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网【十三】
晚上十点一过，高三学生们便像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地流向生活区。
监控里，趴在桌子上的王珊珊在朋友的安慰下收拾好书包，耷拉着头离开。
看来，今晚他们不会再从王珊珊身上得到什么信息了。
连钰果断退出账号，关闭电脑。
靳言在一旁看他做完剩下的动作。
虽然他们两人的临时组合在连钰的不配合下宣布破产，但他没有马上离开，反倒若有所思地看着黑掉的电脑屏幕。
他说：“我们抽取的身份卡等同于系统在这关赋予我们的特权。譬如老师的身份可以用于管束学生，但却会受到学生们天然的排斥。而学生的时间规划虽然会被学校任课的规则限制，但他们人数多，传播信息的速度又快，往往能快于大人拿到新鲜事的第一手资料。”
说罢，他转头去看连钰。
连钰不置可否，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靳言便继续道：“身份卡没有好坏之分，每个身份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不过，当多个身份联手时，优点可以叠加，缺点也可以通过互补的方式掩盖。总的来说，这是个非常适合组队通关的关卡。”
靳言的这番话说完后，连钰才有了新动作。他坐在椅子上，身子稍微前倾，脸上露出了疑似恍然的情绪：“你认为我们的身份是互补的？”
“难道不是？”靳言语气从容，“我的身份能查到许多信息，这点你已经体验过了，缺点则是在学生间名声不好，他们对我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可你的身份却恰好相反。如果要合作，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总排名第一的靳言当然有这个底气。
但连钰还是拒绝了靳言这个“最好的选择”。
“不组，不选，我一个人挺好。”他后仰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摆了摆手，“梅主任啊，你与其浪费时间来说服我，还不如去多看几个帖子呢。我看王册册也好，王珊珊也好，她们好像都对你挺感兴趣的，小心别半路栽跟头了。”
哪有人会用这么欠揍的语气来给人提示？
靳言失笑：“谢谢你的提醒，这算是我们这次合作结束后的小赠品吗？”
连钰想了想，说：“你也可以理解为散伙费。”
领了散伙费的“梅主任”退场了。
连钰翘起二郎腿，拿出息了屏的手机，熟门熟路地点进星愿区。
六人被淘汰的时间是21:57，根据先前的统计，他开始翻找起21:53发表的回帖。
彼时虽然临近晚自习结束，但托靳言不久前去巡视过的福，大着胆子用手机逛论坛的高三学生数量大减，只有高一高二的还在活跃，在53分发表的帖子并不算多。
其中，一个十多分钟就盖起小高楼来的灌水帖引起了他的注意。
【水】来玩丢手绢鸭
发帖人：听雨声
丢，丢，丢手绢，
轻轻放在你后面，
快回头看他一眼。
快点快点抓住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抓到你了！
1l：（听雨声）我要开始跑圈咯，要玩的速来集合
2l：坐下
3l：坐下
7l：坐下
8l：？？？云丢手绢？
10l：为什么这么快就集合七个人了，你们是约好的吗
13l：有意思，我也来坐一下
17l：（听雨声）回复3l：丢，丢，丢手绢，丢到3l的后面
23l：回复17l：啊啊啊手绢怎么在我后面，我要变成鬼了，该死该死该死，我一定要抓到你！
28l：恕我直言，这样好弱智
35l：感觉最近丢手绢突然就在新高里流行起来了
82l：是桃桃的锅吧
84l：是桃的锅吧+10086
96l：都快一百楼了还没结束吗？
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引来大家的吐槽，但也有人觉得它无聊得很有意思，继续留在帖子里和同样无聊的人一起玩了起来。
连钰的手指在“桃桃”这个昵称上轻轻点了几下，又停在了23楼的回复。
在这场游戏里，当“人”回头看了一眼“鬼”丢在自己身后的手绢，就会跟着变成“鬼”吗？
真有趣。
连钰按下息屏键，将手机揣进自己的衣兜里，轻哼着歌将校医室的小灯一盏接一盏地关掉。
……
教学楼的窗户也接二连三地暗下。
靳言靠在行政楼楼底的一根柱子上把二十分钟前的帖子都粗略浏览了一遍。
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系统商城里“睡得快药片”的提示，晚睡似乎不是什么好选择。
靳言握住手机，往校门外走去。
校门口保安亭的保安正坐在木椅上听收音机，瞥见靳言的脸，他都顾不上去按暂停键，赶忙起身把头往外探：“梅主任，你今天这么晚才下班啊。”
靳言冷淡地颔首，这是“梅有仁”会有的反应：“嗯，有些工作还没完成。”
保安显然也习惯了他的冷漠：“哎哟，那还真是辛苦。那什么，主任，明天见哈。”
靳言：“明天见。”
他夹着公文包，顺着今早回校的路线步行至系统给他安排的住处。
他走了没几分钟，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才跟他道了别的保安在他身后大声叫唤：“梅主任，梅主任！你等一等啊，你落下东西啦！”
靳言脚步一顿，下意识想要转头，脑中却倏地掠过刚刚看过的帖子。
丢，丢，丢手绢，
轻轻放在你后面，
快回头看他一眼。
快回头看他一眼。
不对。
靳言目光一沉——
他身后的人明明跑得那么急，说话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喘气声！
他没有理会保安的叫唤，保持原本的速度继续往前走。
夜色更深了。
迎面扑来的风吹得道路两边的树叶沙沙作响，路上的行人似乎都早早地回了家，只有他和保安一前一后在这条安静宽阔的路上行动。
追在他身后的保安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哎，梅主任，你怎么越喊越走啊？你东西不要了？”
靳言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保安已经追着他走出四十米开外的地方了，先不提对方为什么能抛下工作追着他走了这么远，就是一直不跑到他前头这一点，就很让人费解。
就像是“保安”在故意哄他回头。
靳言的不理不睬似乎惹恼了“保安”，他身后的脚步声猛然变得沉重起来：“梅主任，你怎么不回头看我一眼呢？丢了东西的明明是你，我是好心追上来还给你呢。”
话说到最后，那粗犷憨厚的男声已然变成了温柔缱绻的女声，千回百转中藏着森然的冷意。
“梅主任，你在害怕吗？”那女声咯咯地笑了起来，又变作了一个爽朗少年的声音，“梅主任，快来陪我们一起玩丢手绢啊。”
“梅主任为什么还是不理我们？”
“你知道什么，他这是在害怕呢。”
“梅主任，可是我也好怕啊。”
……
路灯如浸了血一般发出暗红的光。
幽怨的呜咽声和着风吹过他的耳畔，带着腥味的寒气叫靳言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反应让他身后的东西高兴得尖声大笑了起来。
“梅有仁，你看啊。”一双冰冷黏腻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在他的衣领与脖颈间反复刮挠，“你低头看看我啊。”
一滩血色水洼自靳言的脚下扩开，它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倒映出“湖面”上的景象。
靳言置若罔闻，掏出衣兜里的门卡做了个刷卡开门的动作。
嘀。
在小区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那些聒噪的声音像蒸发了一般戛然而止，血色的灯光飞速褪成雪白，肩颈处令人不适的黏腻触觉也随之消失了。
附近的小卖部里，四五个男人正围在一起喝啤酒看球赛；下夜班回家的年轻人正在锁上自己的自行车；住在一楼的小夫妻在大声拌嘴……
一切都很平常。
只有一块蓝底白花的手绢轻飘飘地搭在他的肩头。
【系统】拾取到道具［手绢］
【道具介绍】
一块没什么用的手绢。
某个小朋友从家里带来玩丢手绢的道具，但是因为花样太老套被嫌弃啦。小朋友一怒之下，把它带去图书馆擦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