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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的背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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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月最害怕的就是他会突然间不告而别,这一别可能是人间蒸发,亦可能是生死离别,总之一定是不好的事。

    此刻绮月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起那个奇怪的梦境,眼前是一片大海,轮船正在驶离岸边,龚绍汪出现在船舱中,他见到远处的自己想都没想就跃入汪洋,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他是上岸获救还是淹没于一片深渊?绮月忘记了梦的结尾,或者说她自动摒弃了那个结尾,万一是不如意的呢?

    赭红色的茶汤还在青白色的茶盏里旋转,汤中微波倒影着龚绍汪的半边侧脸,丰神俊朗,朝气英发。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嘴角也泛起浅浅的笑意,他说道,“即使我快要离开这里,也会在你成婚之后才……”

    “若是这样我便永远不成婚了。”

    一副蛾眉平皱起,一双秋水遮云雾,似坠非坠的泪珠镶在瞳孔之中,只需要一个契机,便是大雨倾盆。

    绮月已感到不安,她心里最不愿意失去龚绍汪,即便二人此生不能白首,亦是希望自己能永远知道他的音信。

    绮月强忍泪滴,贝齿咬唇,又道,“你便永远不会离开了。”

    “我去我应去之地,适得其所,你反而该恭喜我。”龚绍汪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他自然心疼眼前的女子,只是他没有勇气再去牵起她的手了或是再说一句安慰的话。

    “你若能心安,我便恭喜你。”

    绮月习惯用龚绍汪的话再去回答他,这说明龚绍汪由始至终一直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她的一言一行,并且龚绍汪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牢牢记在心中了。

    龚绍汪不敢再去想,也不便再说出下一句话,他曾试着想问绮月:你可愿意再等我一次,你可愿意再信我一次,你可愿意放弃龚绍淳,与我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他知道自己提的要求,绮月多半会同意下来,即便是绮月不愿做的,她也会违心答应自己。

    只是绍汪怕打扰到她如今安静的生活,怕这一切又是事与愿违,遂将这句问话硬挺挺的哽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又强行咽了下去,烂在肚子里了。

    绮月试探性的问道,“你能答应我,让我和你保持联系吗?”

    龚绍汪望着那盏已经凉透的茶,他沉默良久,还是冷冷说道,“不能,只怕不方便。”

    还是这句话,与五年前他前往欧洲时,绮月询问他是否可以寄书信时说的一模一样。

    绮月望着窗外,枝头的落白,云间的飘零,都好似被世间无情的折磨过,与自己同病相怜。

    此刻她的脸也冷了下来,她自知羞愧于自己还想知道这个男人的音讯,心中不免对自己失望。

    她暗暗思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既已答应做龚绍淳的妻子,就不该与其他人再有羁绊,予自己予大少爷都是苦恼。何况自己好不容易想清楚了未来的主张,定不能前功尽弃。”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再去另一个地方,该走了。”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龚绍汪自知自己的冷血无情,他想补偿绮月遂诚意邀请。

    他也是想和绮月多待一刻儿,更是想多留存一份与她的回忆,那对他来说是万分宝贵的。

    绮月心头渐生暖意,还是想保持现在的距离,直言道,“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你若送我让人看见,怕是不方便。”

    龚绍汪听她又呛自己,亦是知道她的委屈。只见她站起身来,纤细的身体却似芙蕖长茎,瘦削的让人心疼,故而又浅浅一笑,说道,“不必了,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即便是被看见了,不方便的也是他们。”

    ……

    绮月知道龚绍汪不讲理起来,自己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他的要求的,因为他根本不会给你第二个选择。

    绮月记得陈婉婥曾说过,几年前她在法国读书时就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坐在绍汪的自行车后座,这样就可以近近的看着他高大宽阔的脊梁,也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暖。

    而自己还可以张开双臂环抱于他的身后,脸也可以紧紧贴在他的背脊之上,那样亲密且温馨。

    只怕这样的情景真的出现陈婉婥愿意,龚绍汪也不会同意,因为他的后座只能留给绮月。

    绮月杵在原地,她望着眼前的自行车怔怔出神,突然间自己被抱起,就像是被当做了一条包袱一样,简简单单的就被龚绍汪“拎起又放在”了他的后座上。

    她侧身坐着,平衡感不强的她左手紧紧抓着龚绍汪一边的衣角,身体随着自行车摇摇晃晃,着实紧张。这是绮月第一次坐自行车,也是龚绍汪第一次载人骑车。

    “你可以用两只手抱着我。”龚绍汪见她狼狈模样不禁嬉笑,说道,“抱紧一点也没关系。”

    绮月依旧顾及二人的身份,她还是尽量避免与龚绍汪的身体接触。突然间路过青石板铺就的长巷子,一阵颠簸吓得她花容失色,娇嗔道,“阿汪,你这分明是在为难我,这车子予你是方便,予我却如刑罚一般了。”

    龚绍汪笑意盈盈,似是绮月越紧张他反而越是开心。

    他迎风抒怀,张开结实的臂膀与清风相拥,鼓袖盈风,恣意高歌。睁开炯炯鹿眼,瞩目四野,放眼远眺,好似这世间已无不快与惆怅,自己荣获解脱,终于可以肆意驰骋,逍遥快活。这短暂的“享受”便是他要用一生去呵护的,人生倏忽,亦如风吹云散去。

    “你若摔倒了,我便翻身拿背弯给你垫,你且放心便是。”

    “你何时成了鹞子,还学会‘鹞子翻身’了不成?”绮月打趣绍汪,也是打趣他突然间就学成的一身功夫,又道,“那野驴打滚这招,你又会不会呢?”

    “会,你若想看,我这就翻给你瞧瞧吧。”说着,他故意将手把左摇右晃,吓得绮月只好双手紧紧抓着他双边的衣角,再来不及顾及男女之别。

    “罢了罢了,你可慢些吧。”绮月立即求饶,她又嬉笑道,“改天我搭戏台子,请你去翻。”

    绍汪笑她嘴硬胆小,还是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二人说说闹闹亦是像回到了十年之前,一同放学回家之时,路上淘气打闹,最是开怀。

    时间匆匆而过,不经意间已然到站,该下车的下车,该等候的等候,同行的路渐渐缩短,总有尽头……

    ……

    向记香铺

    龚绍汪停车驻足于门前,他抬眸望着门匾上的四个大字,心中却是盘旋,“莫非绮月是发现了自己的端倪?她究竟是如何找到这来?”

    绮月与向夫人的缘分他并不知情,故镇静自若,装作从未来过。

    向夫人出门迎客,她老远就见到绍汪骑着一辆自行车而过,还与身后之人有说有笑。她本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因为在她脑海里龚绍汪就不曾笑过。

    于是走近一瞧,确认无疑,又见身后的绮月,更是满心欢喜。

    “绮月姑娘,好久不见,你又清减不少。怎么今日得空,可是又来寻香?”向夫人在没有摸清状况之前,自然是要装作与龚绍汪不认识,便先与绮月问候起来。

    “向夫人万福。”绮月含笑,见到朋友马上收起“任性胡闹”,又道,“今日有要事叨扰,幸得夫人在家,要不我就要跑去禅寺寻你了。”

    “哦,看来是大事。”向夫人的眼神落在龚绍汪身上,绍汪也没有回避。

    “这位朋友是?”

    绮月不知该如何向外人介绍龚绍汪,他俩的关系虽不至扑朔迷离但一两句话却也说不清楚,何况她上次刚向向夫人介绍过了她的未婚夫。如今却是别的男子送她而来,却怕向夫人感叹她行为不端。

    “我是车夫”。龚绍汪抢先答道,他转向绮月说道,“绮月姑娘,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向夫人伸手去拉绮月的手,二人一同进了院子,院中芳香馥郁,又是多添了些许名贵香种。

    向夫人凑到绮月耳畔,轻轻道,“你那车夫好大的架子,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那未婚夫君呢。”

    绮月颇为尴尬,一时脸红耳赤,只好转移话题,说道,“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想请教向夫人。”

    “你我莫逆之交,姑娘有何事便可言明,无需客气。”向夫人见绮月眉锁忧愁,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便低声问道,“可是上次我说的那‘香毒’之事?”

    “便是此事”。说罢,绮月拿出龚绍汪带来的两只锦盒,“夫人识香无数,定是知道这锦盒之中的奥秘,所以才登门拜访,请您掌眼看看。如今我也只能相信夫人了,这香可有问题?”

    向夫人开了香盒,她仔细闻了闻,只道,“这香料虽说名贵却只是普通安神醒脑之物,并无异常,更与香毒无关。”

    “那这香屑可与此相同?”

    向夫人又开另一只香盒,再取来一梅花状香鼎,将香点燃焚烧,一阵白烟而起,从五瓣梅花中缥缈而出。

    还是那熟悉的味道,绮月嗅的真切,恍惚间似是又见到龚夫人正端坐于正厅前,她盘着手中的念珠,口中吟诵佛语,午后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琉璃镜,恰好落在她的身上,五光十色。

    记忆还是想象,绮月无从而知,只是这味道的记忆她已终身不忘。

    “姑娘请看,尘与香二者味道同一,却是同一种香。”

    “我听闻此香来自南洋。”

    “是,看这包装应该是出自蔡老板的南洋香铺。”

    “夫人可与此人相熟?他为人如何?”

    “蔡老板是我们这一行的老掌柜,与我夫君也算是老朋友。姑娘如果喜欢南洋香倒是找对了人,他早年间有位南洋师父制香很是出名。不过他要价有些忽高,而且也是出了名的铁公鸡。”

    绮月心中的疑问解了大半,心想,“若是如此,蔡老板果真没有骗我,那龚绍淳便也没有骗我了。”

    她又从袖口下掏出一方锦盒,从里取出那朵花萼,问道,“夫人可识得此物?”

    “这是何物?可是产自南洋?”

    “我也好生奇怪,只是猜测此物便是那有名的‘南洋金兰’。”

    向夫人取来放大镜和诸多仪器,边看边问,“姑娘是怕蔡老板不可靠,买到假货吗?”

    “那‘南洋金兰’却是稀罕之物,我见了蔡老板遇水生花的手法,确实奇妙。”

    向夫人点头而笑,“姑娘放心吧,这确确实实是朵‘南洋金兰’。”

    绮月一听立刻眉头舒展,似是大病初愈般神采奕奕,欣喜道,“有劳夫人了。”

    “姑娘心情大好,我可是帮姑娘解决了什么问题?”

    “大问题呢。”绮月心底泛起喜悦,丝毫不能掩盖,说道,“这是我这些日子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原来如此。”向夫人拉着绮月坐了下来,关心问道,“你可是停了那副香膏。”

    “是,我唯恐会中‘香毒’,便将那物取下了。”

    向夫人卷起衣袖,搭着绮月的脉搏,又见她脸色苍白鲜有红晕,担忧道,“只怕是我曲解了送你香膏之人的意图。”

    “怎么说?”

    “万物相生相克,循环往复,不断更替。姑娘本身中了‘香毒’要以香膏中的曼陀罗花的成分解毒,曼陀罗花的毒性再以‘南洋金兰’来解,可谓一波三折。”

    “如此说来,是我误会了。”

    向夫人笑道,“绮月姑娘,你所碰见的人可谓是你的大恩人,这位仁兄制香的手法很是惊奇,如果方便有机会可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呀。”

    “向夫人,我还有一事相求于你。”

    “姑娘但说无妨。”

    “我中香毒一事,和我今日来请教夫人南洋香料之事,请夫人务必不要告诉他人知道。”绮月抓紧着向夫人的手,真情切切道,“夫人待我亦师亦友,我欲与夫人交心,恳请夫人替我保密。”

    “绮月姑娘,我自然可以替你保密,但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向夫人似是感知绮月的心境,说道,“那两样东西你务必一同配之,否则解了香毒,又中了曼陀罗之毒,还是后患无穷。”

    “夫人,我还能好吗?或者我的味觉还能恢复吗?”

    “唉……”向夫人长叹一口气,说道,“姑娘中毒已久也已深,你日渐消瘦的模样也是中毒的症状,如今你的五脏六腑皆有此毒,虽无性命之忧但若不及时解毒,你阳寿不过寥寥。所以解毒之路也会很漫长,可能三年五载,亦可能是十年之久,总之在姑娘之前,我从未知道还有如此解毒之法,所以我亦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这毒好生可怕。”

    “你尚有解毒之法,一切放宽心思,听你那位大夫医嘱便好。”

    绮月思绪万千,她忽然想到自己是否也可以效仿周缚鸣为自己解毒之法,替身受香毒之苦的龚夫人缓解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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