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网【三】
【记录】随便记点什么
发帖人：王册册
怎么一个暑假过去，星愿满屏都是记录帖了？那我也来一个，看看能不能坚持下去。
1l：册册也开记录帖啦？
2l：前排围观
5l：抢
14l：（王册册）我这都还没开始呢，你们怎么都跑来抢前排了？算了，那今天就这样吧。
17l：册册好敷衍
18l：楼主傻逼
24l：？？？18l干什么的，跑进记录帖里撕逼？
28l：有谁规定记录帖不能撕逼吗？
33l：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啦（快打起来让我们册册姐好教训你们jpg）
36l：（王册册）记录的第二天，看到18l、28l的傻逼在我的帖子里跳
37l：哈哈哈哈册册牛逼
往后就是长达一百多楼的争吵。
王册册大概算是星愿区的小网红，认识的人多，看不惯她的人更多。她顶着个头戴粉色蝴蝶结的可爱小猫头像冲在撕逼第一线，一手键盘耍得出神入化，与敌方战斗到快凌晨三点，直到有人说了一句“明早还要跑操”，方才偃旗息鼓。
连钰啧啧称奇，果断跳过这些没营养的骂战。直到两百多楼后，他才再一次看到王册册的记录。
256l：（王册册）室友恋爱了，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轮到我呢？哭了
257l：册册想谈恋爱了？偷笑
264l：钥匙十元一把，你配吗？
265l：（王册册）回复264l：滚
277l：（是西西呀）回复264l：哪来的傻逼，滚出星愿
278l：（是西西呀）摸摸册册脑袋，册册不要理他们~
283l：（王册册）回复278l：西西真好，抱住
——是西西呀。
连钰回到第二个帖子，果然，在这里与王册册互动的是那个吐槽湖绿树洞又被顶上来了的楼主。看这个人的语气，她大概也是星愿区的常驻冲浪选手，与王册册认识也不足为奇。
连钰继续往下翻。
如标题所言，王册册的记录帖比正常的记录帖要随性得多。她不是每天都会来记录，偶尔想到什么才来说上一句。只是，她的每一次记录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是西西呀与王册册的在后面的互动次数也不多，基本都是王册册被骂后她才冒出来安慰两句。光看这个楼，还不足以摸出这两人的关系。
接近六百个楼的帖子掺杂着五百多楼的水分，没一会儿连钰就要看到底了。
他打了个哈欠，点击下一页。
大概十秒后，转着圈圈的浏览器刷新出最后一页的内容。
已经颇有心得的连钰跳过那些毫无意义的骂战回帖，一路拉到最末尾。
最后一条回复来自一分钟前，回帖人是楼主王册册。
584l：（王册册）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这个学期开始晚自习得从九点半延长到十点？
要是让我知道这条破规定是谁提出来的，我非要打爆他的狗头！
抬头看看挂钟，现在居然才九点37分？？可我怎么觉得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
头发已经被这个垃圾晚自习愁到掉光了，勿cue
连钰又刷新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离下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到现在都没有人回复王册册。他没有在意，又转回星愿板块的首页翻起其它帖子来。
……
夜晚，新城高中高三（7）班。
九月中的天气依然燥热，课室里前后六台吊式风扇马力全开，吹得课桌上的资料簌簌作响。
恰好坐在风扇死角位的王珊珊热得满头大汗。
她抹了把汗，烦躁地丢开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打小就没用过这玩意的她在这关被迫上了半天的沉浸式历史课，现在已经要到达极限了。
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小字像爬来爬去的蚂蚁，看得她头晕眼花。王珊珊不堪其扰，一头栽进纸书里，又恹恹地抬起头看了眼挂钟——现在是21:37分，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23分钟。
这关才刚开始啊……
重回学生时代的王珊珊心里苦，跟讲台上看晚自习的老师打了声招呼，用上厕所的借口到外头放风。
高一高二已经下了晚自习，唯独高三的教学楼还亮着灯。
王珊珊往左手边望去，跟高三教学楼隔着数米相对而立的是学校的艺术行政楼。除了还要看晚自习的老师外，其他老师都已经下班了，在一排黑洞洞的窗口里，八楼边上还亮着的窗户格外显眼。
“这个时代的老师和学生都那么辛苦的吗？”王珊珊看了眼右手边的课室，喃喃自语。
学校教学楼的厕所设在每层走廊的最尽头，女厕的门直直对着来人大开着，露出洗手池与一大面镜子。
老旧的电灯泡在悬挂在洗手台上，昏黄的灯光将人的皮肤照得又黑又黄。
王珊珊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洗脸，抬头看看自己在镜中的憔悴模样，有些绝望地扶住额头。
此时还不是下课时间，厕所里四间隔间的门都敞开着，熏人异味以及满是鞋印的地砖都让习惯了全自动清洁厕所的王珊珊嫌弃地捏起鼻子。
挑拣了小一会儿，她选择踏进最后一个隔间，并撕了四分之一的纸巾垫着落了锁。
她正想解开裤头带速战速决，就听到厕所外传来一阵缓慢却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哒，哒，哒。
晚风穿过女厕所墙上的通风口，轻轻地擦过她的后背。她觉得好像有谁在用手指尖挠着她的脊背，叫她在大热天里无端打了个寒颤。
王珊珊的手倏地停住了。
厕所外的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了。
哒，哒，哒哒。
王珊珊瞪大了眼。她忘记了自己对这间厕所的嫌弃，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换着气。
别紧张，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或许是哪个老师同学也恰好来上厕所罢了。
她保持着原定动作，竖起耳朵去听外头的状况。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王珊珊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一声拖长的“吱呀——”。
是有人在推第一间隔间的门。
紧接着是第二间、第三间……
终于——
“叩叩。”
有人在敲她面前的门。
王珊珊的心紧张得快随着这两声敲门声而跳出胸腔。
她借着蹲下身的动作去看门缝下透出的画面。
只见外头的地砖上空空如也，没有脚，也没有影子。
她身子一软，险些整个人都向前栽去。还好从前的通关经验让她明白，如果她在这时候方寸大乱，外面的“东西”会更加肆无忌惮。
她强迫自己不要害怕，也不要去想象门外到底有什么，就这么安静地在厕所里蹲着。
“叩叩，叩叩！”
门外的“东西”好像不满意她的回应，又敲了两声，这次它敲门的力度明显变大了。
王珊珊头皮发麻。她害怕自己再不回应，它就会强行破门而入，便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粗声粗气地嚷道：“催什么催，上大号呢！这里有人了，你上别处去！”
门外的“东西”好像被她这一嗓子吓到，没有再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水龙头开关的声音，沾了水的鞋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没事了吗？
王珊珊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扶着隔间的门去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渐渐淡去，只剩下没拧紧的水龙头还发出滴水的声音。
……
咔哒。
连钰点击鼠标，又重新刷新了一次论坛。十分钟过去了，最新回复的帖子仍是王册册的记录帖。
下面陆续有人在回复她。
585l：捕捉一只册册。
587l：什么？册册居然是高三的学姐吗？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高二生呢（……）
591l：都高三了还那么闲，天天刷论坛
连钰单手支着下巴，兴趣缺缺地刷着最新回复。这些帖子不论怎么看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宣泄情感的媒介罢了，根本没有特殊的地方。
像王册册这样的孩子，天马行空，一大段话从头到尾顺下来其实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归纳总结……
等等，从头到尾？
连钰正要关闭帖子的手一顿，匆忙倒回到王册册最后的一次发言。
他数着每句话开头第一个字，连着往下读。
不……
要……
抬……
头……
不要抬头。
如果抬头了，会看到什么？
连钰背靠在电脑椅上，仰起头来。
……
厕所里好像真的没有动静了。
又等了两分钟，确定没有再听到脚步声的王珊珊慢慢把心放下。
她长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一双空洞的，黝黑的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她。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皮肤是不自然的灰白色，又长又尖的手指紧紧抠住隔间的门，支撑着它的整个身子。
它不知在厕所隔间的门上趴着看了王珊珊多久，见她终于抬起头来，便高兴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到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