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极乐净土一拜菩萨,罗酆山下渡过忘川
灵钏见一行答应,便以鬼王印招来巡弋夜叉,令其带路前往极乐净土求见地藏王菩萨。不过在此之前,灵钏先行清点人数,叶玄、武威自不必说,时雨灼华焦不离孟,也愿同往;玄苍则模棱两可,反正无事可做,一起前行还可增长见闻;唯有黑犀胡信和雉精巧音,两个相商良久,胡信才说服巧音一同前往,若能求个出身也好回阳世做一对恩爱夫妻。至于幽魂陈矫,众人皆是为他来此,自然没有拒绝的份。
于是巡弋夜叉在前开路,于阿鼻地狱北端百里处脱离黄泉,转向正北荒原行进。灵钏一行九人以缩地术紧随其后。黄泉路外不受佛法保护,尽是妖兽恶鬼在三恶道中争斗不止危险重重,不过有巡弋夜叉在前开路,众人自然无惊无险诸邪退避。不过半月终于来到一千多里外的蜀郡地界,正与阳间的成都遥相对应。远远看去,极乐净土与周边各处皆不相同,乃是一处绿草成茵,清净庄严之地,处处鸟语花香,焕发生机。远处楼观栏楯堂宇房阁,光色晃曜尽极艳丽。这阴间原本过了泰山鬼门关,便多是阴冷冰寒之地,却不料此处暖阳煦秀碧草连天,完全没有别处皆有的沉沉死气。
辞别夜叉,灵钏跟着一行走进极乐净土,众人只觉暖意融融全身舒畅。路上遇到几个常驻此地的幽魂,亦是形貌端严福德无量,智慧明了神通自在之辈。行礼之后,一行问起菩萨何在,便有幽魂向北指路。谢过幽魂,众人按其所指缓缓向前,不敢不敬惊扰众灵。走了十多里,终于看到一处庙堂,殿宇面阔三间进深五丈,地面平铺汉白美玉。中央为五尺多高的白玉塔基,上矗七层八方金质宝塔一座,高六丈,每层八面皆有佛龛,每龛都供有佛像,共五十六尊,大小不一,内容为菩萨从最初发愿心修行,直至成佛所要经历的五十二个阶次,最下到上依次为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五十二个等级,最顶部则是文殊、观音、普贤、地藏四位菩萨立像。金塔北边有半月形瑶台,台上铸有三座宝鼎,象征天、地、人。瑶台周围古木参天浓荫蔽空,再看主殿高五丈,山门朝向西南,红墙森严巍峨雄壮。入殿须登八十一级台阶,台阶两旁有汉白玉石栏,栏外沿坡砌成七层梯形花圃,分别种植曼陀罗、莲花、山玉兰和优昙波罗四种吉花。站在台阶下举目仰望,可见上方装有牌匾,上书“灵台寺”,左右有对联:“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说的正是地藏菩萨昔日所发宏愿。
众人走进大殿,远远传来讲经之声,灵钏叶玄知是地藏菩萨正与弟子早课,怕有冲撞,故而立在殿外等候。没过多久,诵经声突然停下,有位僧人走出大殿与众人相见,只见他身穿纳衣布履,面相饱满丰腴双耳垂肩,细眉长目神态安详。身材虽不高大,但宝相庄严,让人见之不敢生出轻视之心,目中隐有慈悲神色,与之对视心中竟生平和宁静之意。灵钏还在猜测来者是谁,却见身后一行法师哭拜于地,恳请师尊责罚。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地藏菩萨亲自来迎各位。
只见菩萨神态亲和,将弟子轻轻拉起道:“这几百年里,倒教你受苦了。”说完将他扶起拉到身边,拍拍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请众人上前,一路来到别院坐下。其间一条白犬衔尾跟来,趴在菩萨脚边,只见它肩高二尺二,体长二尺四,虎头犬耳、独角龙身、狮尾麟足。灵钏还在寻思这是哪里来的藏獒,不想一旁叶玄竟开口笑道:“原来这就是神兽谛听。”那白犬听话站起,对着叶玄嗅了嗅点点头,又走到灵钏身旁转了几圈,这才回去原来位置趴下。灵钏也未细想,只将幽魂陈矫之事与菩萨细说,恳请菩萨出手助其还阳。
却见菩萨耐心听完,开口推脱道:“那陈矫既被日游神吓死,又非我佛教中人,按理我佛教不能插手,否则便是对道祖不敬。姑娘若要让他复生,恐怕还得去酆都想想办法。不过姑娘既然找来此地,我总不能让姑娘空手而回。先有一言相赠,姑娘可知为何这一路上姑娘凡遇困难,都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灵钏这才想到这一路上虽是多灾多难,却每次都能顺利解决逢凶化吉,并未遇到太难之事。于是回道:“灵钏愚钝,以前从未想过此事,还请菩萨指点迷津。”只听地藏菩萨又道:“只因这天上地下,并不是只有你师尊才知你应劫化生。天庭广有耳目,名为千里眼、顺风耳,能知天下大小事务,自然也能推算过去未来。我佛教亦有大能,知因果,辨善恶,于细微处看端倪。故而百年后这场天劫,早已被各方势力所知,各寻利益所在。听闻天庭将再起封神重整秩序,这里面,便有不同派别为着不同利益而动。我佛慈悲为怀,亦不会坐视苍生受苦而袖手旁观。姑娘身在这场旋涡中心,对于其中利害,不可不知,不可不思,亦不可不防。”
灵钏听完菩萨此言好半天没有说话,心里一片空白,只觉这天劫在前,为何还有人各怀心思,不肯团结一致。正在疑惑,一旁叶玄解释道:“姑娘细想,若再起封神,天庭内自然会有新贵产生,与原有势力分权夺利。那原来上位者,又如何愿与他人分一杯羹。所以势要在应对天劫之前,便将事后得利划分清楚,如此才能各司其职合作对敌。”灵钏心道:“这又与我何干。”叶玄则继续说道:“所以才有不同势力要来拉拢姑娘,以作己方助力。”灵钏笑道:“那若我执意不肯归属一方,只按自己心意行事呢?”叶玄正色道:“若真是如此,只怕姑娘就要小心自身安全了。毕竟这天劫再大,终不是无解之事,以姑娘当前实力天庭中可取而代之者还有很多。所以姑娘切莫以为自己已是天命所归就放松警惕。”
灵钏听完叶玄这席话只觉五雷轰顶,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一旁时雨玄苍等亦感震怖,两个面面相觑不知灵钏何言以对。
场面冷了许久,直到有僧人奉上仙茶,灵钏这才开口道:“菩萨所言,灵钏句句谨记。只不过灵钏既是应劫化生,想必天地之间自有道理。何况我等既为苍生若相加害,便是不仁不义有伤天道。故而我命在我不在天,只要我等行端坐正,便不怕屑小之人背后捅刀。”
听到灵钏铿锵有力的回话,地藏菩萨微笑颔首赞许连连。叶玄默念“我命在我不在天”几遍,也竖起大拇指赞道:“叶某果然没有看错姑娘,姑娘确非凡人。只这份心气,便足以令天下人心折。”一旁地藏菩萨嘱咐道:“姑娘应劫而生,确是奇人。贫僧还有一言相劝,须得防着‘卞和无罪,怀璧其罪’,不管什么时候,姑娘身边都要有可用之将,可用之兵,谋、略、技、术缺一不可,切记,切记。”说完不再言语,灵钏叶玄见叨扰已久,也起身告辞,领众人慢慢走出灵台寺。
一路无话,重新回到黄泉路上,巡弋夜叉指明前往第十殿和酆都方向。众人休息半日,灵钏与叶玄时雨聊起地藏菩萨所说之事,猜测其言语所指究竟是何人。灵钏随口问道:“那天庭之上,也不知有多少神仙几个派系,不知从何防起。”只听叶玄道:“据叶某所知,大概有三个势力。其一为三清祖师,即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太上道祖,三位祖师地位超然,又有不少神仙是其门生,故而实力强大不可小觑。其二为玉帝、王母和众位仙官,这些神仙已有座次,只怕便是菩萨方才所说,要姑娘小心的那些。其三则是黎山老母之类出世隐居的高人,这些神仙坐镇一方神通广大,又多显神迹,是最被低估的一方。”
灵钏闻言,想起传说中一些神仙的名字,便随口问道:“我曾听闻天上有巨灵神,乃天军先锋官;有托塔李天王和哪吒父子掌管十万天兵;有四大天王把守南天门;还有二郎显圣真君住在灌江口,手下有梅山六兄弟和一千二百草头神,都是实力强劲之辈。”叶玄点头道:“姑娘莫要小看这几位尊神,若封神再开,最受影响的,便是那李天王和二郎神,他们一个战绩不佳,一个没有仙籍。若这次天劫能把握机会,以杨二郎取代李天王之位,以梅山六妖和一千二百草头神掌握天军,亦不是不可能。”灵钏问道:“我曾听闻,那二郎显圣真君也曾劈山救母,舅舅便是玉皇大帝,舅甥不睦所以才住在灌江口听调不听宣,他又怎肯去为天庭卖命。”叶玄道:“此一时彼一时,听闻那杨二郎极讲义气,若能为梅山六妖和一千两百草头神换来一个出身,还可威胁亲舅替母亲出口恶气,想必也是愿意的。”灵钏摇头道:“我不相信,怎会有人放下血亲之仇去给仇人卖命。那杨二郎一世英雄必不会如此。”叶玄也不争辩,只是笑笑,对灵钏道:“姑娘切记,人都是会变的。”
猜测半天,灵钏逐渐心里有数,这时叶玄见头顶不再有夜叉巡弋,四周更无旁人,便对灵钏轻声道:“姑娘可曾想过,佛教对这天劫会是什么态度?”灵钏心里咯噔一声,自从在吐蕃见过巴廓益西央以身化佛镇住邪灵,又在极乐净土看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萨,灵钏已对佛教多有尊崇,从心底里早认为佛教必会以阻止天劫挽救苍生为念,不疑有他。这时叶玄问起,这才隐隐觉得莫非还有隐情。
只听叶玄叹道:“不知姑娘有没有注意到,在佛教进入中原之前阴间并不是现在的样子。”灵钏点头道:“确是如此,听闻那时阴间无狱,生灵死后皆由朱雀接引送到酆都转生,并无如今苦楚。”叶玄道:“的确,佛教进入中原后,便以十殿八狱和极乐净土迫人向佛以广收信众。”叶玄顿了顿,确认四周无人偷听之后,才对灵钏续道:“以往天地大劫,皆是天帝委派攘灾平难之人,如后羿射日,如大禹治水,从未有佛教势力干预其中。但这次不同,若佛教有心在中原更进一步,便会在灭世黑莲上做做文章,待天庭人间死伤惨重之后,再出手平乱。那佛教现有二十佛,十八菩萨,十八罗汉,若倾巢而出,未必解决不了这场天劫,到时只怕重创之后的天庭势力,再也无法对其节制。若果真如此,只怕后果更为难堪。”灵钏虽惊,但毕竟冰雪聪明,想起神兽白泽先前对玄苍所说,若想将死于刑天之手的命运改变,便要先出手解决刑天。于是对叶玄道:“既如此,此番我们便去会会那灭世黑莲。”叶玄笑道:“倒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去酆都,若能让北阴大帝和地藏菩萨一起帮你,那么除去黑莲之事便有几分把握。”灵钏一时语塞,心想佛教若想在这场天劫中借用黑莲之力,又怎会相助自己除掉黑莲。只听叶玄幽幽说道:“叶某认为,那位金地藏确与其他神佛不同,是真心为苍生立命之人,我们可以相信他。”灵钏问道:“是因为那位菩萨出自新罗,得道中华的原因么?”叶玄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叶某可不会这么想。”
既已决定,灵钏便急于赶路,以缩地术带众人一路穿过第十殿,在巡弋夜叉领路之下,众人来到黄泉尽头的酆都地界。远远看到罗酆山,巡弋夜叉便不敢再向前,向灵钏等人辞别道:“前方便是北阴大帝居处,我等终属佛教不便叨扰,鬼王可沿水路向前入关,若再有事,随时召唤我等便是。”灵钏见不能勉强,便施礼作别,放夜叉离去。
向前远眺,只见罗酆山隐于浓雾之间,虽看不清全貌,但已能感到阴气极盛杀气冲天。走入浓雾不久,突然脚下一亮,路旁竟有两排烛火燃起仿如红灯,似在指明方向。众人既来之则安之,时雨在前探路,玄苍手持双锤紧随其后,然后是灵钏叶玄由武威贴身保护,黑犀胡信则手牵巧音跟在后面,最后是灼华保着凡人陈矫走在队尾。沿路直走两里多地,浓雾中渐渐显出一棵巨树轮廓,同时传来潺潺水声和奇怪的呜咽声。众人放慢脚步,慢慢走到那棵树前会合,竟见前方无路,被一条黑水急流阻断,而呜咽声竟是从河中传来。灵钏开天目往视,目光穿过浓雾,只见无数幽魂困在水中挣扎,若其张口呼救便有黑水贯入口鼻,发出呛水之声如同呜咽。待腹中灌满黑水,便会沉入河底不再动弹,不知何日才能再度浮起。灵钏又见远方河上有一小船正在缓缓划来,上有一人蓑衣斗笠,似是一位老者,灵钏不知其意,只吩咐众人小心,然后静观其变。
过不多会,那老者划桨而来,见灵钏等人各怀戒心,便笑问众人:“你们可是要去酆都城。”声音虽苍老沙哑,细听却中气十足。灵钏还未开口,一旁叶玄拱手道:“老丈,我等正是要去酆都。”那老者说:“既要去酆都,整条黑河只有我这一条小船,你们可愿上船?”灵钏见那老者并无恶意,且行为举止隐有几分仙风道骨,料想该是酆都城的接引鬼仙,遂上前施礼道:“敢问老人家,这酆都城没有旱路相通么?”老者道:“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酆都城自古便只有这一条水路。穿过火烛小道,来到这度朔桃木下,只有乘船才能去往酆都,否则这里便是尽头。”灵钏又问:“敢问老人家,我见河中多有幽魂怨鬼,不知是何道理。”
只听那老者道:“那些怨鬼生前执念太深,不肯前往阴间转生,反而在阳间作恶害人。若有凡人为其所害,鬼魂来到酆都告状,北帝老爷便会派捕吏带着力士将那怨鬼锁来,投在这黑河中受苦。那怨鬼入水不沉,但越挣扎就会越陷越深难上难下。待什么时候怨气散了,终肯认命之时,才会沉入河底静心受刑。等受刑期满,那怨魂亦得净化,自有巨天力士将其拉上城墙入各司审判,最后去罗酆山顶的往生崖往生。”灵钏闻言走神,突然想到电影里的贞子、伽椰子、楚人美之流,心说若真有其人,只怕也会被酆都鬼吏捉到此处受罪,泡在黑河里灌水,这哪里还是什么恐怖片,分明得是轻喜剧。
“所以,你们究竟上不上船?”那老者打个哈欠,显然有点等得不耐烦了。灵钏道:“上船,我们这就去酆都。只是老人家您这小船只怕载不动我们九个。”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我这渡船虽千万人亦度的过,何况区区九人,上来吧。”灵钏叶玄闻言各施一礼,然后登上小船,过不一会,余下众人也依次上船,却不知不觉间那渡船船身扩展两倍有余,众人簇拥船上,竟无一点拥挤之感。不知众人在酆都城里又有何奇遇,想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