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伤大力
丁大力惨然一笑，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神色忽然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你真的会杀了我吗？”丁大力忽然这么问了一句，语气森然，沙哑，还带着些许玩味。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周清，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仿佛一眼便能看清周清的内心。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周清阴沉着脸，低声说道。
丁大力的神色变得更加玩味了，就听他平静地说道：“你不是自诩大侠吗？我现在若是跪下来求饶，你难道不应该放了我？”
周清一怔，似乎没想到丁大力会这么说。
丁大力接着道：“你杀了和你有仇的马匪，却放过了大多数马匪和他们的妻小，难道不是因为你自诩是个大侠？”
周清沉声道：“马匪也是人，他们的妻小更是无辜，我为何要将其一并诛杀？”
丁大力冷笑道：“放屁！除恶务尽，才是真理！若非仙人将马匪尽皆斩首，等他们的毒散了，只会屠戮更多的百姓！你所在的草叶村，绝对会鸡犬不留！我告诉你，每一个马匪都有取死之道！”
周清神情一震，辩驳道：“即便如此，他们的妻儿又有何罪？”
“知匪不举，便是死罪！”丁大力梗着脖子道，“你是放过了他们，可他们绝对不会感激你！一旦他们有报仇的机会，绝对会对你下手！”
“也许你不惧怕他们报复，但你的儿孙呢？只要不将他们除尽，你的儿孙便将永远生活在恐惧当中！”
周清愣住了，隐约间，他似乎明白了吴六指离开的理由。
这些道理，本该由周易安来教导周清，可惜周易安走得太早太急，他本想等几年，等周清再长大一些，能够接受这个世界的丑恶，再将实情告诉他。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周清这个在山顶茅屋中长大的孩子，哪知道这样的道理。
所谓武侠话本，都是经过美化的。
世间那些自诩堂堂正正的大侠，谁的手上没沾过几条无辜的性命？
像书中那般处世迂腐的大侠，在江湖上永远得不到善终。
丁大力的这番话语，对周清的心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丁大力错了。
丁大力见他神情纠结，不由冷笑道：“怎么？你不打算杀我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放了我，我绝对会想方设法地报复你！”
“为什么？”周清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既然你认为我说得的不对，那我就亲自证明给你看！”丁大力冷笑着说道，神情隐隐有些癫狂。
周清心头猛地一颤，握紧佩刀的右手缓缓松弛下来，沉声道：“你疯了！”
丁大力奋力挣扎着，双眼瞪着周清，像是要站起来咬人一般。
“没错，我是疯了！能够在这该死的世道上活下来，谁不是疯子？”
他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椅子腿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伴随着他的吼叫，屋外逐渐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丁大力一听有人来了，急忙高声喊道：“来人……”
话音未落，一抹寒芒忽然划破了黑暗，在他的咽喉之上一闪而过。
“唔！”丁大力的声音止在了喉咙里，鲜血汩汩流出，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
忽然，他看向周清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隐隐还带着一抹欣慰之色。
“你……终于……明白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自丁大力口中传来，因为他竭力想要说出这句话，导致血流得更快了。
与此同时，小二的喊声在门外响起：“这位客官，您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周清深深地看了丁大力一眼，神色复杂地说道：“没什么，刚才我不小心从椅子上跌倒了，惊扰店家了，真是抱歉！”
店小二在门外应了一声，随后又嘟囔了几句，这便下楼去了。
周清见他没有进屋查看，不由松了口气，扭头一看，丁大力依旧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三十年前，蒲阳县出了一个名叫丁大力的神童。
可惜，这位神童的精力没有放在认真读书考取功名之上，而是喜欢观看知县大人审案。
后来，年仅十岁的丁大力便帮助一户村民找回了丢失的耕牛，并亲自带领官府的人抓到了偷牛的盗贼。
自此，丁大力一炮而红，等他十四岁的时候，便应征做了一名县衙捕快的帮闲。
所谓帮闲，其实就是帮助捕快公干的助手，他们不属于衙门管理，报酬也是由捕快自掏腰包。
由于捕快被人视为贱业，所以他的这一决定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然而丁大力却并未改变自己的初衷，帮助衙门缉拿盗匪，可谓是无往不利，一时间倒也落得个好名声。
可惜，世道是会变的。
在他十六岁的时候，青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一时间盗匪横行，民不聊生。
然而百姓活不下去了，官员们还是要活的。
上一任知县赈灾不力，很快就被换了下去。
新来的知县大人刚到，便授意捕快们对百姓敲诈勒索，谁要是不从，就给他安个通匪的罪名，关进大牢里饿上三天。
那时候的丁大力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之所以立志做一名捕快，完全是为了除暴安良，造福一方。
他是个根正苗红的良民，深知侠以武犯禁的道理，没有像周清一般生出做大侠的念头。
想要光明正大地做这些事，捕快就是最好的职业。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捕快的最大作用，并不是除暴安良，而是替知县大人编织他的锦绣前程。
要是抓到的贼人太多，岂不是在暗讽知县大人治下无能，导致盗匪横行？
再加上丁大力这人为人耿直，到了捕快考课的时候，人人都送礼，就他觉得自己光凭能力就该当上捕快，于是乎，他不出意外地落选了。
不过知县大人倒也不是那么无情，赏了他一个守城门的肥差。
一开始的时候，他守的是往来客商最多的北城门，然而他却不愿意盘剥过路的客商。
这一下子知县大人又不干了，你是替我收钱的，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慷他人之慨？你不是自诩清高吗，那就去守最穷的东城门好了！
于是乎，丁大力才和赵三多成为了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