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欧洋的怀疑
这天晚上女人等到很晚男人都没有回来。
男人说“老婆，外面又下雨了”的时候女人明明是听到的。但是那会儿她心里别扭，愣是没有理睬男人，等她忙完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出去了。
家里不大，女人里里外外都找过了，男人确实不在家。她看着窗外的雨，不禁纳闷：他会去哪里呢？
期间欧洋唤了她几声，女人都没有听到。冷静下来的欧洋决定先不和男人还有女人对着干。
“妈妈，妈妈……”欧洋还在唤她。
“……洋洋？怎么了？”
“爸爸呢？”
“出去……出去……扔垃圾了。”女人随口说道，虽然这会儿她也想知道男人去哪里了。
欧洋看了一眼手机，“这么晚了还出去……扔垃圾？那我先去睡觉了，晚安。”欧洋说着进了房间。
“晚安！”女人的声音很轻很轻，她不像是在说给女儿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没多久，她也上床睡觉了。
女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时候不早，虽然一片黑暗，但是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还是没有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直在女人面前故作坚强的男人也有崩溃的时刻。当欧洋问出“我到底是谁的孩子？”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男人想不通十几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看着外头下起了雨，他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不是不知道；雨点淋在他身上，他也不是感受不到。他回忆起那会儿带倩倩看病也好，带洋洋回来也好，一直遇到下雨天。不管是h大医学院的雨，h市中心医院的雨，还是清溪镇的雨，没有哪天的雨像这天这样浇透了他，把他的心彻底浇凉了。
温家，肯定是温家的人对洋洋说了什么！不，肯定是罗老师，罗老师对孩子说了什么！
一个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男人觉得所有人都是怀疑的对象，最后他觉得温家和罗老师的嫌疑最大。在h市他们先后碰到温家阿婆、温家阿婆的女婿、还有老家也是清溪镇的罗川集，男人此时有些懊悔，早该警惕了，他和女人从清溪镇搬到h市不就是为了躲避老家的那些街坊邻居吗？
他想去温家，他知道洋洋的同学——温雅大概住在什么地方。想了一下，他不知道具体地址。
然后他又想去h市实验中学找罗老师，但是这会儿罗老师也早就下班了。
无头苍蝇似的男人在大雨中东奔西跑，他越跑越欢，最后在家附近的街心花园里的秋千上，他傻傻地坐着……
这种天气，无家可归的人都纷纷躲了起来，路上不见一个人。
这个男人肯定是被什么伤透了心，“啊——”的一声，他声嘶力竭地吼出，然后将泪水和在雨水中咽了下去。
他使劲擦擦眼泪，但是视线很快又被雨水模糊……然后他又擦，视线又被雨水模糊……男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在哭。哭也只能挑一个下雨的日子……
待情绪稳定下来后，男人起身回家。此时他早已精疲力竭，两条腿不听使唤似的东倒西歪。雨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服，这会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回到家里，脱了衣服就往床上爬，突然意识到女人已经熟睡。不忍心吵醒她的男人蹑手蹑脚地去洗了个澡，然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等头发干。
女人睡得酣甜，全然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男人的咳嗽声把她吵醒。
“阿嚏——阿嚏——”他又打了几个喷嚏。
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喃喃说了什么，然后抱紧了男人。
第二天早上女人醒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收拾妥当。
“这么早？你去干什么？”见男人准备出门的样子，女人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还没有等她开口问起，男人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给洋洋买早饭去。”
男人故作轻松的口气，在女人看来很是奇怪。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女人有些后怕，尤其是女儿的那句“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女人现在想起心也是怦怦怦直跳。
孩子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女人思考了起来，她把可能相关的人一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发现最有可能的是姓温的那户人家或者洋洋初中时的罗老师。
……
昨晚早早回房间的欧洋这会儿还在睡梦中。昨天晚上她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男人或者女人会有什么反应。一直倾听外面的动静，后来她竟在“哗啦哗啦”的大雨声中睡着了。
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问出口之后，这一觉她睡得出乎意料地踏实。
等她起床，时候已经不早。外面传来的男人和女人的忙碌声，听得真切，她开门出去的时候，男人热心地招呼道：“洋洋，起来了？”
然后男人对着厨房里的女人喊道：“洋洋起来了，小馄饨煮好了吗？”
等欧洋洗漱完毕在餐桌前坐下的时候，“油条、豆浆、小馄饨、生煎包……想吃什么吃什么，都是爸爸一早出去买的。”男人说道，口气很是平常。
欧洋有些诧异，男人云淡风轻的脸上，好像昨晚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你买的是豆浆啊，我以为你买了豆腐花呢。”女人的口气不像是埋怨，更多的是撒娇。
“洋洋喜欢豆浆配油条，你不懂。”男人回答。
“可是我想吃豆腐花啊。”女人不依不饶。
“下次买，下次买。”男人敷衍着。
“……”
“……”
听着男人和女人的对话，欧洋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们还是她的爸爸妈妈。这会儿她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向他俩问出答案来。
“洋洋，爸爸问你啊，你和初中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走神的欧洋被男人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啊？有……有联系。”
“哦。”
“也不怎么联系。”欧洋改口道。
“那和哪些同学有联系呢？”男人继续问。
欧洋想了想，除了温雅，其他同学她确实几乎不联系了，但是她又不想提起温雅，于是突然坚定地说：“不，不联系了。”
男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很快低下头吃着手中的油条。
欧洋也是，一个劲地喝着碗里的豆浆。
女人没留意父女俩在说什么，她见女儿的碗快空了，说道：“洋洋，豆浆还有。”
席间弥漫出一种微妙的气氛，三人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女人突然问道：“老公，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冷不防的问题使男人一惊，他脸一红，面上挂不住的尴尬。
“也没……也没去哪里，就随便走走。”
“你没淋到雨吗？”女人后知后觉地问。
“还好。这油条不错！”男人适时岔开话题。
女人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被女儿的话打断了，“确实不错，比学校食堂里的好吃多了。”欧洋说。
“这油条啊……今天买的时候排好长的队。我特地和老板聊了几句，他说他们家的店经过两代人的努力，有50几年的历史了，招牌就是油条，看！外酥里嫩，鲜香可口的……”
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女人和女儿没什么兴趣听他说油条店的历史。男人越说越兴奋，继续说道：“老板说他们家的油条有一种独特的做法，说放久了吃也不会变得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骗我，确实焦黄酥脆的！”
女人和女儿还是一阵沉默，男人还想说下去，欧洋打断了他：“爸爸，我吃饱了。”
“洋洋，再吃点？”
“真的饱了。”
见女儿起身离开，男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油条，好像那是什么人间美味……
回到房间里的欧洋坐在窗前，油条、豆浆、生煎包、小馄饨……家里很久没有这样丰盛的早饭了，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幼小的欧洋心里渐渐有一个疑惑：男人和女人偶尔会失踪。
说是失踪也算不上，就是他们有时会失联，时间倒是不长，也就一天左右的光景。她记得她曾经问过，但是男人和女人每次都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欧洋太小，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会儿她越想就越发感到奇怪。
第一次男人和女人失联引起她的注意，是上小学的时候。
那是个冬天，早上天还蒙蒙亮，女人急急忙忙把欧洋叫了起来，然后又是急急忙忙地送她去了学校。那天实在是太早了，校门口一个学生都没有。女人和门卫关照了几句，又对欧洋关照了几句，就急着赶回去了。
这样一个孤单清冷的早晨，不管过了多少年，欧洋一直记得。
她等得人都麻木了，同学们陆续才来。开始上课之后，欧洋生病了。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她上吐下泻，把老师急坏了。但是就是联系不上她的父母，那会儿老师记得欧洋的妈妈是不上班的。无奈之下，老师送她去的医院。
等男人和女人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的时候，欧洋已经输了一天的液，睡了过去。
诊断下来是急性肠胃炎，欧洋醒来看到女人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像是曾经也发生过离开了亲生父母那般感觉。
这天不管女人怎么解释怎么道歉，欧洋都觉得她很陌生，她是谁？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后来的一次是那天上了半天课就放学了，欧洋回家后，女人不在，等到很晚，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她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才看到他俩。
这之后每到这一天，男人和女人虽然嘴上不说，欧洋已经能感觉出来了。女人不是很早送她去上学，就是那一天他俩很晚才回家……一次欧洋偶然和同学提起：“我爸妈今天不在家。”
“为什么，他们扫墓去了？”
扫墓？同学无心的话，欧洋听进去了，她查了下日历，确实是冬至前后。
同学们都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欧洋没有见过她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小时候她问过男人和女人，他们告诉她，他们不和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来往。
“妈妈，外公外婆不喜欢你吗？”
“爸爸，爷爷奶奶不喜欢你吗？”
男人和女人含糊不清的回答，令欧洋更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爸爸，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妈妈，外公外婆为什么不喜欢你？”
许是见父母伤心，小小的欧洋说道：“爸爸，洋洋爱你；妈妈，洋洋爱你。”
俩人紧紧地把孩子抱起来，然后一家三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洋洋，爸爸妈妈也爱你。”
幸福短暂，但是美好，年幼的欧洋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但是这种幸福的感觉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被怀疑所代替。
男人和女人并未察觉，或者他们主观上认为孩子不会察觉，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男人对女人说：“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把洋洋带回来。”
“老公，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男人说道。
从他俩把欧洋带回来的那一天，也许男人和女人就决定了，家里人多口杂，孩子难免会知道身世，于是干脆和亲戚断绝来往，远走他乡，经营自己的小日子才对得起这次冒险。
“孩子睡着了吗？”男人推了推女人问道，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怕吵醒了女儿。
女人转过身看了看睡在里侧的女儿，“睡着了。”说完她还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老婆……”男人放下心来，他紧紧地抱住女人，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女人也趁势抱住了他，躺在男人的怀里说道：“晚安，老公。”
“晚安！”
女儿的一句话“爸爸，洋洋爱你；妈妈，洋洋爱你”使这一夜的男人和女人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