟他在自行车行道的单侧位置，步调很慢往前走着。
小路里侧店铺都开了灯，灯牌闪烁，霓虹灯五颜六色。
江云水视线看着前方，落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前走的两个老人身上。
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人，没有意外，她也在看他们。
江云水扯开了话题，“高三生活还适应吗？”
“还好。”安一还在看前面，没有收回视线。
很敷衍的回答，甚至没有后话要说。江云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最近安一父亲在谈恋爱，她极有可能会在不久后有个后妈。
她在怀念，睹物思人，看着面前的那对老人，在怀念自己父母婚姻尚未破灭前的那段时光。
“安一，你多久没接你父亲电话了？”
这句话，终于让她有了反应。
平静似乎被打破，安一停了脚步，她看着他，审视的目光。
“所以，你是他派来打探我消息的？”
江云水淡定接着女孩一瞬间变得阴沉的视线，“一部分。你不接电话，消息不回，他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安一捏着车把手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情绪很不稳，想爆发。
他察觉到，俯身碰了下她手背。
微凉的触感很特别，安一下意识捏的更紧。
抬头跟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江云水镜片下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比她更有压迫感。
“松开。”
像是命令，他脸上惯有的笑被敛去，一瞬间就变了气势。
安一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陌生气场，清晰的疏离感从心底窜上来，难受至极。
她松了手，手心被指甲戳出几个指印，充了血。
“江云水，你现在就跟他一样，会让人讨厌。”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江云水达到目的，捏着车把手掌握了车子的掌控权。
“我在你这里不会变，依旧是你记忆里的江云水。”他淡淡出声，“安伯父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愿意了给他回一个。我不会当他的说客。”
安一心里的陌生情绪稍稍被冲淡，身上的戾气收敛。
“知道了。”
三个字终结了这段差点掀起风浪的对话，
气氛又归于安静。
安一保持着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始终走在前面，背挺得笔直。
倔强又不屈。
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了步行街，很远就飘来饭香味道。
“赏个脸一起去吃个饭？就当为我践行，明天我就走了。”
江云水看着她的后脑勺，慢悠悠在她要拒绝的防线上割了一道口子，补了句，“下次见面就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他当然在忽悠人，但这招对安一挺管用。
她会信。
安一停了步子，等着他跟上。
“好，你要吃什么？”
江云水抬头，视线绕了周围一圈子，停在一家“江水面馆”的店铺上。
他朝那个方向微抬了下巴，“就那家，店名听起来不错。”
安一看着那个木质牌匾两秒，又落到他脸上。
“确实不错，没准进去店老板还是暗恋你的人。”
店名跟江云水三个字重了两个，不知道的人大概都会以为这家面馆他开的。
面对安一明着呛他的话，江云水喉咙里溢出点不明晰的笑意。
车子停放在门口，江云水锁了车，怕她半路跑了，钥匙直接揣进了自己兜里。
街面上很多家饭店，分散了人流，这个点，店里面也很安静，没几个人。
两人进去，里面空调的凉气一下子灌上来，单穿了件白衬衫的江云水“嘶”了声。
安一轻哼了声。
刚想开口，半道就被他截了话。
江云水慢条斯理挽着衣袖，视线却看着她，“我活该。”
“……”
两人简单要了两碗面，安一拿着号码牌去找位置，江云水承担了去拿小菜的工作。
店面很大，古色古风的装饰，餐桌被木架隔成一个一个小隔间，私密性倒是不错。
她往里走，想找个心仪的位置。
安一视线飘在不远处的窗边位置，锁定。
她往前走，余光没有分给旁边。
左手边的位置，祁南夹了根面条，筷子挑起来，一滴油飞溅向远方，不偏不倚落在对面人的胳膊上。
“……”
空气皲裂，祁南看着他变得难看的脸色，果断抛下了筷子。
“我去拿纸，爷您坐着。”
他怕慢走一步被沈司斐拉住挨揍，步伐飞快。
“靠。”
刚走出去，他就撞到了人。
祁南揉了下被撞的发麻的胳膊，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对方被撞到了脑袋，捂着脑门，他看过去，对方也抬头看过来。
乌黑发亮的眼眸看过来，带着隐隐不满情绪。
祁南一瞬间心跳都静止。
安一揉了揉脑门，刘海被拨乱她都没再管，她现在只想跟撞到她的人干架。
四目相对，一秒，安一认出了面前的人。
那晚她虽然戴着墨镜，但不妨碍她看清鸭舌帽下他的脸。
“是你呀，小同学。”
祁南脸上表情变换丰富，怒意被认出安一的惊喜替代，他感觉自己的胳膊都不疼了。
脑海里闪过那晚见到他时的场景，安一把怨气往肚子里咽。
她打不过他，就不会自讨苦吃，把怨气往他身上撒。
“唉，好巧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祁南倒是不在意她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见到她很惊喜。
他很热情，安一注意到他抬起来的手，感觉他应该是要拍自己的肩膀，正准备往后退一步躲开。
肩上却搭上了另一只手，对方按着她的肩，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安一后退一步。
距离拉开，祁南友好打招呼的胳膊僵在半空。
身后薄荷的清香味道浓郁，安一没留情面要拍掉他架在她肩上的手。
江云水眼尖看到，快她一步抽掉了手。
他站在她身侧，视线扫过她乱糟糟刘海下额头上的红印子。
镜片下的眼睛迅速划过祁南这个人，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一圈，停在了祁南身上。
祁南也回敬，他对于这个半道冒出来，还似乎跟安一认识的妖孽男没什么好感。
江云水嘴角拉着惯有的弧度，开口，却是在问安一，“跟他认识？”
笑面虎。
安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祁南。
“算认识。”
气氛有些莫名的火药味，安一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脑门，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但似乎有人比她还没有心思。
“哐当”一声脆响，汤匙落在碗里的声音很响。
这突兀的一声打破了他们这边的气氛，几人不自觉移着视线去搜寻声音传来的方向。
左手边木板简单隔起的隔间，一只长腿先伸了出来。
笔直的，肌肉线条明晰，不似柴瘦纤细又很匀称的白腿，脚下蹬着一只沾了点灰尘的白色运动鞋。
很漂亮的腿。
没有电影里的慢动作，对方很快就走了出来。
他站在平地，却像是在高空俯视。
凌厉的眉峰下漆黑的眸扫过众人，没做停留。
摄人心魄，暗里却波澜不惊。
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呼吸声都被隐藏。
他往前走，刺亮的灯光晕下光影落在他的肩膀。
像是暗夜的化身。
神秘，冰冷。
中间的过道很窄，两拨人立在两侧，中间只留下狭小的空隙。
那道身影停下，安一视线一直在追随他的眼睛。
下一秒，那双眼睛就印在她瞳孔的倒影里。
深邃，漆黑，安一被他眸里演化出的深渊吸进去的前一秒，江云水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一步。
对方没任何留恋，离开，被开的很足的空调冷风带起的黑体恤的衣角擦过了安一手背的皮肤。
身体立刻给了反应，手背的皮肤毛孔都颤栗，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愣愣的看着那道修长的黑色背影消失在店里。
祁南心里暗叫不好，沈司斐这大少爷脾气算是彻底被他激起来了。
他急着出去追人，走之前却不忘在他有兴趣的猎物眼前晃一下。
祁南抬手在安一眼前挥了挥手，把她的注意力引过来。
对上她洁净清亮的眼睛后，扯出一抹笑容，“安一妹妹，下次见，别忘了我叫祁南哦。”
话落，他就脚下生风追了出去。
安一收回视线，脑子里被刚才那双眼睛完全侵占，她现在都有点懵。
江云水手里还端着叠黄瓜小菜，拿着筷子拣块黄瓜喂到嘴里，牙齿咬的清脆响。
他看着安一那张兔子一样无害的脸，轻啧了声。
“那家伙是不是想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