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恒王没有说话,歪着头在玩自己的手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李韬也不等他应话,打了个招呼就往屋里去了。
他走到屋内,看到苏夫人和苏蔺真坐在床边陪着,脚步一顿,一时间目光莫测。
屋里几人看到他出现,顿时吓了一跳,忙起身问礼。
黄氏:“二弟,你怎么”
李韬的眼睛看着床上的人,嘴上回她道:“我来接怀玉回去。”
他一走到床边,苏夫人便道:“侯爷小心些,她背上都是伤。”
李韬颔首,轻轻扶起苏允之,手自她额前一掠,将一缕落下的秀发别到了她耳后,指腹不经意从她颊边擦过。
旁边靠得最近的苏蔺真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眸。
黄氏忍不住上前道:“二弟,我看还是干脆让怀玉留在伯府吧,她伤成这样,你怎么带她走?多不方便”
李韬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一矮身,把苏允之背在了身上,径直起身往外。
黄氏一呆。
这像什么样子!
苏夫人:“侯爷,这次应姑娘是为了我们家真真才会受伤等改日她的伤好些,我和老爷一定会带着真真登门,当面向她道谢。”
李韬应了一声,脚步却并未停下。
眼见李韬背着苏允之出来,李宜华连忙跟了过去。方才黄氏不让她进去,其实她心里也担心得很。
谁知李韬停下脚步,看着她道:“宜华,你留在这儿,和你母亲一起回去。”
李韬说话向来很有分量,李宜华没有二话,连忙点点头应了。
不远处的叶从心望着伏在李韬肩头的应怀玉,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她从前丝毫不知道,他竟然对这个外甥女如此疼惜。
齐夫人等人原本见李韬闻讯赶来,很是畏怯,认定他会兴师问罪,却不料他如此从容淡然,竟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这些人里头,只有李宜华知道,她这二叔向来不喜欢当面对人发作。他越是被逼急了,就越淡定,有时还冲你笑,其实他多半都想好了该如何秋后算账了。
李韬带着人一走,孙茹雪就站不住了。
齐夫人见她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愈发恼怒:“孙五姑娘,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忠勤伯府一个交代?”
“难道不是给我们苏家和平阳侯府一个交代么?”苏夫人淡淡道。
她不知何时站在了屋门口,正冷冷地看着她们。
齐夫人心中愤愤,你那宝贝女儿又没真的受伤,我们伯府才是为此丢掉了一门贵重难得的好姻亲!
苏夫人眼皮一掀,望向早已面无人色的孙茹雪:“孙姑娘,我问你,你刚才说是齐家六姑娘指使你这么做的,她是何时何地怎么指使你的?当时有没有其他人在?”
孙茹雪一愣。
齐夫人和齐嫣然大惊失色:“苏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夫人轻轻冷笑:“我只是奇怪,孙家小姐哪里来的胆子,敢在来伯府做客的时候加害我女儿。”
齐夫人心底一凉,她差点忘了,苏宿的夫人虽然表面看着柔弱,实际却是将门之后,性情刚烈的很!
此时,那恒王却撇撇嘴道:“真无聊。”说完就把双手负在背后,悠哉悠哉地往外去了,后面几个仆从连忙跟了过去。
李宜华在一旁看得直纳闷:这个恒王殿下,怎么行为举止就跟个小孩似的?
李韬把人背上马车,将苏允之放下,让她卧趴在车垫上面,又给她盖了一层薄毯。
这之后,他并没有走开,而是单膝跪在她身侧,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脸白如纸片,平时透着轻粉的唇也成了水色。
车轮开始滚动,马车往前而去。
苏允之动了一下,忽然皱起眉头:“疼”
李韬略微俯首,看着她的脸,一缕乌发从他的肩头垂落下来,发梢无意间自她脸颊边扫过。
“马上就到家了。”他低声淡淡道。
苏允之手指一动,在昏沉刺痛之中,隐约闻到一缕幽冷的淡香,眉头渐渐松缓下来。
“怀玉——”
李韬与她靠得很近,垂眸时,几乎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白色绒毛。
她没有动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盯着她的脸,过半晌,冷不丁又唤了一声:“苏允之?”
声音有些低哑。
苏允之的眼睫毛猛然一抖,嘴巴微微一张,却没有出声。
李韬喉头一滚,望着她,眼睛一眯。
为什么要舍身去救苏蔺真?
“你到底”他的指尖按落在她眉心。
此时她却突然一抖,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李韬以为她是又不舒服,却听她低声喃喃:“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
他一滞,手按在她跟前的软垫上,靠近过去。
苏允之虽然闭着眼,却像有所感应一般,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扁着嘴,声音竟有些委屈巴巴的:“不要离开我”
李韬蹙眉,压低声问她:“你让谁不要离开?”
他目光沉沉的,透出一丝难言的执拗和冷意,还有深深的压抑。
她脸上掠过茫然,随后蹙眉道:“我、我是让……”
李韬心中一刺,猛然皱眉,伸指按住了她的唇,生生把她的话截断。
与此同时,那一缕淡香,从他袖口飘荡了出来。
异常的浓烈,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她脸上,像是春夜里落在湖面上的一阵幽风,温暖里透着一丝慑人的凉。
那种清冷的气息,既冷冽又霸道,却又有着一丝令人销魂的柔意。
如在梦中。
林嬷嬷被请过来照看苏允之,李韬干脆吩咐下人把茯苓院边上的海棠苑辟出来,收拾妥当让林嬷嬷住了下来。
头一日夜里极其难熬,伤口处火辣辣的痛,又必须得趴着,胸闷得厉害,睡也睡不着。
苏允之面无血色,时不时疼得咝声,额头上早已布满细汗。紫云在床边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种痛,寻常男子都不一定能忍得,何况姑娘家,更不提她家小姐天性柔弱、身子骨又不好,真是遭大罪了。
羽扇端着药进到里屋,看一眼紫云:“该叫小姐喝药了,林嬷嬷说到时辰了。”
紫云有些迟疑。
苏允之伤得太重,紫云怕扶人起来时弄疼她,不敢随便乱动。
“我来。”李韬竟站在帘子前面看着她们。
两个丫鬟心里一跳。
侯爷竟还没有离开!
这都已经二更了。
她们相视一眼,皆心觉古怪,表面却不敢有疑。
李韬在床头坐下,吩咐紫云和羽扇二人合力把苏允之扶起,令她面朝着他,趴在他的胸口。
紫云瞥见自家小姐的脸紧贴着李韬的胸口,右手还被他握在掌中,眼皮子猛然一跳。
青葱五指,晶莹柔白。指尖如水滴,泛着浅浅的樱粉。
芦苇似的细腕,给李韬墨绿色的锦袍一衬,更显得雪白如玉。
尤其是那紧紧蜷曲,却又无力攀附之态,透着弱不胜衣的娇怜,只是看了一眼,便叫人怦然心动。
紫云飞快垂下了眼睛,一时竟不敢多看。
“怀玉?”
也不知道怎么的,羽扇觉得侯爷这一声“怀玉”仿佛格外好听,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直令人……心头一酥。
他喊了两回,苏允之都没有任何动静。
此刻她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打着颤,就像一朵脆弱至极的花。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湿,一双眼睛湿润朦胧。
李韬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神色少见的冷峻。
他抬手正要去碰一碰她的额头,却不知她是给凉着还是怎么,突然哆嗦了一下,就往他怀里贴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