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天微微明,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睡梦中的昊硕打了个寒颤,猛地转醒。
眼前一片雪白,火焰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小羡!”
昊硕连爬带滚的向门口冲去,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顾清越赤着足走了出来,脸色绯红,青丝凌乱,露出的脖颈间满是红痕,一眼就看出昨夜经历了什么。
昊硕张口结舌,顿时止步,手指着顾清越“你你你”了半天,然后迅速背过身,满脸尴尬。
顾清越关上身后的木门,将松散的衣襟拉上,对背对着自己的昊硕吩咐道:“我来过的事,不要告诉他。”
昊硕脊背僵直,刚刚有些欣慰心情又焦躁起来。
昊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们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就因为他是妖吗?”
顾清越:“对,就因为他是妖,人妖殊途,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昊硕转身,正想再说,却突然住了嘴,只见顾清越胸口一团黑气,正有扩散之势。
昊硕惊道:“魔气!”
顾清越:“你的那只眼睛也是被魔气侵染,被你亲手挖掉的吧。”
昊硕:“你怎么知道!?”
顾清越指了指胸口的黑气说:“它告诉我的,你一身正骨,无欲无求,它们无从下手,可日夜在耳边蛊惑的滋味却不好受吧。”
昊硕:“不过蚊蝇一样,惹人厌烦罢了。”
顾清越:“只要被心魔侵染,爱恨嗔痴无论沾上哪一样,都会泥足深陷,入魔也是迟早的事。我爱恨皆有,嗔痴不破,你觉得我还能撑多久,如果游子羡知晓了此事,他会怎么做?人入魔,妖入魔,哪一个对这三界的危害更大,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见昊硕被噎住,顾清越哼笑一声,唤出了红魈剑,就要离去。
昊硕紧追两步,急道:“那你该如何?难道还要呆在天机宫吗?”
一宫之主入了魔,一旦被仙门发觉,她的下场会如何?!
顾清越回首:“事起天机宫,我会回去调查清楚,至于以后的事,与你无关,也与他无关。”
顾清越回头再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消失在了黎明的风雪中。
顾清越走后,昊硕心底百味陈杂,透过门缝看去,不知顾清越做了什么,游子羡正睡得深沉,气息平稳,脸色红润。昊硕背靠着门扇,滑落在地,他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一直到晚上,游子羡才睁开眼睛,昊硕正守在床边,见游子羡醒了,立时上前询问身体状况。
游子羡环顾了下四周,若有所思,见昊硕询问,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说:“无碍了,昊大哥。”
顿了顿,又开口道:“清越她是不是来过”
昊硕立时神经绷紧:“没没来过吧,你也知道,天机宫正盛宴各派仙门,她肯定忙的脱不开身,无暇他顾,等等过些时日了,我再去瞧瞧。”
他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先这样搪塞过去,那晚发了什么,只有小羡和顾丫头知道,也不知小羡能记得多少。所幸,游子羡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向被冰雪覆盖的窗棂发起了呆。
一连几日,游子羡都没有再提起那天之事,好似突然想开了一般,按时作息吃饭,偶尔去医馆行医,时不时还采买些新的吃穿用具,回来后就修整被风雪肆掠稍显破败的屋子。
其余时间,就是站在屋门前,呆呆的看着漫天的风雪发怔沉思。
游子羡不提,昊硕也不敢问,顾清越这个名字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谁也没有再说过。
天机宫内,何承佑抿着唇,神色冷峻的看向芸娘,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昊师叔?”
芸娘红着眼眶,扶着桌子慢慢跪下,低着头小声啜泣道:“临行前,妾身听到了郎君和何掌门的对话,妾身不是故意偷听的,妾身知道何掌门不喜妾身,是郎君苦苦哀求让妾身留下,妾身也想为郎君做点事,所以那日有了昊师叔的消息后,妾身才鲁莽行事,打扰了顾宫主,害郎君丢脸为难,实在妾身不该,还请郎君责罚。”
何承佑哎了一声,上前扶起芸娘,将她揽入怀中:“这不是你的错,父亲固执,我会找时间再与他说的,至于昊师叔那,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顾宫主是我的好友,有些事不方便将她牵扯进来。”
正说着,突然门扇被大力推开,尹一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看见房内相抱的两人,迅速背过身去,然后’哎呀一声,又转回来,神色颇为焦急的喊道:“承佑兄,出大事了,光华派来信,说何掌门,也就是你爹,病重了!”
何承佑:“什么!?”
天机宫门口,何辰佑带着一干弟子临行告辞,副宫主苏沐送行。
没看到顾清越,何承佑有些遗憾,但听闻天机宫宫主抱恙在身,已经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他也就不再强求了。
心急归家,不到半日就抵达光华派所在的覃玉峰,门口早已有人接待,何承佑第一时间冲向父亲所在正延宫。
推开门扇,何承佑一声‘爹’还未叫出口,一个茶壶便重重砸来,顿时何承佑额间数道血口。
何承佑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抬头:”爹!?”
何彦胜立在房中,怒喝:“住嘴!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何承佑跪倒在地,又叫了声‘爹’。
何彦盛怒气冲冲的来回踱步:“仙门盛会!你竟然偷偷将那贱人去招摇过市,你把我的脸往哪放,你把光华派仙门之首的威名往哪放!”
何承佑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道:“芸娘,她不是贱人,她是我的妻子。”
何彦盛:“妻子!?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意,无名无份,便跟着一个男子出双入对,同处一室,不知礼义廉耻,□□仙门,我没将她就地打杀,已经是额外的恩慈!”
一直低着头的何承佑猛然起身,双眼红丝遍布,直直怼上何彦盛:“所以,你当年也是这么对我娘的吗?一介孤女凡胎,无身家背景,无亲眷连襟,偏偏入了你的眼,被你收入内室,却苦苦二十年幽居于室,见不得人,抑郁发疯,惨死而终!”
何艳盛大惊失色,身子踉跄连退数步,直至撞到桌子,才堪堪停步!
何彦盛:“你你怎么知道!?”
何承佑:“昊硕师叔也是因为这件事与你反目成仇,被你赶出光华派的吧?”
何彦盛:“住嘴!你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昊硕吗!?他在哪!?让他滚出来见我!?”
何承佑:“昊硕师叔从未在我面前说过您一句不适,您要隐瞒的事,除非没有发生过,否则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
何彦盛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的佑儿自小听话懂事,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
何承佑还在步步逼近:“您德高望重,统治有力,光华派内谁敢违背您的命令,将娘亲的事告知与我,可您却忘了我终有一天会长大,会记起所有被您刻意抹去的记忆,五岁时的初见,九岁时被迫的分离,记起来最后一次相见,她是怎样在我的面前,被您一剑刺穿,血尽而亡!”
何彦盛惨白着脸,颤抖着唇,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仿佛随着何承佑句句血泪的控诉,回到了亲手杀死妻子的那一天,从来威严肃穆,意气风发的神态一下子萎靡苍老了许多。
何承佑通红着眼,望着一语不发的何彦盛,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他自记忆慢慢恢复以来,多少次想冲到何彦盛面前质问他,苛责他,甚至为娘亲报仇雪恨,可如今真正说了出来,他又多么希望他的父亲能反驳、辩解,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默认般的不发一言。
何承佑慢慢收回了脚,停止了步步逼问,神情变得异常冷漠,似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凳子上沉默的父亲,只冷冷地说:“芸娘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妻子,纵然不能明媒正娶,我这一辈子都会护她,敬她,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指点和威慑,哪怕是您,都不行!”
何彦盛呆坐在凳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充满仇恨的怒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