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陆归云直到目送着唐卿卿被唐府人小心翼翼接进去才终于收回目光, 再转身时，眸中柔情已是尽敛。
——唐卿卿两次遇袭都是有人暗中作祟，而追根究底, 只怕还是出在正月那一场惨案根源上。
而这件事,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来及有机会查清楚。
以他那位父皇手腕，查不出到也还不算太出乎意料, 但……太后和皇后两人竟然也没能查出, 这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尤其是皇后唐淑柔, 痛失爱子必定是会不惜一切手段也要追凶才是, 而以两宫对后宫掌控能力都还至今没个结果，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本事？
六皇子陆轻辰身亡, 唐卿卿重伤落水, 这件事陆归云从来不信是什么意外！
而那一夜唐卿卿睡梦中模糊噫语更是让他心中凛然。
何人能隐在暗处不显山不露水就弄死了皇后嫡子？
又是谁能仿制东宫暗卫袖箭数次对侥幸逃过死劫唐卿卿下手？
陆归云翻身上马，一拨马头就沿着来路向着皇宫而去。
偏安在御花园西北角竹林中，那一处池塘仍是荒芜破败模样，原本就是因为位置偏僻而少有人迹, 而在那一场惨剧之后, 此处更是少有人来，比起整理精致皇家园林，还不如说是像个野林子更多些。
竹子是长青植物, 不知是不是风水关系, 这一片竹林绿得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凉意。
从远处看是郁郁苍苍一片青翠, 而若是近了，则更是绿荫森森，静谧得让人心中有些不安。
因了偏僻少人打理, 这一片竹林格外茂密，竹子笔直枝干生得密密匝匝，走在生着野草蜿蜒小径上，甚至觉得四周光线都暗了下来，陈年枯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簌簌有声。
……小糖包就是沿着这条路，一路跑去了人迹罕至湖边么？
带着才五岁陆轻辰，一大一小两人，踩着厚厚积雪，欢声笑语，浑然不知前方等着他们会是什么。
陆归云步伐不快，走得却极稳，极致终于穿过略显阴森竹林，眼前就是豁然开阔！
此时日光已是西沉，一泓碧波暗沉沉反射出几缕最后日光，今日无风，水面只有细细如鱼鳞般波纹。
这一处池塘占地面积并不算小，说一声湖泊也是有了，在东侧有一处细长蜿蜒水路与御花园中其他水脉连通，而在西侧池畔，耸立着一座嶙峋怪异山石，那里就是唐卿卿落水地方。
池塘本身就已经在御花园西北角，而池塘再西畔，就离宫墙不远了，墙后就是冷宫和永巷，竹林这边还只是疏于照管有些荒芜罢了，那边则更像是彻底野地。
御花园中根本不乏奇花异草，而此处池塘虽然幽静，但别处却也还有更大湖泊，湖中还有种莲，景色比这只有竹子和荒草犄角旮旯不知强了多少，是以就算是宫妃们，都没什么人会特意来此处赏玩。
正月过后，就更没人来了。
虽然无风，但茂密竹林依然发出细微悉索之声，陆归云沿着杂草丛生池畔绕了半圈，立在眼前就是那一处嶙峋堆叠假山。
假山紧邻水畔，山石嶙峋而又陡峭，这座假山体积并不算太大，放在这里应该只是供人隔水看个景致，而不是那种有修石阶可供人攀爬登高山石。
唐卿卿一个姑娘家，又是冬季，衣裙厚重，山石积雪，没准还会有冰，她往这上面爬？
陆归云至今仍清晰记得那一日当他千里奔驰赶回京城纵马闯入宫门之后看到那一幕。
大雪将竹林衬得益发阴沉，这一处池塘因为是活水缘故，却只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薄冰壳，他赶来时候，冰壳在靠近假山那一侧已经破碎，而较远地方却还覆盖着白雪，就在这一片肃杀之中，唐卿卿血染红了一大片池水。
彼时陆子墨也一样是衣衫尽湿，还没来及上岸，靠近池边地方池水并不足以没人，陆子墨站在水中，两手扣着唐卿卿肩膀，刚刚将她从水中拎出来。
前世时候，陆归云直到战胜回京才听闻了这一桩惨案，并未能亲眼见到当时场景，而今生，有赖于他先知先觉，虽然仍旧来迟一步，却将当时场景深深烙印进了脑海之中。
——没有陆子墨及时相救，唐卿卿两辈子都只怕会悄无声息溺死在这片冰封池塘里。
与那才五岁陆轻辰一起，死在这里。
陆归云深吸了口气，终于驱散了脑海中那血色淋漓画面，再次环顾了一下这荒凉池畔，转身就走。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又有后来一遍遍搜查，当日任何痕迹都不可能还留下了。
……只可惜那一日他自己都没来及仔细验看就被追来御林军扣住押去见了明德帝，平白错失了良机。
要不是他闯入宫门时候惊动了御林军，一路追在他马后话，或许突兀回京自己也会被几乎疯了皇后给当成凶嫌之一。
步出竹林之后，那一抹阴冷气息才被抛在了身后，陆归云沉着脸走了片刻，突然停步，立在原地想了一瞬，招手叫过一个路过小太监问道：“照管这一处竹林是谁？”
这小太监年纪只有十岁左右，还只是个在御花园里扫扫落叶捡捡枯枝小杂役，此时听见贵人口气不善，还只当是自己要受发落，登时脸色就白了：“不、不是小。”
陆归云皱眉：“是谁，人呢？”
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向他问罪，连忙说道：“小去叫。”说着一溜烟就没了影。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领着一个脊背佝偻老太监回来：“殿下，他是负责管竹林。”
这老太监头发都花白了，走路腿脚也已经不利索，早就已经过了放出宫年纪，但是在宫里一辈子，尊卑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来到近前尚未开口先颤巍巍跪下磕头。
陆归云看着这老太监不由皱眉：“就是你负责照管竹林？”
“回贵人，是奴才。”
这老太监不知道这番询问究竟出自何意，甚至他都认不出陆归云身份，正月那场惨案，仅仅是御花园中当值宫人太监都被杖毙了不少，而今又被旧事重提，心中更是慌恐，只道：“奴才那日不当值，不当值啊。”
“你当值时候呢？又是如何照管？”陆归云上下打量他一眼，“竹林那般荒芜，你是如何打理？”
这老太监走路都打晃了，虽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到了这般年纪还未出宫，但就这身板，能干什么活？
再三询问之后，陆归云才得知了内情——原来这老太监是家中再无亲人，这才使了银钱从出宫名单上划了去，留在宫里做点杂事好歹还有一口吃，出宫举目无亲又已年迈，等着就是个死字罢了。
而这一处竹林因为素日里没有什么人来，需要照管精力也就少些，这才被同情这些老宫人大太监分派给了他，毕竟不需要精心侍弄，有一搭无一搭，也没人说什么。
然而即便如此，这偌大一片竹林也不是他能顾得来，所以这老太监在宫中认了一个才入宫不久小太监做了干亲，虽然自己没什么后台，但毕竟在宫中住了一辈子，听多见多，人脉也稍微有一点，给一个小孩子遮遮风挡挡雨勉强也够用了。
那个小太监得了老人照顾，平日就帮他打理竹林。
林子虽是不小，却终究偏僻，不需要弄得多么精致，就是若有枯死便砍掉，然后每年冬春时候去挖挖冬笋春笋送到尚宫局，多少也算是一份鲜供。
因为帮忙整理竹林，所以那名小太监就叫小竹子。
陆归云弄明白了这弯弯绕：“小竹子人呢？”
“回贵人话，小竹子因为伶俐，被三殿下看中，要去三皇子府伺候了。”
——陆子墨？！
陆归云猛然皱眉，心中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是何时事？”
“约莫是四五月份时候。”老太监颤巍巍说道。
清明过后？
那个时候陆归云还没能回京，对这个日期并没有什么特别印象，皱眉想了一瞬没想出头绪，只得又道：“正月唐家姑娘在此落水那一日，你可见？”
“贵人明察，那一日奴才不当值……”老太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坦白：“奴才……奴才不是有意说谎，只是奴才年纪大了，到了冬天浑身骨头都是疼，所以自从有了小竹子，冬天就都是小竹子帮忙照管林子，冬天也没什么活儿，顶多就是拎把小锄头寻寻冬笋，所以……所以……奴才才偷懒了，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见陆归云面色阴沉不做声，这老太监又壮着胆子说道：“慎刑司大人们都反复审过了奴才们，奴才们都是清白啊……”
……不清白，或者被认作是不清白，早就埋入黄土了。
这老太监不知为何事隔了这么久竟然又会被人提来问一遍，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陆归云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才一摆手放了人，老太监如蒙大赦跑走，陆归云则沉着脸出了宫。
皇子开府之后会从宫中拨调宫人使唤，这算是平常事，只是……为何会特意点了一个据说还没长大小太监？
就因为他会侍弄竹子？
可是宁王府里，有种竹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啦，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