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样的梦想
二零零二年11月。
沿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老远就看见,斑马线那头的三色指示灯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城市像个冰窖,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仿佛都想急速逃离这无尽的寒冷。
红灯亮了,正当两边的车子准备启动的时候,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正低着头,缓缓往前移动,后面挤挤挨挨,站满了等红灯的人。
身材火辣穿着时尚的妈妈紧紧抓握着小男孩的手,她往后挪了一步,小男孩抓得更紧了一些,背着背包的年轻小伙,露出了紧张的表情,踮起脚尖,上前一步。
突然,一个长相秀丽,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穿过人群,走到斑马线上。她站到靠车的一边,与老人并排,假装低头看路,实际上一边看两边的车,一边漫不经心地护送老人过了马路。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假装肃然起敬。
安于心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老人,才匆匆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教室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北京、深圳等地关于非典的新闻。
那两年我国广东发生的sars病毒传染扩散至东南亚乃至全球,在相关部门和学校的关怀照顾下,同学们每天都会收到一些板蓝根这些提高抵抗力的药物。
安于心躬身伏案,奋笔疾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如果可以,我愿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保家卫国,毫不畏惧,像英勇的战士,随时待命,勇往直前”安于心的笔沙沙作响,像她的心情一样慷慨激昂,斗志满满。
一瞬间,她灿若星空的瞳眸,宛若荧光流逝银河,无数繁星点缀,绚丽的让人不敢直视,一道凌厉的流光闪过,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
“你想当医生吗?”
程开陆突然从她身后出现,弯着腰,微探着脑袋,把头伸到安于心面前,头发微微颤动。
“是的。”她双手不经意地盖住摊在桌上的本子,抬头,小巧精致的鼻子从这个角度看,更显玲珑。
程开陆嘴角微微向上一撇,饶有趣味地走开了。
梦想有时就是来的触不及防,却汹涌澎湃。两个人一起追梦,总好过一个人追梦,更加勇气可嘉,也可以温柔相待、相互扶持。
“当医生蛮好的。”程开陆坐下,没头没脑地对同桌文景然说,如获至宝一般。文景然一脸茫然。
“班长,你抽什么疯?”
程开陆不再说话,他看向她,心里思考着什么。
程开陆父母双方都是医生,爷爷、外婆也是医生,奶奶当年也是护士长,医学基因不愁。
更值一提的是,程开陆的爸爸是一名闻名中外的优秀神经外科医生,现在是华上医院的院长。门诊室外排队的人都是怎么议论的,程院长,个么这个,一流的医生,给人头脑子做手术的,什么疑难杂症人家都找他的,排老长老长的队。
有一回,也就是高三过年那几天吧,全家人一起聚餐,外面一片热闹,爆竹声接连不断,烟花喷洒向天空,在空中定格成一朵朵盛开的花,五彩斑斓,绚丽多姿,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心花怒放。医生终年繁忙,难得凑齐人头全家一起吃饭。
爸爸随口问了程开陆高考考大学,将来打算学什么专业,然后自问自答学医,爸爸自己被逗笑了。
程开陆只是轻轻地笑,并没有说什么。他觉得梦想是自己的,没必要拿出来当众鞭笞和宣誓。
选什么专业,都是自己的路,一定要慎重,要多了解,多听,多看,最重要的是遵循自己的内心。爸爸忙于工作,对他疏于教育,关键时刻也不想给他增加负担,只是说需要我们给意见的话也可以跟我们讨论。
爷爷则给他夹了一块鱼说还是学医好。说他打小就好奇,一到书房就问这问那。心细,适合拿个手术刀。
外公说医生厉害的,要不,像外公一样设计房子也行,然后哈哈哈爽朗地笑,外公年轻的时候是建筑院的设计师,本市著名的建筑物大多都出自他的手笔,为人谦虚低调。
那顿饭关于程开陆的未来的讨论并没有最终的结果。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到底是当医生还是设计师。或者,他早就有了自己的选择。但医生这个职业,在他的脑子里留下过深深的印象,从小到大,父母因为工作多少忽略了他,但他心里明白他们的伟大。
或者他很高兴,根本就是因为,安于心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英雄所见略同,乃君子之交的法则。
好听的下课铃声悠扬轻快地响起。
课间,一班的周清清在七班教室门口徘徊,她叫人把安于心喊出去,向她传达她们班的顾十初对安于心的喜欢。
顾十初和安于心曾经一起参加过辩论赛,属于智商情商双在线的典型,不算十分帅气的脸也绝不是一般的颜值水平可以相媲美的,气质十分的好,由内而外的谦恭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超凡脱俗。
程开陆也认识。
周清清真是个称职的信使,红娘,临走时还奉上了情书一封,她怕安于心拒绝,塞到安于心的手里就仓皇地跑了,一边跑一边说:“记得看。”
程开陆一扭头,看到安于心手上的“情书”,莫名地生气,他对文景然说:“你去看一下安于心手上拿的是什么?”
文景然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颠颠地跑去查看。
安于心随手把信丢给了安与之,“安与之,你帮我把这个给一班的周清清。”
安与之八卦心作祟,“什么,周清清写的吗?”
安于心看了他一眼,“我准备下次看到堂嫂的时候,告诉她,我们与之上英语课的时候经常太累了,睡觉,有时候还打呼噜呢。”
文景然打探到情报立马透露给了程开陆,程开陆这才放心,嘴角微微上扬。
“班长你吃醋啊,你的偶像包袱呢。”文景然在程开陆本就不太美妙的的心上,又扎了一刀,还一边嗤嗤地笑。
说到那场辩论,是在小礼堂展开的,主题是“做一个平凡的人,还是不平凡的人?”场面十分激烈,辩论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小礼堂正好在食堂旁边,来来往往的同学都被激烈的辩论声吸引了进去。
“平凡和不平凡,是树林里生出的两条路,平凡的路看起来平整体面,不平凡的路荆棘丛生,踏过它,千疮百孔,看起来并不体面。选择平凡的人,看起来洒脱,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不后悔,背后藏着的也可能是深深的无助感。选择不凡的人,会去不断试错,失败了后悔了,可是后悔的背后是期待,是热情,是相信的力量,它可以让你继续试错。所以我方坚持认为我们应该做不平凡的人,过不平凡的人生。”
对方一辩顾十初总结的时候,程开陆接过话筒,“平凡和不平凡,并不是这一生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后悔的事。什么是平凡的人生,一个资质极高的医学院的学生只想当一辈子医生而不是非要去做世界顶流的科学家,是不是选择了平凡的人生,他们救死扶伤,给无数家庭带去了希望。马路上扫地的清洁工,他们工资很少,见得世面很少,不像见过大风大浪的商业大鳄大富大贵,但是他们自给自足坚挺地活着。他们不需要刻意给自己强加一些不平凡的理想和目标,他只是在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过别人认为平凡的人生,但是他是幸福的充实的,人们常常喜欢追逐看不见的梦想,实现自己给自己强加的生活目标,千帆过尽,最终才发现,当下你内心的感受才是最真切的,什么试错,什么成功,什么相信的力量,都不及你幸福健康地做一个平凡的人来的重要。我方认为我们应该做一个平凡的人,谢谢。”
“两边的辩论都很精彩。”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间。
礼堂内,灯光明亮,辩手们整齐着装,精神干练,十分养眼。小礼堂旁边的高大柳树上,无数只知了在狂欢,仿佛一首夏日奏鸣曲,又像是同时展开的昆虫界的辩论赛。
顾十初除了发言的时候,眼神全程锁定在安于心的身上。他脸色白净,镶着一双有神的眼睛,那眼神温顺和煦,毫无无礼之感。
回到教室,文景然对程开陆说:“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校学生会主席,亲和力十足,不像程某人高冷,不近人情。”
程开陆从容淡定地瞟了文景然一眼。
“窥探”了安于心的梦想,程开陆喜不自胜。见安于心退回顾时初的情书,程开陆更是兴奋溢于言表。
最后一节化学课,化学老师只留下几个方程式在黑板上,便匆匆离开教室。
同学们背起书包,准备各自回家。
时西景走到安于心身边,“安安,你想考哪个学校啊?”
“交大。”
“安与之,你呢?”时西景接着又问安与之。
“我最近成绩像拍球一样,一上一下的。暂时不好说。”安与之皱着眉头,故作为难地说道。
“哎,那个,文景然。”
文景然眉头一紧,“你别问我,我不知道。问班长。”
“梦想大学啊,梦想你还是可以有的。”时西景无奈地翻白眼。
“我不配。”文景然油腔滑调。
安于心在一旁嗤嗤直笑。
“懒得理你。班长。你呢?”时西景话锋一转,面带微笑。
“交大。”
“哎呦,哎哟!梦想一样的啊。”文景然起哄。
“你们俩商量好的吗?”时西景后知后觉,问道。
安与之着急,走上前去,“你是不是傻啊。这叫心有灵犀,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