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高夫人的嫉妒心
“婉婥”被陈老板拉去给各位永城商会的大佬介绍，留下龚绍汪在原地。
只是绍汪的眼睛一直注意着“婉婥”，片刻都不敢移开。
“许久未见，陈婉婥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老样子。”那身材婀娜的女子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她举着三角形的酒杯在绍汪面前晃动，如同她的眼眸闪烁着灿灿星辰。
绍汪正紧眉头，只管目视前方，对女子的挑逗全然无视。
那女子见了一脸正经的龚绍汪，饮了一口酒，嬉笑道，“你就是表妹夫吧，果然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听说你还是留洋归来的大才子，又任职外事司？当真是年轻有为。”
绍汪一听，便知此女身份，只是他从未听婉婥提及过此人。
绍汪正言回道，“才子不敢当，表姐谬赞了。”
“唉，怎么什么好事都让陈婉婥这个丫头赶上了。”婉婥表姐嘟起嘴巴，却与陈婉婥有几分相似，她娇怪道，“前些年她又是出国又是办画廊，姨夫肯为她砸钱。如今归国，学问没长进却赢了一个漂亮未婚夫回来，真是全天下最最好命的女人了。”
最好命的女人？
若是婉婥表姐得知那个被她歆羡不已的女人，此刻的真身早已被层层泥土掩盖，甚至已如枯槁。而在这位“最好命”的女人在如花年纪中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年轻有为”的男子爱恋过，可否还会羡慕她的一切？
“前些时日，我好不容易和那个不得志的伪君子和离，又寻了个教育佥事再醮。找来找去，竟也找不到像表妹夫这般品貌的良婿，当真是命途乖蹇。”
龚绍汪一听婉婥表姐的“嘉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他自然最怕与女子磨牙。只见他已是浑身都不自在，好似坐进了虱子窝，正准备逃离。
“我说，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陈婉婥，这个丫头一向没大没小，行事荒唐。画的画也多是狗屁不通，不西不中，混淆一气。”
“婉婥聪婉慧智，表姐对其恐有误会。”龚绍汪为“婉婥”争回面子，又维护道，“我见过她的画作，也不似表姐所言的那般不堪，反而独有见解，可谓上乘。”
“我师承东瀛野田绘大师，得其真传。大和绘是我的专长，今天的酒会现场也是我亲手布置的。我还有好些画作，表妹夫若有兴趣可移步至我的卧房，我可向你展示展示。”
“咳咳……”
绍汪正不知该如何拒绝之时，龚绍淳却一脸嬉笑迎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还以为陈队长本领通天，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位陌生的名媛千金。原来是久未露面的永城第一美人，田大小姐啊。”
“龚大少爷，别来无恙。”婉婥表姐很是陶醉，她似是微醺。成熟的年龄予她是把利器，区别于绮月、婉婥一般年轻的女子，她显得别有风韵。漾起的嘴角写满了欢喜，对着龚绍淳似笑非笑，一时让人痴迷。
龚绍淳向绍汪使了使眼色，两位兄弟也算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冰释前嫌。
“田大小姐。”龚绍淳马上附和道，“哦，不对，应该是高夫人。”
“龚大少爷客气了。”
“许久未见，高夫人身材样貌不但丝毫未变，气质反而更是出挑。也不枉绍淳一眼便看见你的花容月貌。”
绍淳熟络的在与高夫人攀谈，却惊起一旁“婉婥”的关注。
绮月向远处目投寒光，又见龚绍淳游走在花丛之中，更感绍汪所言非虚，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一面应付陈老板的朋友，心思全在一旁，好在她听力绝佳，再嘈杂的环境中她都能分辨出龚绍淳的声音。
只听——高夫人娇声道，“龚大少爷真会说笑，我是半老徐娘喽。”
“那也是风韵无双，就您的举止和态度又岂是年轻女子可比的。”
绮月听得真切，她的心头似有火烧，似是吃过的一口山杏，酸倒了牙。
“这位是我二弟，龚绍汪。”
“嗯，原来这般有缘。我说这位表妹夫风度翩翩看似有缘，原来是和龚大少爷出自一门，龚老爷真是好福气，生得两位儿郎，皆是龙凤。”
龚绍淳一脸嬉笑附和，又暗暗摆手示意龚绍汪快行离开此地，说道，“我是不才，没有我二弟出息。他虽于海外受教多年，但骨子里早已正统刚直，与婉婥妹妹情比金坚，是一对打不散的鸳鸯伴侣，不日便要完婚了。”
绍汪看着为自己解围的龚绍淳，他的一番话自己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但是对于这俗世之人，却是好用。
一时间他似是明白，他的那些“不请自来”，那些“自吹自擂”，那些“风流做派”好像都是人事负累。
在他们这些自诩清高的人眼里，龚绍淳是再用最让人不屑，最不敢苟同，却又最奏效的方式帮助自己，甚至是一种保护。
他，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
龚绍汪找到一个角落坐下，他眼角的余光一闪，一名酒保为他递过来一杯红酒。
“我不喝酒。”绍汪摆手拒绝道。
那酒保马上赔笑说道，“酒中堪累月，身外即浮云。龚大人你尝尝这杯酒吧，法国产的。”
龚绍汪立马会意，他低头一看，那酒保便是向夫人装扮的。
“墨影，你怎么也来了？”
“我一来不放心绮月，二来老向得到秘闻，教育司高佥事与日本人谋皮，他欲将反日义士的名单于明日交与日方。若是事成，必会有一批有志之士遭遇不测。”
“老向的意思是让我们搞到名单？”
“不错，但是要先保证你们的安全。”
“好，我知道了。还有阿东，要想办法营救。”
“是”
墨影见“婉婥”向他们走来，并没有支会，便低头走开。
绮月见绍汪端着酒杯，似有不解，她疑惑地看向龚绍汪。
绍汪面上无色，一把搂住绮月细腰将她揽入怀中，另一边撩拨起绮月的长发。
还未等绮月反应，他又将头埋进绮月的脖颈处，好似与她忘情缠绵。绮月一脸惊愕，只觉得浑身发痒。但绍汪力大如牛，量自己如何挣脱也解不开他的束缚。
只听他在耳畔轻语，“高佥事手里有份名单，要想法子弄到手。”
原来他装作与自己亲热只是为了传递消息，绮月登时解了心头的防备，才敢与他对视。
但她依旧觉得自己与绍汪的举动很是别扭，便以手抵着他的心窝，好保持着距离。
而她又不自觉的看向龚绍淳那处，只见他也正注视着自己，便立即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
“不知道龚大少爷对画作有没有研究，我自认作品甚佳，不如就请大少爷移步，由我为大少爷助兴，一起品画可好。”
龚绍淳的心思还在“婉婥”与绍汪那旁，自然是没有听见高夫人的邀请。
“大少爷，你看什么呢？”高夫人循着龚绍淳的目光也看向角落里举止格外亲昵的二人，心头泛起了醋意。
“怎么龚家两位少爷都对我这个婉婥妹妹格外上心？”
“哪有。”高绍淳嘴上说着没有，实际眼神和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听说姨夫最先属意的女婿是你，不知怎么的，婉婥却答应了你弟弟的求婚。你们的故事，还真是有趣。”
“婉婥妹妹一心只有绍汪，起先是我误解了，才惹了这个大乌龙。”
高夫人颇为气恼，她本就气婉婥刚刚博她面子，又气她钟意的男子皆对她瞩目，一时怒上心头。
“这么隆重的酒会，他们还不顾旁人在角落里耳鬓厮磨。龚大少爷，你这二弟哪里像你说的那般‘正统刚直’，分明是调情高手，手段还更为张胆。不过，这样的，我也喜欢。”
高夫人提着裙摆，摇摇曳曳地走向舞台正中央，她举过话筒，娇声道，“诸位，酒过三巡，很是无聊。陈家慷慨纳客，为博大家欢颜，请留学法兰西的陈家大小姐，陈婉婥为大家表演才艺可好？”
“好呀！”众人鼓掌欢迎，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婉婥”。
看着“婉婥”，便是看向了绮月。
绮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环境，她刚从绍汪怀中挣脱，一时慌张无措，便把手中的酒杯翻洒一地。酒污染裙，吓得她花容失色，一时失态。
“没事吧。”绍汪一旁安慰，却不解绮月的尴尬。
绮月一番举动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她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拘谨含羞，只好拿着帕子为自己擦拭裙摆。
龚绍淳见“婉婥”闹了笑话，也赶紧跑来支援，他一边安慰道，“没事的婉婥，这些人都是你爸爸和叔叔的朋友，你别紧张。”
一边又帮她擦拭裙摆，绮月最怕一双脚露于人前，所以特意穿了一身置地长裙掩盖，她见龚绍淳似要翻开裙摆，更是慌张，张口就道，“龚绍淳，你不得无礼！”
绍淳怔怔出神，似是听到绮月的声音，光影隐约中，他好像是看到绮月的幻象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婉婥”马上发现自己的疏忽，立即更换成婉婥的口吻道，“我是说，绍淳哥哥，你无需出力。不过一条裙子而已，脏了便脏了，明朝我便买身新的。”
龚绍淳睁大眼睛看这眼前只为自信满满的“陈婉婥”，她腼腆的微笑和着爽朗的语言，确确实实就是那个陈家大小姐。
只是他仍旧觉得奇怪，这位“婉婥”妹妹缘何这般熟悉？
“怎么，陈大小姐紧张了，怕出糗，不敢献艺吗？”高夫人还不依不饶的在话筒边叫嚣，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似是嘲笑“婉婥”的无能。
绮月气不过，她谂知就是婉婥在场，自然也气不过，她们姐妹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
陈老板见女儿处境尴尬，便为“婉婥”解围，他笑道，“我家女儿岂是胆小之辈。她素爱唱歌，声音婉转如黄鹂。”转而又对“婉婥”说道，“婉婥，你拿手的法国歌叫什么名字来？就是上次你在女校庆典上唱的那首，今天也给诸位朋友献唱一曲吧！”
绮月心想，这陈老板哪里是帮自己下台阶，分明是给自己竖起更高的台阶，让自己迈上去。
她哪里知道陈婉婥在女校庆典上唱过什么歌曲，更别说法文歌了，她连一句完整的法国话都不怎么会讲。这无疑让她慌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绍汪自然知道绮月底细，她只念过私塾，对外文一窍不通，便道，“陈叔叔，婉婥得了风寒，嗓子还是哑的，如何也唱不了歌了。”
“是啊大哥，婉婥嗓子不适，今天不宜唱歌。”
陈老板点了点头，又道，“无妨，不唱歌可以弹琴。婉婥爱弹钢琴，从小就弹。不如就给各位大人们露露手，一展琴技。”
绮月紧张到发抖，她与绍汪紧紧握着手，别人以为他们爱意绵绵，实际上是提醒绍汪帮自己解围。
“弹琴好，我在舞会厅里听过婉婥妹妹弹钢琴，那真是行云流水，潇洒自如。”龚绍淳也捧喝“婉婥”，这无疑让绮月更加推脱不掉。
绍汪皱着眉头，他记得绮月在花房中弹过钢琴，便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大家都知道你今日身体不适，你随意弹两下，不会有人在意的。”
绮月一听绍汪之言，心头冷了大半，又见龚绍淳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看着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我现在是陈婉婥，大小姐从来不认怂。”绮月心中默默为自己鼓气。
她缓步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至舞台正中，提着裙摆坐在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前面。琴架上摆的五线谱，她一点也看不懂，那些蝌蚪文，是绮月的软肋。
“若是婉婥真的在场她会怎么样呢？她从小弹琴，熟悉乐曲，自然不用看谱子也能弹得很好。她一向自信满满，绝不会畏首畏尾。”
绮月心里思忖，面露难色。
“怎么了，我的好妹妹，让你弹首曲子而已，不会这么不给大家面子吧。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你呢，姨夫和龚大少爷都把你吹上天去了，你该不会想一朝摔下来，让大家大失所望吧。”
绮月被高夫人一激，目露犀利，她站起身来合上钢琴盖，正经说道，“这架钢琴也配让本小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