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狗血
三个多月前，实在闲得蛋疼的他外出遛弯，想着过了那么久，不知道老宅那边盖的怎么样了，于是打算过去瞅瞅。
而就在他途经附近的老居民区时，偶然听到两个青年男子的对话：
“最近都他妈快穷疯了，老大又不让干活，这网费都欠了小五千，人家老板可说了，再这么欠下去他也只能关门大吉了，咱们这伙人他惹不起，但加起来欠了几万块，他也只剩下跑路一个选择了。”
另一个男子吧唧抽了一口烟，咂了咂嘴说道：
“谁说不是呢？现在我特么都要去捡烟屁股了，虽说确实是咱们没把事办好，给那家子都埋里面了，但咱们也是收钱办事，即便没有达到预计目标，但起码基本目的是完成了啊！这没道理事情办了，特么一个字也不给也就罢了，连累咱哥几个现在只能坐吃山空，等着饿死？”
杜林涛在听到这里时脑子里面已经炸开了锅，等回过神来疯了一般冲进巷口时，哪还有什么人影。
遍寻无果的他一时间六神无主，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随后，他开始多方查证，发现杜家老宅这一片的拆迁、安置、三通一平乃是分包给了一家本地有名的建筑企业：绿野地产。
而这绿野地产经手的此类项目，无一不是硬骨头，可效果却出奇的好，行业内的声望也是赞许夸奖佩服的居多，非但没有任何负面新闻，甚至曾经还受到过市政府的表彰，被评选为江川十大优秀企业。
知道自己没法对付这个庞然大物，出于不甘也好，报复也罢，他就动起了歪脑筋。
经常在网上看到有人一言不合就寄刀片什么的，他就想，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学着给人家来一手，顺便写封信恐吓一下。
碰巧，他在偶然中发现狂犬病居然是不治之症，这才一狠心，将恐吓直接改成谋杀。
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一条疯狗，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其制服之后取了些血回来，涂抹在了刀片上。
今天就是准备完毕，即将把计划付诸于行动，结果好巧不巧，送信之人乃是自己当年的兄弟。
“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张心和摇了摇头由衷地说道。
“真的？我也这么觉得！”
杜林涛看到高中时就被其用智商将自己，不，将全班学生按在地上摩擦的死党，不由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在网上查过，狗血也能传播狂犬病，只要那老东西被割破手指，没有及时去打疫苗，那绝对死的挺挺的！那我这倾尽七湖八海也无法洗刷的大仇就……”
看着张心和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杜林涛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可又觉得自己的计划无懈可击，于是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张心和看着曾经的胖子，虽然体型变了，模样也老成了不少，甚至老成的有点过分，但智商还是那个当年堪忧无比的胖子，不由骂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给你根杆你恨不得爬到天上去！问题大了！这计划狗屁不通！”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跟训儿子一样，呸，老子没那么傻的儿子。
“首先，快递你以为送给人家人家就会收？或者亲自拆？那是一个集团公司老总！就算是人家闲的拿脸擦桌子，亲自拆开你的包裹，看到刀片沾满血迹的那一刻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还会动手去拿？
好，就算是他正巧当天脑袋被门夹了，拿起了你邮寄的刀片，会正好把手割破？
得，就算突发个小儿麻痹加老年痴呆手抖了两下割破了，你知道狂犬病疫苗有效期是多久？最长一周！
特么我实在编不下去了！真有那么个蠢到家的玩意，喝水都能把自己呛死，你还费什么劲？！”
张心和捂住脑门使劲摇头，希望不要被这死胖子的降智光环影响了，接着道：
“再者说，是不是人家指使的还不一定，没听混混们说事儿办砸了，保不齐那老总只是下达指示让他们什么时候之前搞定拆迁工作，而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找了这群混混下手，你这万一中的万一真给你办成了的话，先不提是否报仇找对了人，单说这一切蛛丝马迹，呸，这特么摆在明面上的线索，菜市场大妈都能顺藤摸瓜把你给揪出来法办咯！”
说话间看到杜林涛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张心和也没打算继续打击这脑子就芝麻大小的哥们了，毕竟要关爱残障儿童么不是。
“得，正好我今天的活也干完了，你这刀片赶紧清洗清洗，处理掉，记住别留下什么隐患，到时候把自己给玩死了。一会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事发地点和周边情况。”
说罢，拿起手机给媳妇那边打报告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至于辞了国企小干部跑去干快递和杜林涛的事，只字未提，也不敢这会儿提，否则等她有了准备，回到家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在街边饭馆随便对付了一顿后，来到原林家老宅所在附近，只听得机械声仍在嗡嗡作响，显然还在赶着工期。
工地四周被用蓝色铁皮做的施工围挡封的严严实实，25米的高度即使是高个子跳起来也很难看到其中的东西，仅在前方路口处有个渣土车进进出出的通道口。
“咱们得想办法混进去，不然啥都看不到。”
张心和皱着眉，思忖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进入施工现场。
“直接走进去不就行了？我去过好多次了，刚给一家子办完事那会我在废墟上一坐就是一天，他们也都不赶我走，还给我送吃的喝的，别看劳动人民没文化，但咱朴实善良好人多！”
说着，拉起张心和就来到了出入口。
“哎哟，这不是小杜吗？看你这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这是又来祭拜了？也不到时候啊！”
门口一身穿保安服的中年男子看到杜林涛过来时异常热情的招呼道。
“孙叔，您好呀！这不我发小来了，想过来祭拜下父母，本来想着去墓地的，但他死心眼，说什么在这里祭拜我爸妈才能看得见，所以就带着他过来了。还得劳烦您帮忙弄两顶安全帽，这规矩我们懂得。”
孙姓中年点着头，道：
“看来确实恢复的不错，这个都是小事，不过还是得登记下，毕竟吃这碗饭还是得对得起这点工资，放你们进去就已经坏了规矩了。也的亏你这会来，再晚两天恐怕你家那残垣断壁怕是就没咯！这不，因为你家那事，停工整顿了半年多，调查的人是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前两个月才刚刚动工，现在三通一平快处理到你们家了。这会过去路上也得小心点，这路可不好走，还常有大车经过，颠两下就可能有东西掉下来，可别被砸到了。”
中年孜孜不倦的唠叨着，任谁听着都会从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好嘞，您就放心吧。”
二人签了字，戴上安全帽，在孙叔的一顿叮嘱声中朝施工区走了过去。
当两人来在杜家废墟旁，恭恭敬敬的鞠了几个躬，张心和方才询问起来：
“你第一次见到现场是什么情况？”
一边问，一边围着现场转了起来。一般而言，导致楼房倒塌的原因基本都是承重结构下半部分出了问题，而现在遍布地面上的砖瓦都是上层构架中的，他也没指望能看出点什么。
“当时因为觉得在家看春节联欢晚会没啥意思，就跑出来上网打游戏。网吧离我家并不算远，楼塌的时候我也听到了声音，看到一堆人都出去开热闹了，我也凑了过去，才发现大量白色烟尘在灯光下升腾起来的方向正是我家。
等我赶到时，整个老楼已经朝东边胡同倒下去了，还立着的只有西面一层楼高的半边墙，而同样在西侧新盖起来的4层小楼却是没塌。”
杜林涛使劲思索着一切能记起来的细节。
“向东边倾倒？这边？”
张心和手指着正东方问道。
“不是，稍微偏北一点。”
说罢，走上前回忆了下当时的画面，背对废墟指了一个方向，再略微调整了下道：
“嗯，就是这个方向。”
张心和背朝着杜林涛所指的方向绕过废墟方才发现这边被清理出的一块地甚至还有一条长约10米，宽2米的土沟问道：
“你跟事故调查组也是这么说的？有没有遗漏什么？这里就是他们清理出来的？”
“是啊，我都是实话实说，再说当时虽然这一片的人都搬走了，但隔壁街还有目击者的。”
“那这条沟是什么情况？他们最终的结论是什么？”
“这条沟是当年我家墙角边的排水沟，而事故调查组给出的结论是：这条水沟常年积水，房子建造时地基也不深，在加盖时致使房屋重心越发朝这个方向偏移，而这里的土质松软，春节前正好又下了一场大雨，最终在多方因素之下才发生的事故。”
“简而言之就是天灾，这人祸还是你们家自找的咯？”
张心和蹲在地上，用手指抠了抠，确实不怎么费力便抠起一块土疙瘩来，最近也有下雨，但表层土依然有些许湿气。
“是啊，当时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确实在加盖的时候家里也有人说过，这房子怕是不能住了，但大过年的，大家都聚在腿脚不便的奶奶家，本来说好了等过完年就暂时搬出去，等谈妥拆迁款再说的，哪成想，唉……”
“那为什么混混会说那句话？或者说，你出现幻觉了？”
张心和边说边往清理出的地方走去，也没管正在纠结的杜林涛，就他那脑容量，也想不出啥有用的东西来。
被清理出的地方已经露出了一些不规则的类矩形大石，当年农村盖房时大多都是使用的毛石地基，表层毛毛糙糙，看样子上面一层已经被撬走了，不知是不是调查组拿走的。
用手摸了摸，没啥特别，就是普通石材，主要成分为碳酸钙。
这种毛石地基根本无法承受四层以上的楼房，特别是在土质松软，路边还有排水沟的情况，一旦重心发生偏移，甚至不偏移，日积月累之下不倒也歪了，属实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为什么混混们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丝毫不怀疑杜林涛所说的真实性，即使出现幻觉，那也是基于想象和情绪结合之下，就他那草包，想破脑袋也没法构思出这种情节来。
“那……心和老大，你说到底是怎么了？我真幻听了？高中时你就是智商扛把子，学习又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上的你知道一半，地下的你全知道，我只能靠你了！”
杜林涛哭丧着脸，抓着张心和的胳膊，那哀求的小眼神，看得自己腻歪至极。
“特么老子就是爱好广泛了些，求知欲强了那么一丁点，书比你们多看了些，啥都懂点，但啥也不精，我可不是神仙，你要找不如找赵姐，她算卦一绝！还有，胖子！你有事说事，再强调一遍，我特么不喜欢男人！”
张心和恶狠狠的盯着杜林涛。
早已不胖的他立马松开了手，点头哈腰道：
“是的老大！明白了，老大！那你发现什么了没？”
“你想听真话假话？”
“自然是真话！”
杜林涛斩钉截铁的道。
“还真是老实孩子，实话就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完全是你们家咎由自取，不用做什么手脚，这房子什么时候塌都不奇怪，也就是寸的，赶上年三十，不客气的说，这是命该如此。”
张心和本来想说两句善意的谎言，但想了想，还是照实说来。
杜林涛听到这，原本升起的一丝希望，再次消失了，也不管地上的碎土碎渣，一屁股坐了下去，可他坐下的地方正巧有一块尖头冲上的水泥块，那原本沮丧的脸突然浮现一股子狰狞，眼泪也止不住得唰一下夺眶而出，猛地站了起来。
随即幽怨无比看着快要憋不住的张心和的张心和。
“哈哈哈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点都不想笑！哈哈哈哈～”
张心和这句话真正是发自内心，这场合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能笑，除非忍不住！随即他扶着一瘸一拐，捂着屁股的杜林涛到旁边一块平整许多的石头欲要坐下。
“等等！”
他一把丢开杜林涛，也不管他再次摔倒在地，哀嚎不已，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石块。
此方石块与用作地基的毛石同出一源，但其上并无刮凿的痕迹，保存的较为完整，在侧下方的边角上方隐隐露出黄褐色。
张心和轻轻刮了一层放到鼻下，并没有什么味道，接着碾了碾，略微有颗粒感。
“胖子，我可能找到线索了！”
杜林涛听到这话顿时一种从天堂到地狱，再重返天堂的感觉，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急忙问道：
“哪里哪里？什么线索？”
“这块石头你看看。”
杜林涛依言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石头：
“这怎么有点像家门口沟边的那块大石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趴在这块石头上玩水，我爸说这是当年建房用剩下的，就放到了那。这黄色的是啥？这个就是线索？”
“你小子摔了下把脑子摔正常了？对，就是这个，照你所说那应该就没跑了！这黄色痕迹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火碱一类腐蚀而成，而火碱在高浓度时对硅酸盐混凝土有腐蚀作用，再加上那玩意相对容易获得，以及本来你家房子本就是危房，用火碱重复浇灌下，自然极大的加速了其倒塌的进程。
而这块石头之所以保留下来，估计是因为烧碱顺着水沟往下流淌到上面，但被沟里的水稀释、与空气反应等，导致烧碱浓度相比要低一点，在当初调查组刚来时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色情况，或者被灰尘覆盖，所以才被忽略，留存下来。
其实如果你家的房子是混凝土墙的话，早塌了，但当年用的都是毛石地基，导致烧碱相比腐蚀墙壁，速度会很慢，更大的可能是腐蚀了中间的砂灰，让倾倒的时间相比设想时迟了很多，这也是混混们说搞砸的原因。
这样，一切线索就都对上了！所以，如果等回去化验确定这些是火碱而非有什么人不讲公德在这撒了泡尿的话，那么导致你家倾覆的并非单是天灾，还有，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