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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最大的奢求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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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涂虫子,二百五!”龚绍淳在惠发公司的经理室内大发雷霆,看着他长大的账房先生从来没见过大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气。

    只见他一改往日和颜悦色的神态,举止动作里都是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来恩低头认错,跪在他面前,一副从容就义的表情,“小的没长毛,办事顶不牢。大少爷要杀要剐 ,小的一定悉听尊便,屁不敢放,打不还手,骂也不还口。”

    “我哪里要杀你剐你,我要你去找人!”龚绍淳一拳打在办公桌子上的一摞文件上,高高软软的纸给他垫着,却还让他捶挫伤了手腕。

    一记起二弟龚绍汪那一拳穿破木桌的威力,想想都已是后怕。

    “哎呦呦,您这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呀。”来恩马上上前来看,“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吧。”

    “你老实跪着,还没让你起来呢。”绍淳喝了一口茶泄火,又一口喷了出来,“怎么这么烫?”

    “当然烫啊,滚滚的开水呐。”来恩看着龚绍淳这副狼狈,一脸无奈,“我的大少爷,你真是关心则乱。”

    “你个臭小子,我离家三个月,让你仔细照看她们,怎么一回来,她们就都丢了!”龚绍淳气愤难填,心中苦道:“我之所愿不过是她静静安好,如此简单而已。”

    “您说的,绮月姑娘见您老不开心,就别老去打扰她们,让小的每周给陈家管家打一通电话即可。”来恩嘟着嘴道,“这不,昨天打的,说走了,六天前走的。”

    “你可真会算日子。”龚绍淳边说边解开腰带,想要吓唬吓唬来恩。“她们去哪儿了?你倒是给我找回来了吗?”

    “属老狗的陈家管家接起电话一句‘喂?’,小的一句‘我。’,他又丢给我一句‘走了’,就挂了我的电话。小的着急火燎的就去问相熟的庞师傅,哪知道他比我还着急呢,只知道前些日子悄默声地走了,但也不知绮月姑娘的去向。”

    “这段日子,她们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龚绍淳不相信绮月会不告而别,但她一向清高且倔强若是遇到难事只怕只会自己默默扛下。

    “没有吧?管家没说啥,原先就说她心情老不好,吃啥都不香,天天光在琴房弹琴,手指头倒是好使多了。”来恩见龚绍淳一脸阴郁,似是在思考什么,“您还别说,陈小姐弹钢琴治手指头这套土方子还挺灵的呢。要不您那手腕也去敲敲钢琴键吧?”

    “我这就去敲碎了你的脑袋!”龚绍淳长吁短叹,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这两天你给我聪明一点,但凡有风吹草动,无论大小事只要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要向我第一时间汇报,决不能有误!”

    “小的领命,大少爷放心,不论天塌还是尿急,小的一定机机灵灵,禀报第一!”

    “全天下,你鬼机灵第一。”

    “小的多谢大少爷夸奖。”来恩见龚绍淳有些气消,他支吾道,“大少爷,你走的这些日子,瑜老板那边来过几趟。”

    “她来做什么?”龚绍淳一副得意洋洋,坐在椅子上,腿翘上了桌子。

    “您上次说改天再找她吃午餐的,她说您说话不算数,又赖咱们欺骗女人。”

    “你怎么回的她?”

    “小的怕她,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位姑奶奶不会笑,看着她我就发怵。”来恩扭扭捏捏像个在撒娇的小媳妇,“小的就说,大少爷不在家,不是躲着您,您也别找他,您越是找他,他越是跑的远。”

    “你小子,你怕她又不是我怕她,我去南京又跑杭州又不是为了躲着她。”龚绍淳一想到那个妖娆且冷艳的瑜老板也是七分敬意二分喜欢还有一分便是怕。

    “小的好心提醒大少爷您一句,那种女人咱惹不得,惹坏了一身骚,惹不坏蛇缠身。她可比绮月姑娘难对付多了。”来恩撇了撇嘴,“大少爷,你是红辣椒配白米饭,不辣不欢,辣了还要用白饭解辣。最后啊,就怕米饭吃没了,你还要被辣翻天。”

    “我还就偏偏不信那个邪,你就掰着手指头数,有哪个姑娘是我龚绍淳没搞定的?”

    来恩伸出来十根手指数了一圈,又倒过来数了一圈,数到中指便伸出来,正对着龚绍淳,“大少爷,绮月姑娘呗,您约她几次她都拒绝,您送了的花她最后听那洋大夫的,也都奉献给医院了。您还天天打听人家,人家消失不带您玩儿,您急着还跳脚,是不是算您搞不定的一个?”

    “哼,你个小混球。”龚绍淳骂了一嘴来恩,见他把自己分析了一遍,又没好气道,“绮月姑娘能同她们一样吗?我是要娶她的。”

    “那成,明天我就把瑜老板的饭局给您推了。”

    “不必,大丈夫言出必行。你且回她,明天午时咱们天后宫不见不散。”

    ……

    龚绍淳记得绮月的好,绮月记得龚绍淳衣领上的香。

    第一次是在宁海看戏,后来再到宁海过中元节时也闻到过。最近的一次,是他去莱姆医院看望自己的时候。

    绮月遍寻整个永城的香料铺子,兜兜转转却到了“向记香料”的门前。

    馥郁袭人的花香,是绮月最熟识的味道,他分辨出空气中至少不下百余种花料。还有神秘悱恻的草木香,看来名贵的沉香、檀香也是应有尽有。

    “姑娘要选香料吗?”气质高雅的向夫人一眼看出了绮月是位香料行家,绮月虽已味觉失灵,嗅觉反而更加凌敏。

    “老板好。”绮月到了礼,见向夫人面目可亲,二人面相投缘,又见她却不是袅袅婷婷般柔弱无骨,反而足下生风,窈窕闲幽。

    “我夫家姓向,这是他的生意。”

    “向夫人安好,我是来寻香不过只记得一段味道,却不知道是哪几种香料混合。”

    “哦,这可麻烦。”向夫人从未见过如此顾客,若不是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定义为是来寻茬找麻烦的。

    “很难办吧?”绮月蛾眉微拢,抿着小嘴道,“我听说向记是永城最大的香料铺子了,您这里若是寻不到,我怕是也配不到了。”

    “姑娘别急,你先说说是何味道?”向夫人不慌不忙,挪出来一张水柳木椅子示意绮月坐下说。

    “夏天的清迥的兰花香,初闻有些刺鼻辛辣似酒非酒,再闻便是兰草沁脾,透着淡淡泥土味道,之后遇水则格外清香又有青苔的野芳,犹似夏季轻雷后雨下的荷叶塘,缭绕鼻息处,久而不能忘。”绮月闭着双眼,仔细回忆着那兰草的清新,一时又想到在淅沥的雨滴下,龚绍淳撑着泛黄的油纸伞,正斜着嘴角冲着自己笑。

    似梦似真,绮月总觉得这幅场景在哪里见过,可是如何回忆却难忆起。

    “姑娘说的详细,我猜里面的主香应当是兰花、银丹草、青蒿、水针草,如果再配上点龙延香香味清迥持久,遇水则更浓。”

    “龙延香?”绮月自然知道他的威名,也知道龚夫人都只是在特殊的日子里才点一香匙。

    “我们这里有,姑娘要看看吗?”

    绮月心下打鼓,她已是后悔向瑜老板毛遂自荐,“这么多的香,怕是价值连城吧?”

    “姑娘有所不知这味香,是南洋有名的奇香,名为‘佚失的爱’。只是现在沉落入凡间,不知在何处。”

    绮月心下暗想,“果然是南洋的产物,看来瑜老板没有诓我。”

    “因为多年前因为水针草绝迹使得此香也已成绝响,南洋那里也失传已久。”

    “那向夫人可知这制香之术?”绮月一脸期待。

    向夫人摇了摇头,说道:“香经本是各家秘籍,我也未曾见过。”

    绮月自然知道制香与大夫抓药一样,即便告诉你有哪几副药材,但是没有具体的剂量,硬配出来的成药也是失之毫厘,缪以千里。而制药之法,是烤是晒还是煨?方法一旦用错,也是徒劳无功。

    绮月怅然若失,一时泪珠翻滚,潸然而落。

    “姑娘,豫才先生说‘世上本无路,而是人走多了便成了路。’你看,世上本无香,你说它是它便是,是与不是全当姑娘制。”

    “多谢向夫人抚慰,小女子多不顺遂。不求富贵无虞只希望家人安好,只可惜这等已是强求。”

    “安好,便是平安健好。姑娘,这等希冀已是众生皆盼了。”

    “是啊,世道不好,好多人都这么说。”

    “好多人只说不做,也有好多人只做不说。姑娘,你说这万千世界如果都是知道世道险恶却又讳莫如深,那就任由这样的世道沉沦放肆下去,而后再代代相传吗?”

    “向夫人似是劝诫,我辈不做蓬蒿人。”

    “姑娘有高义,不该拘于市井,早立枝头,一鸣惊人。”

    “我?我是蒲柳之姿,井底之蛙,无根之人,尚不能立足于市井之中,何谈摆脱。”绮月笑自己无能,不过是渺渺众生, 沧海一粟。别说抱负,就连报复对家也是自不量力。

    “我多是无能、无趣、无道理,我家先生也笑我猖狂。姑娘遇见的难事,恐怕不足为外人道也,我也不便细问。”

    “多谢夫人不追究,给我留些体面。我那些事情多半是没拜菩萨保佑,老被菩萨怨怼才来罚我的。”绮月自嘲,她与向夫人交谈一番瞬间开朗许多,“叨扰夫人了,我该告辞了。”

    “姑娘且慢,姑娘寻访香料至此,我怎可让姑娘空手而归。”

    向夫人从里屋取来一青花布袋子,交给绮月。绮月打开布袋,幽香芳溢,只见是一茬龙延香。

    “向夫人,这太贵重了。”

    “姑娘无需推脱,我不过日积一善。你多日不顺,便心生哀怨,若今日多一份幸运,是否能心生愉悦?你若愉悦了,是否便给家人带去你所谓的安好?你家人安好,是否可为芸芸千万带去安好?如此说来,我以你一粒龙延香却成就了各位‘安好’的良药,岂不是更值得。”

    “向夫人,您果有大智慧,小女子受教了。”

    “姑娘是昆山片玉,待有机缘便可大放异彩。”

    “多谢夫人赠香之恩,我身无长物,只做稽首之拜,以谢夫人之恩德。”

    说罢绮月拜谢向夫人,她们交谈几句已莫逆于心,世间缘分妙不可诉,待见而已。

    ……

    翌日

    初冬雨绵润凛冽,让人想靠近却又不寒而栗。

    银杏枝头泛着稀疏枯叶,摇摆不定,似落非落让人好个揪心。

    树上结了熟透的野果子,也无人采撷。绮月猜测那应是苦果,一树苦涩点缀了苍白万千,给这世上留下一抹余烬红。

    绮月打着一支旧雨伞,怀里抱着油纸包裹,她故意将雨伞压低,好保护她的一怀希望。

    瑜老板今天的心情肯定比前夜里好,她穿了一身云杉绿的高叉旗袍,坐在窗台前望着玻璃窗下的车水马龙,似是在等人。

    悠悠兰草的味道也比前日的更浓一些,不过多了些清冷气质。

    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一脸油脂白粉,唯鼻尖上有一粒痣没有盖住。绮月只觉得她如此粉饰自己,不过是为了把年龄粉饰起来。

    手中的高脚杯里发出“沙沙”的细微声音,冒着粉红色的泡泡看起来就像拭过水的洋胰子。绮月诧异的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又拿在手中摇摇晃晃。

    “别害怕,我喝的是酒,意大利的起泡酒,你要尝尝吗?”

    “不,我不会喝酒。”

    她转头又磕了一口橘子味的糖果,绮月这才觉得她也有颗少女心,便也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你倒是很准时嘛,还提前了五分钟。”

    “今天下雨,我想路上不好走,况且咱们第一次做生意,我想我该多表示些诚意出来。”绮月一边擦拭着肩膀上的雨滴,一边打开她包裹严实的油布包。

    瑜老板见她半个身子都淋湿了,却对油布包很是上心,她笑了笑道,“谁说要跟你做生意了?我还没验货呢。”

    “我有信心,瑜老板一定会对我的作品满意的。”

    “哼”,瑜老板冷哼一声,“如果是你见到一个人穿着寒酸,还有一双湿透的鞋子,你会怎么想?”

    “我想她至少还有张干净的脸面。”绮月张口就来,面对冷艳的瑜老板丝毫没有慌乱。

    瑜老板仔细打量着绮月,见她头发油亮,眉目清秀,鼻梁高挑,唇洁牙白也算是仔细收拾了一番,“委屈你站着吧,我可没时间让人再拖一遍地。”

    “无妨,我不会给瑜老板添麻烦的。”

    “废话少说,我要的香呢?”

    绮月从油布包中取来一只蓝色玻璃瓶,她不方便乱走便一把丢到瑜老板的怀里。

    瑜老板打开瓶子嗅了嗅,又笑道,“你走吧,我就知道这世上没人能制的出来。”

    “瑜老板,不是我推辞,而是我已经尽力,毕竟时间有限,这瓶‘佚失的爱’其中的原料也已失传。”

    “遗失的爱,是说这份爱就该丢弃吗?”瑜老板没空理会绮月的无奈,只在乎她的一瓶香。

    “不是‘遗’,是‘佚’。是失落与无奈,是心有不甘,是无能为力。”绮月见她眉间多有怨恨,又曲解字意,便道,“这瓶香里蕴了送香人的灵魂,他愿环绕持香人身边,所以才会久久不散。遇水更怕自己被抹去,反而力量更劲,不肯放弃。”

    “瞧瞧,你还挺会说的,那你这瓶算什么?这就是你的作品?”

    “投石问路。”绮月坚定着看着瑜老板。

    说罢她从油布包里取出一件普普通通的霜白色的旗袍。

    “这才是我的作品。”

    “这算什么?我去吊唁谁啊?”瑜老板一脸不屑,“算了,你去账房支二十大洋吧,以后别来了。”

    “瑜老板,劳您穿上看看。”绮月一脸真挚,那身衣服已是她最后的希冀。“求您了,不耽误您多少时间。”

    瑜老板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自换上旗袍的一霎那才发现绮月果真是有独具匠心。

    先说这件旗袍是绮月用胖太太的云烟罗改制的,上身轻薄如坠云烟,果然是好料子。

    颜色虽然素净,但绮月将领口、胸前、下摆处都以银白丝线绣花纠正左右不对称的问题,团团繁复的玫瑰花纹饰一层一层累加,反而更加娇媚,银线勾勒了霜白色衬得瑜老板肤亮粉白,多了几分俏丽。

    原本残破的袖子直接被减去,更显手臂纤细。尤其是后背处更是别有洞天,绮月裁去了抽丝的腰间,在原来的腰间处钩织上了一只展翅飞翔的镂空水晶蝴蝶,在其腰间熠熠夺目,靓丽绝伦。

    瑜老板对这个创意很是喜欢,她没有隐藏自己的喜爱之情,“这条袍子我要了,你开价吧。”

    “这条袍子是我两日之内赶制出来的,没费多少心思,也是我最普通的作品。瑜老板若是喜欢,就送给您吧。”

    瑜老板见绮月不要银钱,冷冷道:“你可是非要做我的裁缝?”

    “是,我想我的手艺应该不比东方百货那些机器产的差。而且瑜老板也可放心,您的衣服再也不会有雷同。”

    绮月的话确实很打动瑜老板,她仔细思考了一番,“十五日之后是我出台六周年庆,那天我要亲自登台演出,你能赶制出来一件我挑不来毛病的旗袍,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绮月欣喜不已,“多谢瑜老板。”

    “我也不喜欢你在材料上偷工减料,就先支你两百材料费,若是制的好,我还有赏。若是不好,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天后宫里头。”

    “是,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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