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曾经人来人往繁华锦绣的长街如今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 荆州是大城,城中虽不是没有穷人, 但富户和重等人家却更不少,这一条花街在以往的日子里足可说一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而此时此刻,它却宛若地狱之门张开了巨口,腥红灼热的火舌贪婪而又暴烈的吞噬着两侧的建筑物,同时也不断吞噬着街上走投无路的绝望人群。
水火之力向来无情,曾经乌黑顺滑的青丝在烈焰炙烤下迅速焦枯,暖玉般细腻温软的肌肤只稍微被翻卷的火舌轻轻拂过,便会迅速长出燎泡,变得血肉模糊,然后……焦黑着迸裂开来。
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痛楚,所有人都在拼尽了毕生的力气尖叫着,哭喊着,推搡着,奔逃着,想要逃离这条烈火的长街。
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她们以为的‘生路’上, 正盘踞着另一头名为死亡的凶兽!
漫天的尖叫哭喊声中, 由最接近花街头尾两端传回的惨烈呼号乍听起来并不足以让人警醒,直到原本奔跑在最前列的人们如同割麦子般一批批的不断倒地, 鲜血迅速浸润了长街两端的出口, 被挤在中间的人们才终于觉出了不对。
察觉出不对的人们纷纷惊恐的停住脚步,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停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火舌翻卷,浓烟弥漫, 位置处在更中间的人们尚不清楚街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此刻,这条宛若火龙般的长街两端已经是这些人唯一的逃生希望。
前面的人想要停步,身后的人群却依然在奋力推挤,拥挤的人流如同一股滚滚的浊浪,将汇入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冲击得身若漂萍,不时有人在拥挤踉跄中稳不住身形扑倒在地,而几乎就在她们倒地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可能再有爬起来的机会。
没人在意倒地的人们,即便在意,她们也无计可施,有的人甚至直到脚下踩到了不同于坚硬地面的什么东西,才会意识到自己可能踩到了人,而这种短暂的认知在下一瞬间就会被求生欲冲刷得分毫不剩!
不是没有人想要大声警示后面的人不要再向着出口奔逃,但她们被浓烟呛得沙哑的喉咙中爆发出的嘶哑呼声在人群的惊呼惨叫中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而在一波又一波无休止的箭雨面前,她们很快就没了开口的机会。
被包围在浓烟和烈焰中的唐卿卿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身处这样噩梦一般的场景中无法脱身。
改换装束混入荆州至今已经数日,原本的唐卿卿,是想故技重施去百姓家中借宿的,未能成功的原因倒是很简单——她身上的银钱几乎已经花完了。
与采春换装时她本就身无分文,还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有了两支银镯一支银钗,鎏金的银钗早早就赠与了清河县的老妪,换成银钱待在身上的一共也就那两支银镯子的价钱。
从京郊清河到荆州,路途迢迢,一路上她吃穿都已经尽量节省,唐卿卿都没想过自己堂堂左相嫡女、浔阳郡王妃,竟然会有为了几两银子一把铜板发愁的时候,可再是如何节省,她抵达荆州的时候身上也统共就只剩了几个铜板罢了。
这样几乎身无分文的尴尬境地,唐卿卿拉不下脸去借宿,住客栈更是住不起,最后左思右想,干脆寻了路人打听何处有聘短工的地方。
彼时的戒严命令尚未传达到百姓之中,倒是有那心善的人,见唐卿卿一个单弱的少年想要做工,倒是起了几分怜悯,听说她识字,能读会写,便指了这条花街——虽说街上过半都是秦楼楚馆那等不体面的地方,但酒楼茶楼向来也都生意红火,未必就寻不到个帮人记账的活计。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条不错的建议,唐卿卿也不矫情,问明了花街位置后果然来了此处一家家酒楼的问过去,只说自己寻亲,沿途盘缠不够,偏又赶上荆州城许入不许出,一时走不得,这才想寻个记账之类的活计,可不要工钱,只管吃住便好,等城一开,她再离去便是。
原本她一个年轻面嫩的外地人,那些酒楼的掌柜原是不想用她的,但架不住唐卿卿说自己可以不领工钱,如此一来倒是让人有些意动。
酒楼本来就有伙计住宿的地方,至于管饭更简单了,开酒楼的还能短了伙计们的一口饭吃?
掌柜的心中活动,与唐卿卿约好了不给工钱之后,索性连短工的用工文书也不必写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几时开城,反正做一日管一日的吃住,到也便利。
如此,倒是两全其美,唐卿卿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她自幼习得的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也让酒楼掌柜觉得捡了便宜,直到转过天去就接到了封城戒严的禁令,掌柜这才傻了眼。
全城戒严,这就是直接断了酒楼的生意。
酒楼开在花街,做的就是那些恩客们的生意,如今一道令下,不止这一家酒楼,整个这一条花街都得关门——开着也不会有人来,还开什么?
掌柜的心疼却也没办法,好在多少还有些道义,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有翻脸撕毁跟唐卿卿的口头约定,只眼看着生意做不成,也只能从善如流的关了门,酒楼中做工的本地伙计们回了家,只留了唐卿卿这个外地人和一个年老的伙计看着店铺,自己锁了钱柜唉声叹气的回了家。
唐卿卿也没料到这样的境况,原本宾客纷纭的酒楼一朝关门大吉,倒是让她不用再发愁该如何与那些在此帮工的伙计们相处,但……随之而来的搜查却让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是住在酒楼,倒是不用如那些普通百姓那般发愁柴米,留下看屋子的那个伙计又年龄大了,倒也并不健谈,唐卿卿倒是有了独处的时间,这几天她已经一次次的设想过若是被官兵查到该要如何,无数的念头浮上脑海,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城中气氛愈加紧张,唐卿卿还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应对,昏暗的天幕下就已是四处亮起了火光。
走水了?!
短暂的愣怔不过一瞬,很快,刺鼻的浓烟和四周渐渐混乱的人声就让唐卿卿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来不及再做思考,唐卿卿一把抱起在她脚边不安徘徊的喜鹊,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酒楼原本紧闭的大门。
甫一踏出大门,唐卿卿就被迎面的人流冲了一个踉跄,稳住身形的同时,她也彻底被长街两侧楼宇的熊熊火势惊在原地。
——这不是走水!
唐卿卿尚且年幼的时候,唐府下人居住的后罩房曾走过一次水。那时的唐卿卿才刚刚记事,眼看着一缕青烟由淡转浓,家中仆从们乱作一团,后来又迅速的在娘亲有条不紊的指挥下稳住了阵脚,最终由于扑救及时,火势并未蔓延。
可眼下摆在她面前的,却是长街两侧房屋齐齐火势熊熊,侧目望去,平整宽阔的街道此时就如同被两堵火墙给夹在了中间也似……
这绝不是普通走水的模样!
再是如何天干物燥,火势蔓延也需要时间,怎么可能隔着一条街的两侧同时起火?还不论街头街尾都一起燃烧?
刹那之间,‘有人纵火’这四个字如同一桶冰水般让唐卿卿骤然打了个冷颤!
……是谁?为什么?
她来不及多想,眼前如潮水般拼命奔逃的人群就不由分说的裹挟了她。
唐卿卿无法,被人群踉跄推挤的过程中,她抽空回望了一眼刚刚逃出来的酒楼大门,入目的只有一片金红摇曳的灼灼烈火,原本装饰得豪华的大门半掩在火舌当中,就好似传说中所到之处皆会化为火海的凶兽张开了巨口也似。
唐卿卿咬牙抱紧怀中挣扎不安的喜鹊,随着人群的涌动一同向着长街的出口奔去。
迎接她的,是破空而至的锐利箭矢!
一片惊呼嚎啕声中,起初就连唐卿卿也并未留意跑在前面那些人口中究竟在喊什么,直到前面离她并不算远、只隔着几个人的一名女子突兀的倒下,唐卿卿才猛地一怔。
而就在下一瞬,视野之中又有数人接连扑倒在地,有的一经倒地就再也没了声息,有的则在剧痛中抽搐哀嚎,电光火石之间,唐卿卿终于看清了插在一名女子前心的两支细长的东西——
是箭……
而几乎就在她脑中刚刚浮出答案的同时,下一波夺命的箭雨已经迎面而至!
锐利的箭矢泛着寒光,疾速的破空声在这一刻更是宛若恶鬼的呼号,唐卿卿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那一点迎面袭来的寒光,整个人几乎无法动作!
幸好……此时她所处的地方,是拥挤的人流。
在她身后的人群还并不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眼见身前这个单薄瘦弱的少年竟慢了步伐阻住了自己的逃生之路,一名花楼中逃出来的鸨子毫不客气的用力将她向侧旁一推,趁着她立足不稳的同时,自己跨前两步,第三步还未落下,胸前就突兀的一冷,全身就突兀的失去了力道,这名老鸨在倒地的同时,双眼都还圆睁着,脸上惊讶突兀的神情就此凝固。
随后,渐渐失了生气。
这一幕发生得快逾闪电,唐卿卿在踉跄之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擦过自己头皮的同时,有着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随后,便是散开的长发流水般披散了下来。
下意识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低头看去,才发现手掌上一片浓稠的鲜红,唐卿卿心头一麻,然而来不及等她有时间感受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又一波箭雨便激射了过来。
这一次,是朝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目标明确而又精准。
原本拥挤在唐卿卿周围的人们顿时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惨烈的哀嚎在耳边此起彼伏,随即便又有什么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身上,而这一次,唐卿卿没有再伸手擦抹,她只尽力弯低了腰身,将躁动不安的喜鹊抱得牢牢的,趁着身边人群不断倒下而变得不那么拥挤的一瞬间,使尽了她毕生的气力,向着一栋烈焰熊熊的建筑发足狂奔了过去。
纤细的身形只一闪,就重新没入了已经起火的楼中。
由于街上堆叠横卧的尸身阻碍,季成怀赶到的时候,那大敞的楼门中已经不见了唐卿卿的身影。
这是一栋三层的楼阁,原本也是荆州城中数一数二的酒家,现如今临街的这一侧的外壁已经化为了熊熊的火墙也似,再不见丝毫曾经的奢华。
火焰自外而起,楼内倒是尚有部分空间尚未受到波及,季成怀站在门口不过短短片刻,裸露在外的手脸就已经被近处的火焰炙烤得发疼,心内不是没有一瞬的犹豫,但还没来及浮出水面,就被季成怀更为冰冷和真实的理智给按了回去——
——他这一趟任务就是为了郡王妃而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以陆子墨的心性,季成怀知道,他若想动点手脚把差事含混糊弄过去的话是完全不可能。
那么摆在眼前的就只剩了两条路——
抓住或杀死唐卿卿,并带回足够取信于人的信物,若能侥幸从陆归云手中逃脱的话,他就依然是大楚太子的心腹,将来一个从龙之功总是跑不掉的。
或是……任务失败,死在陆归云或他自己效忠的主子的手中。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不过弹指间,季成怀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身边惨烈的哀嚎不绝于耳,足下是腥红的血渍和堆叠的尸骸,季成怀以袖遮口避开铺面的烟尘深吸了口气:“半数人随我入内,其余之人,杀光此处的闲杂人!”
话音落地,季成怀握紧双拳,举步踏入了那烈焰熊熊的楼宇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宝们,我家汤圆儿又进了一次医院
差点出不来了,我买了氧气包,一路举着氧气包带它转了院
终于住上了吸氧仓
换的这家医院的医生说猫的先心若是手术的话意义不大
而且还有可能再次因为麻醉对它产生刺激
所以今后就是当它是个玻璃猫,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这样才行
一有风吹草动就得立马奔医院,否则一发病就很快就没了
而且它也不太可能会和普通猫一样长寿
哎……总之就是,心情很糟糕
这段时间确实没什么码字的状态
对不起亲们,我尽快找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