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夜微明（上）
今天的雪格外冰，叶羽坐在窗边，望向落地窗外的那片火红，不管是灯笼还是其他的什么，都在预示着今日的特殊性——亚斯兰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春神节。正所谓冬去春来，春神节便是将春神从那至高之天迎接回人间的仪式。可惜，叶羽从来不信这些，他满脑子还是放假最后一天班主任对他说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要多加一个处分甚至被退学的！都到这个关键的时间了，能不能再安分一点！”
听到这里，叶羽的火腾的就上来了，他二话不说，俯身欺上，狠地将双手拍在办公桌上，一双乌眸怒不可遏：“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说什么！”那班主任也是一下子上了头，把叶羽狠狠地骂了一顿，从他个人逐渐延伸到家庭，本来叶羽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直到一句“你这个有妈生没妈养的臭小子”时，叶羽仿佛被情绪控制，眼里满是杀意，直接给了班主任一个大耳光……
后来的事也简单，退学，是他最后的颜面。他的父亲叶鸿把他拖回家，其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家法伺候，最后关他禁闭，导致叶羽在这么喜庆的日子，也只能独自一人蜷缩在全家最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是呀，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早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就变了，变得不在乎自己，只在乎那个私生子和后妈！他只在乎他的颜面！只在乎他的钱！我只是个累赘！越想，叶羽的心也越冷，脸色愈发阴沉。各种念头在他的脑内盘旋，他知道那些都是魔鬼的低语，他们在叫他——去死呀！
“啊啊啊啊！！！不！我不要！我不是废物！我不是神经病！我要让那个混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有这个信念，只有这个，是支持叶羽活着的唯一。我要变强，站到这个世界的顶峰，然后把我所受的一切罪，悉数奉还！
“嗖嗖！”一注烟火腾空而起，在微暗的空中炸裂出一道红黄相间的点状花火。春神节就是这样，放烟火，不停地放烟火，美丽而聒噪。幸而聒噪，不然叶羽又要深陷那些消极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了。
像这种日子，多半是不会有人给自己送饭，毕竟佣人们也是要过节放假的。如果就此将就一晚也不是不可以，但叶羽也想拥有春神的祝福啊。所以，为什么被世界抛弃的人不能拥有一瞬的幸福呢？这样想着，叶羽拿出珍藏多年的棒球棒，趁着烟火的轰鸣声，狠狠砸碎了玻璃，从二楼窗户跳下，落入草丛。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他终于荣获短暂的自由。
外头很冷，穿着单薄的他冻得直哆嗦，唯有抱紧自己才能感到一丝丝温暖。他这位叶大少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了？在学校里，他可是一顶一的校霸，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做，借刀杀人也是一把好手，可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了，因为过完今年的春神节，他那“和蔼可亲”的父亲就要把他一个人扔到威斯特去，美其名曰“留学”，说到底不过就是放逐罢了，他们不需要自己，他们巴不得自己去死……该死，我不能总是这么想，做点什么让自己开心起来，比如，逛商场！
叶羽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在雪堆里睡着，那样会没命的！还不如去人多的地方睡，实在不行，派出所里也ok。越是这样想，他便越有斗志，一路冲到别墅区的大马路上，凭借“生命的勇气”（碰瓷）上了一辆车。
车上的驾驶员是一位漂亮的金发碧眼小姐姐，后座还有两个陶瓷娃娃，他挤在车里，逐渐被空调暖气所拯救。
缓过神来，叶羽意识到自己没有道谢：“谢谢你，美丽的女士，你拯救了我的生命。”
“哦哦，没事没事。”那位女士温和地点点头，默默把暖气又开大了一点。
“who are you” （你是谁呀？）小女孩摆弄着车后座的那堆红纸，拿把小剪刀随便一通乱剪，也不知道在剪啥。
“what&39;s your name”小男孩直接从后排站起，趴在副驾驶的后背上，乐呵呵地看着叶羽这个倒霉的小哥哥。
嗯？果然是威斯特人吗……话说为什么威斯特人会来亚斯兰过春神节？刚才那位女士的亚斯兰语也是不太流利的样子呢，看来确实是不在这里定居的，多半是有同伴邀请他们来的。看来，我不能过分纠缠，避免横生枝节，在逃离地狱的路上多加一道锁。
“不好意思，我威斯特语不是很好。”叶羽假装挠头，十分抱歉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当然，这些只是他的小把戏，认识他的人见怪不怪，但对陌生人一发一个准。
“这样啊……”你看你看，果然给力，那位女士的脸色立马被“抱歉”占据。叶羽本想乘胜追击，再多刷点“同情”，但人家一句话就预判了他的预判：“我能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过春神节吗？”
“啊这。”叶羽绷不住了，真有这样的好人？他可是一个陌生男性哎，长得也还高，这女人是真不怕危险啊！等等，她也是个圣母啊，我可不想亏欠人家太多。
“主要是我的朋友突然有事离开，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是特别方便。”那位女士抱歉道。
没其他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就当是春神庇佑给自己的一点小幸运吧：“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太好了。我叫温妮莎，这是我的两个孩子，莉莉丝和诺曼。”温妮莎脸上布满了温暖的笑容，这种笑，叶羽只在自己的母亲脸上看见过。
“你好，我是莉莉丝。”小姑娘把剪烂了的红纸扔到一边，眯起眼审视眼前的怪哥哥。
“你好，我是诺曼。”小男孩倒是不怕生，脸上满是与他母亲一样的可爱笑容。
感情你们全家都会亚斯兰语，虽然不是很流利……好吧好吧，希望这个晚上不会让我失望。想着，车开到桥上，水中人工岛的烟花秀也在此刻开始，各色的烟火，把所有人的脸照得五颜六色的。
到了商场，叶羽就被一家三口拖进男装区，“噩梦”也随之而来。
“哇，这件好看。”温妮莎在一旁笑着，欣赏叶羽穿上橱窗里那件最贵的西装。
“mom, and this one”（妈，还有这件。）莉莉丝抱起一件几乎跟她一般长的厚外套跑出来，扔到叶羽身上，“你，快去换。”
“你，很帅。”旁边的小诺曼给叶羽竖了个大拇指，“虽然比哥哥差一点啦。”
他们一家好热情，把店里所有的衣服让叶羽试了一遍，母女俩看着叶羽的颜啧啧称奇，男孩却说叶羽比他们的“哥哥”差一点。淦，小爷可是谁，整个帝都最靓的仔，随便穿哪件衣服都很好看o(￣︶￣)o。话说，那个哥哥是谁？
“小诺曼，那个‘哥哥’是谁呀？”这样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叶羽心里打起小鼓。
“哥哥就是哥哥啦，妈妈叫哥哥ghost。”ghost？鬼？谁的名字会叫鬼呀！看来，这个哥哥不是个普通人物。叶羽下定决心，打算躲着点那个鬼，他可不想被鬼大卸八块呀。
在一番试穿之后，温妮莎掏钱买了最好看的三套，作为春神节礼物送给叶羽。叶羽试图委婉拒绝，却被三位天使的圣洁光芒疯狂轰炸，最后“忍痛”收下。这些衣服，换作平日里他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是特殊时刻，多拿几件衣服裤子，回头没地方睡觉，还能当被子盖，何乐而不为？叶羽这是要把流浪进行到底，起码要做到“殊死顽抗”的程度，不然逃没两下就被抓住，也太丢人了。
再后来，这商场那是上上下下逛了个遍，什么鞋子啦，帽子啦，甚至连领带都给他买了，叶羽那叫一个惊讶，这大几万下去，那女人连脸色都不带变得。看来确实有钱，不然怎么可能专门跑亚斯兰过节，还能住在那个别墅区？
走出商场，两个孩子跑到广场上的大树底下，树上满是人造金桔，在黑夜里散发着明亮的光，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很亮。
温妮莎拍了拍叶羽的肩，笑着把手机递给他：“叶羽，麻烦你帮我们拍一个照片哦。”
“好的，没问题。”完了完了，我不会拍照呀！这下怎么办？唔，好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然后就是一顿乱拍……结局可想而知，温妮莎只能拜托路人帮忙补拍。当然，这也有叶羽的一点小心思，他可不想在这个“幸运”的夜晚再次被排除在外，他也要占据照片的一角。至少，他能心里舒服些。
“叶羽，到时候我把照片洗出来给你。”温妮莎丝毫不在意那些叶羽的小九九，在叶羽的心里，她的天平依然倾向于老好人。真心希望这一切不要是一场梦啊，醒来很久依旧很感动的那种。
“嘭！”有一颗烟花升入高空，散发出耀眼的绿色光芒，随后炸出许多碎星点，噼里啪啦的，比一般烟花多些花样，倒是不失一种趣味。
车子在城市里穿梭，路上的行人少了些许，都是回家与家人团聚吧。这春神节，是整个一年里亲人团聚的最好时光，家家户户都会围坐在一起吃春夜饭，观看在帝都不晦广场直播的请春神仪式，然后就是给孩子们分发各种装着钱币的红色纸包（简称红包）。最后大家挤在一块，等待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那可是最热闹的时候，人们集体高呼，新的一年就此拉开序幕。
就是不知道今年，跟这几个威斯特人怎么过春神节，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吧，叶羽很是期待，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回到他们的房子，走进去，一股浓浓的过节气氛扑面而来，家中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窗户上贴着各种乱七八糟图案的窗花（一看就是莉莉丝这丫头剪的），客厅还放着一大盆金桔。这，比叶羽自己家过得都要隆重。所以为什么几个威斯特人会比亚斯兰人还要懂春神节怎么过呀！
“叶羽，你先坐会，我去烧饭。”温妮莎给他倒了杯茶，一看就是本地精选寒叶茶（一种在深冬成熟的茶），入口微苦，回味又有香甜，非常适合招待客人。
“谢谢。”叶羽抱着茶杯暖手，莉莉丝也跳上沙发，随性点开电视，直接跳出来的是“国际新闻”频道。好家伙，一个小姑娘居然喜欢看国际新闻，真好啊真好。不像我眼里只有手机游戏。可惜，手机被那几个贱人给砸碎了。真是可恶，小爷还得再攒钱买手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呀。能在这大冷天找个屋子躲着，已经很好了，我该知足一些才是。
这样温馨的场景，自从叶羽的母亲去世后就不再见到，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能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温暖。为了得到这些，他宁愿飞蛾扑火，虽万死而不辞。他总是这样，看着狡诈圆滑，实则骨子里满是决绝，将温柔与鲜花留给爱自己的人，将刀枪与炮火留给自己恨的人。也就只有这样两极分化的性格，他的病才会不为人所察觉吧……
晚餐很快制作完毕，菜不多，也就五菜一汤，有荤有素，甚至还有春神节必吃的特色小吃——春神饼（以花瓣与茶为馅的小饼），这倒也是一番小享受。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仨开始饭前祈祷，这是威斯特的传统，但不是亚斯兰的，叶羽自然是不会加入。
然后，开动！莉莉丝抢先一步夹走大鸡腿，诺曼也不甘示弱，立马夺走几大块排骨，叶羽自然是看着他俩乐，最后还是温妮莎用筷子打了他们的手背，嘴里嘟囔着“有客人呢”，这下两个调皮鬼才收敛些。
屋内是温暖的饭，屋外，别墅区的烟火也顺利升上空中，一听就知道是八十八发连环炮，一炮接一炮，似是锣鼓声天，好一番“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