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网【十七】
艺术行政楼，504音乐教室。
突然勾起嘴角微笑的画像饶有兴致地用黑洞洞的双眼注视着下方胆大妄为的猎物，仿佛在考虑自己该如何享用这顿送上门来的美餐。
角落处的钢琴为庆祝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倾泻出叮叮咚咚的欢快乐声，黑白的琴键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指印。
画框里的五位名人陶醉在美妙的乐声里，嘴角随着节奏不断增加上扬的角度，身体甚至能在画框里小幅度地摇摆。
这真像一场欢乐的派对，要是有空调就更像样了。
连钰一脸冷漠地抹了把汗，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亮屏。
只见亮起的手机屏幕被糊上了熟悉的马赛克，三个加粗的黑体大字惹人注目——
［无信号］
连钰：“……”
真好，相信就算关卡里的世界崩塌了，系统也一定还会保持这幅熟悉的狗模样，不会轻易改变。
从星愿区寻找线索的计划泡汤，连钰只得把手机收起来。
短短几分钟，他就挖掘出这场派对的两个致命缺点。看来派对的举办人毫无筹备活动的天赋，活该只能被困在画框里，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对着他眨眼放电。
最中央的画框里，跟着音乐起舞的“贝多芬”已经看不清脸了，一对青灰色的手掌死死地按在画纸上，深刻的掌纹清晰可见。
其他“名人”夸张地做出捧腹大笑的动作，好似在对退回教室中央站着的连钰发出无声的嘲弄。
在轻快的音乐声中，“贝多芬”的两只手掌不断放大，手指僵硬地蜷缩起来，用带着血污的指甲不断抠动着束缚它的纸张。
呲啦，呲——呲啦——
教室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好像有谁在用锐物刮挠着墙壁，听得连钰头皮都要炸起。
那十只血色全无的手指机械地重复着抠动的动作。
它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撕拉——”
一只手猛地从画框里穿出来，手指因肌肉记忆还在继续着抠挖的动作。它带着难闻的腐臭味，像是在垃圾堆里放了半个月的死鱼，令人作呕。
率先伸出的手迅速撕开画纸，被撕毁的破洞里探出一颗龇牙咧嘴的脑袋。
它浑身都是青白色调的，就连凌乱的发丝也是暗淡的灰白，像是脱离了画像世界后就迅速掉色一般，唯有卷在脖子上的红围巾鲜艳依旧，活物般蠕动着。
情况变得有点难搞起来了。
连钰逐步后退。
“贝多芬”大半个身子已经钻出了画框，它青灰色的脸像受了潮的墙壁，皱起的皮肤无法抑制地剥落，露出下面的腐肉和森然的白骨。
它褪色至浅灰的眼珠转动着，带着无尽恶意与怨毒，阴鸷地锁定前方的活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贪婪嘶吼。
大门被锁死，灯光无法亮起。另外四幅画里的“名人”蠢蠢欲动，边上不断飘扬的红窗帘一看就不怀好意，背后还有一架自动给“贝多芬”伴奏的钢琴。
怎么看，他都无处可逃。
不过半分钟的功夫， “贝多芬”已经彻底挣脱画框的束缚，轻巧地落到地上。它的双腿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趴在地上用双手支撑着爬行。
其余四幅画像里的“名人”们不甘让它吃独食，也狂笑着想要撕开画纸。
音乐声陡然变得激昂起来。
教室里传出剧烈的喘息声，附和着越来越激烈的演奏声，组成一段拙劣的多重奏。
连钰已经退到讲台处了。
他低头看着那只向他爬行而来的苍白怪物，飞快地思考着应对的办法。
系统绝不会给选手设置死局，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在被碰到之前解决那只在地上乱爬的东西。
“贝多芬”从露出马脚到爬出画框一共只花了大概两分半钟，而当伴奏节奏明显加快时，它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按下快进键的它已经要爬到第五排座位上了。
难道，关键点在伴奏身上吗？
连钰一个闪身翻到钢琴前，不顾三七二十一把手搭在琴键上，干扰着乐曲的弹奏。
他大胆的行径似乎惹恼了“贝多芬”，就连在后头伸出手的“莫扎特”、“肖邦”、“李斯特”等名家也恼怒地动作了起来，凌乱的喘息声越大粗重。
音乐声的确有问题。
他停下手，凝神去听钢琴的演奏。找回场子的钢琴愤怒地用音乐来宣泄自己的不满，血指印落下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要将白色琴键染成斑驳的淡红色。
do do do la sol……
在愤怒的乐声里，似乎藏了反复弹奏的旋律。
连钰集中精力，将它从杂乱的声音里剥取出来。
“嗬……”爬过第一排桌椅的“贝多芬”已经快够到坐在钢琴前的连钰。它锋利的指甲在地板上刮动着，发出刺耳的噪音。腐尸恶臭在燥热空气里愈发令人作呕，蠕动的红围巾随着音乐摆动，像一条疯狂的血蛇。
是这段吗？
不，不对，还差一点。
连钰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他却分不出心思去理会，而是用双眼紧盯着眼前不断被按下又弹起的琴键，用双耳谨慎地过滤噪音，揪出最关键的那段旋律。
“贝多芬”冰冷的手扯上了他的裤腿，它无声地大笑着，脸上的腐肉恶心地挤压着，纵情欣赏着猎物在最后时刻的垂死挣扎。
然而，就在它咧开嘴，准备享用美餐时，它手上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连钰坐在钢琴椅上，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飞快且准确地将那段重复的旋律倒过来弹。随着弹的次数增加，他越来越熟练，指尖流泻的琴声也越来越快。
抓住他裤腿的“贝多芬”被迫松开手，像倒带一样往后退去。
本已经半个身子探出画框的其余四位也面带不甘地被抓回画像里，发出愤怒却无用的嘶吼。
连钰充耳不闻，兀自弹奏着。还在自行演奏想抢回主动权的钢琴不敌他的速度，渐渐败下阵来。
把“贝多芬”往回拉的力量随之增大，它表情扭曲，右手一收一放，竟是不甘愿就这样被抓回画中。
但它显然无法违抗规则的命令，在颠倒的乐声中保持钻出来的动作又原模原样地钻了回去，变回一张平常的画像。
一切回归平静。
连钰停下弹奏的动作。
就算是他，要在鬼怪的骚扰下，用短短两分钟精确地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也不算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捏了一把汗，却还要嚣张地对着教室墙后的五幅画像摇头叹息：“那么抠门，连个鬼力空调都不给我吹，活该你只能待在这个破木框里。”
琴键上的血迹缓缓褪去。
罢工许久的灯管在闪烁两下后重新上岗，启动的风扇吹出凉风。
一页纸在风扇的吹动下从钢琴落到地上。
连钰弯腰将其拾起。
这是一张泛黄的歌谱，有几处地方被大块的污渍盖住，曲名处用印刷体写着：东升的旭日。
【系统】拾取到道具［被丢弃的歌谱］
【道具介绍】
《东升的旭日》
这算什么，逃生过后的奖励吗？
他抖了抖歌谱，没发现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便将其叠起塞进口袋里。
他起身拉开教室的门，正准备从隔壁的楼梯离开，却恰好撞见一道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
他下意识地想追过去，但人影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无法捕捉，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穿了一双红色的鞋子。
一双鲜红的，像染了血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