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伊人建言入桃源，存疑决断两难全
闻言，黑涯咬牙以示不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拂袖而去，见状，暗夜敛去笑意，喟然长叹，对镜稍稍捯饬一下衣装，亦是默然起身，推门而出，屋外阳光正好，在深深地呼吸上一口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后，情绪也随之心旷神怡，他微眯着眼，望见湖心亭中有一道颇为熟悉的倩影安坐于彼，未曾多想，心念一动，便移步往之，暗夜知道那人会等他，却也不愿让其等待太久，不多时，他足尖轻点，步入庭中，此刻云霭敝阴，亭外微雨，雨滴次第落入湖中，夏静背对着暗夜，手捧碗盏，杯中的茶香与热气在朦胧水雾中氤氲而开，美目中眼望这般如诗如画的动人景色，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听闻渐进而来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笑靥依旧的暗夜，夏静合上杯盖，对于来人的身份，她并不意外，只是轻挽耳际间的鬓发，低声询问道：“暗夜，你醒啦？”
相同的问句，暗夜却给出了不若先前的回答：“嗯，夏静，多亏了你的治疗，我的伤痛较之当时好上很多了。”
不为别的，只因当在面对夏静时心底就会不由生出几分柔和之意，仿佛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也不必介意，闻言，夏静螓首微摇，笑着摆了摆手，如实回答道：“我只是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主要还是幽纪的医术高超，足以妙手回春，毕竟那才是她的专长，而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些。”
说完，她抬起纤手，点点流光从葱葱玉指间萦绕而出，径直飞向暗夜，他并不担心夏静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利之事，这出自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在人心惶惶的末世之中可谓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暗夜位高权重，应当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可他依旧选择了这么做，正想着，之前滴落渗入衣衫的雨滴尽皆飘出，汇入湖中，这是何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与感同身受的关心，或许有矫揉做作之嫌，可她仍然选择这么做了，暗夜心下感动，讶异地询问道：“夏静，你的异能还能这样用么？”
夏静仍是笑着，谦逊地回答道：“只是顺势而为罢了，一点儿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最重要的不是术，而是心，不是么？而且我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能够为你提供多少实际的战力。”
暗夜否认道：“前者确实如此，但后者的话却是似是而非，你的存在依旧可以为我们暗夜神教带来不少的便利之处。”
夏静端起桌上的另一碗杯盏，递给暗夜，关切地出言问道：“暗夜，你或许还不知道，你这一睡，就是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期间不食不饮，不妨先喝上碗热茶，再吃些东西，这样可好？”
暗夜不禁咂舌，未曾想到自己竟昏睡了这么长的时间，连忙反问道：“夏静，孤月有再次来犯么？大家都平安无事么？”
所谓关心则乱，不愿意失去暗夜神教中的任何一个人便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夏静眸光一黯，如是回答道：“孤月广而告之的行为最终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愚蠢之举，现在急得火烧眉毛、不知所措，哪来的心思和功夫对我们下手呢？教徒们的三四都完全痊愈了，他们都在等待你成功脱险的消息。”
话罢，暗夜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夏静两颊轻鼓，不满地嗔怪道：“暗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的手都举半天了。”
语毕，暗夜连忙接过茶盏，置于身前，无奈地搔了搔头，用饱含歉意的语气回答道：“如此甚好，就依你之言照做吧，抱歉啊，夏静，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夏静颇为大度地摆手说道：“没关系，暗夜，你快喝吧。”
暗夜轻启壶盖，缓缓饮下，茶水尚温，不热不寒，是恰到好处的温度，碧螺春的清新扑鼻而来，在唇齿间留香，他不加掩饰地赞赏道：“好喝，你怎会知道我喜欢喝绿茶的？我记得我不曾与你说起过这些。”
夏静一脸认真地回答道：“言出耳过，事为心留，关键不在于是否提及，而是主动留意。”
言尽，暗夜心头一暖，将夏静拥入怀中，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夏静，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永远牢记于心。”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夏静却是噗呲一笑，转而说道：“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盛些面来，我们一起吃。”
暗夜轻嗯一声，以示同意，说话间，两碗汤面已然端上了桌，是不多不少的份量，辅以山笋、青菜与虾仁作为佐料，除此之外便再无调味，大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两人没有对话，只是静静地吃着碗中的面条，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下细雨入湖落亭和吞咽碗中汤面的吸溜之声，除却如此便万籁俱寂，暗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内心宁静，神色无悲无喜，望见他那无意流露出的那副模样，夏静却是动容，亦是动心，不知不觉间面已下肚，暗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故作夸张地大为赞扬道：“真是好吃，夏静，想不到你的厨艺这么好。”
夏静宛然一笑，回答道：“不，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处理，最天然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与其说是我的厨艺好，不如说是这山好水好吧。”
暗夜补充道：“人更好。”
夏静霞飞双颊，将碗筷搁置在一旁的石案上，用作之后的清洗，她出言询问道：“暗夜，下棋么？”
先前两人并不是没有对弈的经历，只是暗夜从未胜过，并非棋力悬殊的惨败，而是势均力敌的憾负，后来他勤于修炼，便鲜有机会与夏静下棋了，而夏静则将空余时间用于抚琴阅读绘画冥想，暗夜也会时常奇怪于夏静为何从不修炼，每次将这一疑问诉诸于口，总是被她以各种理由所搪塞过去，说起来，暗夜还觉得有几分对不起夏静，再加之此刻心情大好，于是点头答应下来，通过猜单双他获得先手，暗夜执黑子，夏静执白子，暗夜棋路诡谲，试图出奇制胜，棋速惊人，夏静则不紧不慢，韬光养晦，先让几子亦觉无妨，有如古时的大将军，不在乎一兵一卒、一城一池的得失，如墨的双瞳微闪，深邃一如无边黑夜，这也让他觉得有了可乘之机，两人战至正酣，暗夜面对如此局面却是一时举棋不定，不知该落于何处，夏静也不催促，玉手轻抬，又添新茶入盏，他最终还是选择坚持原先的想法，黑子落定，夏静淡然一笑，暗夜便知行错了这一步棋，但是落子无悔，也不好再言语，果不其然，在十余回合后，黑龙苟延残喘，试作最后的困兽之斗，但老道的夏静又岂会将这等好局拱手让人呢？白子稳稳落下，宣告了最终的结果，胜负已分，暗夜轻叹一声，将轻拈于两指间的棋子放入棋盘，面露无可奈何之色，夏静收拾残局，开口问道：“暗夜，你知道为什么你从未赢过我么？”
暗夜微微摇头，发自内心地回答道：“我诚然不知，还望姑娘赐教。”
夏静将黑白两色棋子各自重归于笥，平缓地回答道：“暗夜，你的算力很强，也看得出来下过苦功，要论棋力，你我不过是伯仲之间，并非云泥之别，可你总是在关键时刻没有准备的判断力，不知是该坚持原有的计划还是及时改道而行，运用新的方法，优柔寡断，反复无常，这是你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殊不知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而且与对弈的数十局中你尽皆选择执黑子，无论是先走或是后行都未尝一胜，光明与黑暗并无是非好坏高下之分，只是因人而异，你不觉得拥抱黑暗是个错误的选择么？心乱难平才是你的真正败因。”
暗夜面有愠色，沉声说道：“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夏静否定道：“不，只要你想的话，我可以出手净化你身上的黑暗本源，这样你就可以变回纯粹的人类了。”
暗夜微抬眼皮，道：“倘若你真的拥有这样的力量或者是说能力，我可能要怀疑你的动机和立场了。”
夏静沉默了几秒，而后回答道：“我自然是与你站在一边的，这一点，你不必怀疑，事实即是如此，时间会证明我所说的一切，至于动机，难道受黑暗本源影响导致的性格异化这一点作为理由还不足够么？不止是我，暗夜神教中的某些人也同样如此认为。”
暗夜轻吐了一口浊气，方才问道：“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夏静并未作答，而是盈盈一笑，反问道：“暗夜，这半日的生活体验你的感受如何？”
暗夜附以一笑，回答道：“挺好的，怎么了，夏静？”
夏静顺着话头继续问道：“那么，如果让我们二人一起就这样生活下去，不顾世间纷扰，你愿意么？”
暗夜微微一怔，旋即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如果没有使徒、变异生物和丧尸的话，我会很愿意这么做。”
夏静假设道：“假如在你选择隐居后，你所说的这些都会消失不见，你还会坚持原来的想法么？”
暗夜眼中闪过一丝儿怀疑之色，如实回答道：“我想不会，只是你的假设是否有真实依据呢？如果没有，我又该如何去相信你？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段话的？站在使徒一方？还是联邦政府或是杀生院的部下？”
夏静俏脸流露出几分憔悴之色，声音低哑地回答道：“这是我的预言感知能力，之前所眼见的一幕幕景象都尽皆发生了，救世并非是某人专有的宿命，即使没有你暗夜，也会有暗昼，暗日之类的，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异能者，不参与任何一方势力的争斗，陪伴在你左右便已足够，我不过是受命运诅咒，能够看见近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给予你一定的忠告，希望你能够从善如流，兼听则明。”
闻言，暗夜轻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抬手说道：“我知道了，夏静，我有事要先走了，想好之后我会来找你的。”
随后便转身离去，夏静则是微微叹息，端起碗筷，准备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