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网【十】
不等靳言吭声，连钰就径直往办公室里头走。他脸上带着笑，软化了眉目间锋利的昳丽，气质陡然变得阳光又无害起来。
他倒是自来熟，不用人招呼就将手上的饭盒放在了教务处办公室的空桌子上，自己拍拍手又走到了靳言的位置前。
“梅主任，你这也太敬业了吧，怎么人都走光了你还在工作？工作什么时候做都行，你先来吃点东西吧。”
不请自来的人逐步逼近，靳言不疾不徐地将刚整理好的资料关闭，替换成用来掩饰的通知文档，抬头对来人莞尔一笑：“很少有机会处理这种工作，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对了，你怎么来了？”
连钰这人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这会儿突然态度逆转，看来是带着目的来的。
“怎么，咱俩还是朋友呢，我不能来关心一下我哥们吗？”连钰跟着设定随口跟他废话了几句，目光扫到他电脑屏幕时在心里暗暗翻了个大白眼，直接进正题了，“你也注意到了吧？王册册。”
他将最后那三个字念得极轻极慢，余音在他唇齿间一绕，竟生出些许缱绻。
靳言却皱了皱眉头，佯装不知：“嗯？你说什么？”
这会儿架子倒是摆起来了。
连钰在心里嘀咕了几句，面上倒还是好声好气的模样：“我觉得你早上说得有理，针对共同敌人互换信息不影响我们公平竞争，在处理一些事情上更能事半功倍。”
靳言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比如？”
“比如说在这件事上，你选择和我合作，那么我们都能省出一截的时间，还能抢到先手权。这其中的优势，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有多值钱吧。”
虽说关卡的首要通关任务是“活下去”，可过分追求安全而把自己龟缩在角落里，妄图扮作原住民躲过这45天是最愚蠢的做法。
化被动为主动，冒险深入核心，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掌控淘汰的规则才是最正确的办法。
连钰的这番话总算是挑起了靳言的一点兴趣，他把身子转向连钰：“你怎么知道，我自己查的速度一定就会比带上你慢？我的身份权限比你大。”
“答案你不是已经亲身经历过两遍了吗？”尽管现在来求合作的人变成了自己，谈起前两次的战绩，连钰还是不改嚣张本色。他抬起下巴，眉目飞扬，“这回刚好给你一次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你不要？”
靳言轻笑：“当然是要的。”
正所谓捕蛇捏七寸，他的七寸现在就被连钰拿捏得死死的。连钰说得太正确了，比起所谓的时间优势、先手权，最吸引他的还是连钰本身的能力。
像这样一个能直接观察对手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
既然初步共识已经达成，靳言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点出来给连钰看。
“你那边能查到的我大概能猜出来，我也不废话了，直接告诉你结果吧。通过查看课表安排，我发现今早第一节在艺术行政楼上课的高三班级只有7班和11班，高二年级倒是还有几个班，但是他们的数学老师都暂时没有脱发危机。”
“所以，最有嫌疑的还是高三7班跟11班了？”连钰按出手机备忘录里记录的名单，“这两个班里带‘珊’字的有7班的王珊珊，11班的叶珊婷跟贺子珊。”
“真没想到，你的解题思路也和我一样简单粗暴。”靳言惊讶地挑了挑眉头，适时给他调出了这三个学生的信息档案。
从她们高一高二两位班主任的评语来看，王珊珊跟贺子珊都是比较活泼的女孩，叶珊婷则比较内向。
连钰俯下身接过靳言的鼠标随意翻看着，却并不满意。
“光凭这些还是不够，得看看她们平时的样子。”连钰侧头问靳言，“梅主任，监控录像能看吗？”
新城高中每个班都配了一个摄像头，便于老师查看学生上课时的情况。作为教导主任，靳言的账号有查看所有班级监控的权限。
靳言往后退了步：“请便。”
他把椅子让给连钰，自己则又搬了另一张椅子，一边端着连钰带来的饭盒吃饭，一边看连钰翻找录像。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听到鼠标跟键盘敲击的动静。
一打开高三7班的监控录像，根据座位表找到王珊珊时，连钰就忍不住放大了画面，以将镜头里的长发女孩跟自己今早看到的女孩作对比。
是一个人。
他将画面放回正常比例，又如法炮制仔细确认了一回叶珊婷跟贺子珊的相貌，假装自己是在确认三个女孩的长相。
确认过后，他又调出这两个班级一天的录像，调快倍速看了起来。
大约45分钟后，连钰暂停录像。粗略观察过这三个女孩的日常生活后，他心里已经有了些大致想法。
“如果她们三人中必定有一个有问题，那么7班的王珊珊是最可疑的。”
靳言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愿闻其详。”
连钰略过自己今早见过王珊珊的事，调出高三11班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监控。
“从录像里看，叶珊婷是个很专注的人。这一节课里，她抬头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抬头的原因基本是拿作业本、传卷子。她在下课时也很安分，大部分时间会坐在自己的座位里看书，偶尔会出去上厕所或是与固定的几个学生聊天。”
靳言听他说完，问：“所以，你认为她好学生的形象和论坛上表现出的样子不符？”
连钰摇头：“不不不，这事谁说的准呢？我排除她，是因为不论是自习课也好，还是下课时间也好，她都没有做出拿手机这个动作。”
靳言又问：“那么贺子珊呢？”
连钰笑了声：“贺子珊？她就更好辨认了。”
说罢，连钰翻出两段录像。
第一段录像里，王珊珊在课间时翻出小镜子整理刘海，有几个打闹着的男生路过她时故意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吓了老大一跳。
第二段录像里，贺子珊同样不设防被地把手放在抽屉里摆弄着，一个男生突然在她身后冒了出来，叫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将手里的东西往抽屉里一丢，气呼呼地转过身来跟故意吓唬她的男生算账。
连钰按下暂停键，问靳言：“看出来了吗？”
这还真是触及靳言的知识盲区了，他迟疑道：“……同样的情况，但她们的反应有所不同？”
“啧，木头。”连钰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明白，耐着性子又重新将两段录像都重播了一遍，并齐齐定格在女生被吓到的那一秒，“看到没，两段视频里她们都被吓到了。王珊珊这边没有问题，但是贺子珊在被吓到之后跟这个男生还有一个长达五秒的对视。”
“五秒，对视。”担心靳言还是不明白，连钰猛然转过头与靳言四目相对。他指着自己的眼睛，“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微妙的动作吗？”
那双深邃的绿眸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中，靳言目光一顿，佯装无事地转开，错开这场突然而至的对视：“你的意思是，贺子珊跟这个男生很可能是情侣关系？”
连钰反问：“不然呢？你会没事跟普通朋友对视个五六秒吗？”
在一般的社交里，人与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不会超过三秒，否则会让人感到不适。但是贺子珊和那个男生却对视了足足五秒，这证明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普通社交的范畴。
“记录帖256楼里，王册册曾表达过对室友恋爱的羡慕之情，她发帖的日期距离今天不过一周时间，她在一周里找到男朋友并与之建立有一定信任基础的恋爱关系，你认为可能吗？”
“或许呢？”靳言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她在一周前已经表现出想恋爱的倾向，说不定她在这之前就有了暗恋对象，并在室友恋爱的刺激下与对方表白，然后成功了呢？”
连钰却连连摇头：“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是真和谁恋爱了，那是藏不住的。可她在后续帖子里提都没有再提恋爱的事，说明她还是一只单身狗。”
靳言对他的分析惊叹不已：“你还真是熟练。”
连钰摆摆手：“雕虫小技，承让承让。”
开玩笑过后，靳言又说：“不过，这只是我们单方面的分析，也有可能那个id有其它含义，不能就这样确定王珊珊就是她。”
连钰碰了碰鼠标，继续播放录像：“这事很简单，我们亲自看一看不就得了。”
屏幕里的王珊珊将手放进书包里，低头捣鼓着什么。
连钰把手搭在靳言肩上，郑重地拍了拍：“主任，该你出场了。”
靳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