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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破烟月迷魂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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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了下头爆发的惊呼,甚至几乎可以看见麻胜脸上的惊恐,和他想要移步上前,接住她们的动作。

    晏诗狠狠咬了口舌尖,再次试图凝聚体内的真气,拍在龙天齐完好的左肩!

    龙天齐双臂皆折,再也吃不住力,松开了手。

    更重要的是,她借此将自己和李荣的身体止住了下坠之势,稍稍在空中停驻了刹那。

    让她得以有机会,再次提气,哪怕正遭受着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

    这已经不必动脑,变成了身体无意识的操纵,不管体内还有没有,她只知道她要,要更多的真气,来保证落地时不至于变成一滩,不,两滩血泥。

    某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然死去。身体像个被千疮百孔的破布袋,哪里都往外漏着风。

    好像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除了紧紧抱着怀中人,身体早已失去了控制,猛地向前摔去。

    只下意识将人往迎上来的人们怀中推去,她则再也受不住力,木偶似地向地面直直倒去。

    眼疾手快的阿恒,和时刻注意她的兰小忠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她这回没有颤抖。

    因为她已经连颤抖的力气都已失去。

    模糊中,耳边传来一片嘈杂:

    “荣儿?荣儿!你怎么样?没事吧?”

    “姆妈,他怎样了?”

    “龙天齐,老天有眼,你竟然没有死!”

    “喂,你们快过来呀!这狗贼还活着!”

    脚步声匆忙而兴奋。

    然后是拳击足踏,刀枪入肉的声响。

    “喂,你们别忘记我们啊,都是龙天齐的罪过,不关我们的事啊。”

    “求求你们接我们下去吧。”

    “我还知道龙天齐的很多秘密……”

    灵魂似乎脱离了这具令它疼痛不已的躯体,又一时不知该往哪儿去,纠结逗留间又听人道:

    “她体内怎么又多了一种蛊,还是我从未见过的,龙天齐这个人真是万死不能赎其罪。”

    “不好,这蛊竟如此猛烈,把噬心蛊都唤醒了。”

    “什么!那怎么办?”

    “没办法,就算我将噬心蛊引出,光她体内这只蛊就能要他的命。”

    “这是龙天齐最后的保命手段,不是万针蛊之流所能相提并论的。”

    “麻友德好像在说他知道龙天齐的秘密,可能知道这蛊的解法!”

    “我去救他!”

    “小忠哥……没用的……”

    “李荣?你醒了,你知道?”

    “这是龙天齐精心培育的蛊王,他说在练的时候就没有设想过要解开。因而他随时带在身上,拉人陪葬的时候用的。到了最后,他就一定,一定要对方……死……”

    “不,不,一定有办法的。”

    “不就是蛊嘛,我们这是哪,是巫耶族啊,全天下最会用蛊的地方。怎么可能解不了蛊呢?”

    晏诗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流出一滴泪,滑入汗湿的鬓角消失不见。

    “我去碧月宫里找找,龙天齐蛊房里肯定有些什么东西,可以救他!”

    “那你要快些,她毒蛊已然攻心,最多活不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吗?

    意识好似浮游生物,在不知哪处的空茫里飘荡着。

    原来只剩半个时辰啊。

    比起既定的死法,她原来也不过多延长了半个时辰。

    好在她总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只是可惜……父母的仇报不了了。

    薛璧那头银发,要是一辈子也晒不到太阳,可怎么办?

    柳叶刀应该也不用她担心了,没了自己,似乎他那性格,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薛鳌和薛家,还有狗皇帝宇文宙,就拜托关州吧。

    她还是喜欢关州这个名字,什么赢舒城,赢了又输,太不吉利。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安居乐业,海晏河清的江山,一定要收复回来呀!

    凭那小子的手腕,应该,不难吧?

    “小忠哥!你等等!”

    尖锐的女声惊散了眼前的走马灯。

    “我知道,有个东西能救他!”

    “是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是因为……”

    “好吧,没关系,你说是什么。”

    “圣王蛊!”

    “圣王蛊可以救他!”

    “我偷听到他跟龙长老说的,说他养的圣王蛊不仅可以使人延年益寿,守护心脉,还是一切毒物的克星,能压制所有的蛊。”

    “真的?你知不知道在哪里?我这就去拿。”

    “就在蛊房里,具体我不知道。”

    “我去找!”

    “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你一次说完。”

    “就是,这个圣王蛊还没练好。我听他话里意思,说到今夜过后,明晨拂晓,卯时整点,需再受一线晨光洗礼淬炼,才九九八十一天圆满,少一会功夫都可能吉蛊变凶蛊。方才兰婆婆说他,只剩半个时辰了,圣王蛊练好还有四五个时辰呢,根本来不及,我才没说的。”

    “切,龙天齐这夯货,他的话你信,我不信。有这好东西,提前点吃,总不会是坏事。是他那老头儿怕死,才整这些什么晨光洗礼的幺蛾子。”

    “你们看好他,我去取来!”

    “忠儿!”

    “姆妈?”

    “龙天齐心狠,但绝不是夯货。他能练出万针蛊这些个东西出来,可见是没在麻老手下白学几年的。”

    “他说缺一日,恐怕就是缺一日。他那种人,能早点享受这圣王蛊的好处,难道会不想?”

    “能克制蛊王的,只会是更毒的毒物。因而提早一分,凶险就大一分。提早十分,凶险就大一倍。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子时又是阴气最重的时辰,此时入体,只怕她连半个时辰都熬不到。”

    “且既然说到延年益寿,守心护脉,我大致能猜到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极为难寻,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但我知道一点,这种虫子好处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

    “一个不好,便会吞噬心智,使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神智,被虫驱使的怪物。到那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加上他这一身奇绝的武功,要是还能用,后果会变成什么样,要好好想清楚啊。”

    “……有这么严重?姆妈你是不是太过虑了。”

    “那这样,兰姨,想办法把他体内的蛊毒拖一拖,等到卯时,你有没有办法?”

    “对啊姆妈!拖几个时辰,他就有救了!”

    安静了几息,风里似有人幽幽的叹息。

    “他体内数蛊并发,又彼此相斗,克制了这个又堵不住那个,弄不好还乱上添乱。我跟着麻老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同时动过几种毒蛊。”

    “没法子。要是可以,也不消你们说,老婆子我自不会坐视不管,看着他死。”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兰小忠似乎狠命地跺了跺脚,再无消息。

    此处静下来了,不远处的拳脚也没了声息,更远处的祈求叫喊也不再传来,除了夜风的呼啸,好像整个世界都失了声。

    沉默良久,有人突然高喊:

    “侍月楼要塌了!”

    话音方落,轰隆隆,一声巨响,劲风骤起,烟尘泼面。

    许久,“呸呸……”才尽是喷吐唾沫之声。

    碧月宫,终于倒了。

    尖塔似的高墙垂直往地下陷落,将地宫彻底填埋,里头的精美器具,皆成碎砾焦土,从此人间无月,地下无宫。只剩一座废墟,在残焰里露出巨大而狰狞的面貌。

    可笑,一手促成此事之人,却连一眼都看不到。

    “兰婆,事已至此,不如弄醒他,问问家人在哪,有机会,帮他传个信吧。”

    “我不信!”

    “人还没死呢,我去蛊房里,把所有找到的好东西,挨个试试,反正没有别的办法,死马也要当活马医!弄不好就有用呢。”

    “我也同意!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个声音的主人向她靠近。

    “你是月神使啊,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说什么!你叫他……”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说了,你别怪我。他就是月神使!”

    “否则,怎会突然降临此处,解救大家于危难呢?”

    “他竟然是月神使?”

    “难怪武功这么厉害!”

    “难怪会知道这么多事情。龙天齐瞒得过我们,可却瞒不过天上的月神,他一定是看见了龙天齐做的孽,才派他来的。”

    “幸好没有听那贼子的挑唆,向神使动手,不然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月神保佑!难怪你能救了我巫耶族人的性命,是我老婆子冒犯了。”

    莫名的欢乐些些缕缕蔓延开来,以这样的名义离开,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可是那又怎样,他又不是月神,照样受伤流血。你们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月神要出手也该来了,根本没用!”

    “或许,这就是他来此的宿命。”

    “姆妈,你老说宿命宿命,那我说我的媳妇宿命里已经定好了,你咋不信?”

    “兰姨,小忠你们听我说一句。”

    欢姨的声音。

    “若像荣儿说的,他真是月神使,那他的天赋气运绝非一般人可比。月神身居天宫,不会插手人间事。要救他,也不会显圣于人前。定然有什么,可以化解他此番危难。”

    “荣儿说龙天齐最宝贝的就是圣王蛊,我猜,多半就是那个。”

    “欢姨,你这说了,不是等于白说么。那东西有毒。”

    “只是对你我而言,才有毒。”

    “你是说……噢……”

    好像是拍大腿之脆响,“对啊!我怎么忘了,他是月神使,区区圣王蛊怎么能奈何得了他!我这就去拿……”

    “不对啊!”

    “她若不怕圣王蛊,那这些还不如圣王蛊的,不照样把他折磨成这样了么?”

    “唔……反正我说不上来,我提议还是试试圣王蛊,兴许,以毒攻毒呢?”

    “对!神使定然能压制圣王蛊的凶性,平安归来!何况,那个东西,本来就要献于神使的。我相信他!”

    “可是……”

    “胡闹!若害死了他,这算是谁的过!”

    “何况他要是变成一个怪物,谁能对付得了他!”

    “要是这样,那还不如不来这趟呢,至少还有些人活得好好的……”

    “喂你说什么!”

    好吵……

    吵得想死也不能安宁……

    耷拉身侧的手指,废了好大的劲,勾起托着自己的这人的衣摆,缓缓攥紧……

    “神使?”是阿恒。

    “你醒了?你想说什么?”

    微风轻动,一片模糊的阴影覆下来,停在她脸庞。

    “我想,试试……”

    周围争吵仍在纷乱,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出没出声。

    “姆妈,他说他想试试。”

    “真的?你也是这么想?”

    一只温柔手,带着血腥味替她拨开颊边的碎发。

    “阿羽你想试试圣王蛊?可是姆妈说,很可能你会死!哎,不过你本来也快死了。”

    “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听你的。”

    “谁让我答应你的。你答应我的已经做到了,我也不会食言,一定会帮你到底!”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那些争吵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停了,又只剩了小忠的声音,周遭是不安的寂静。

    “哎……”

    她心中好急,不能在这里!

    “嗯,我没走,你说。”

    她嘴角稍微弯起,几乎酝酿了全身力气才地吐出七个字:

    “送我进去,架火堆……”

    “好。”

    “架火堆??”

    小忠重复着,骤然大声,“你是说架火堆!”

    不仅小忠听懂了,欢姨阿恒李荣麻胜也听懂了,本就忧心的兰婆和众人更是听得清楚明白。

    送他进去,去哪?

    自然是碧月宫蛊房。

    然后就像火烧侍月楼一般,将她围在碧月宫中。

    如果,假设,万一,开门出来的不是她,而变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那他们就,把今夜的事件,再重演一遍。让大火消弭一切不安和罪恶。

    “阿羽……”

    “呜……神使你真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不相信你,没练好你教我的两招,就不会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了,对不起!”

    余音呜咽,寂静变得复杂难言。

    赞成的反对的这下都不再说话。虽说他可能是月神使,可心中不担心却是不可能的。眼下他能主动这般,自是极好不过。于是心中又生出几分歉疚。

    “快……”

    她勾了勾阿恒的衣摆,催促道,连灵魂都好像在一点一点地变薄。

    “快下决断吧,他撑不住了!”

    阿恒抱他起身。

    “来个人带路,去碧月宫蛊室!”欢姨立刻吩咐道。

    “这还用得着别人么?”兰婆率先颤颤巍巍起身。

    “姆妈,上来,你太慢了。”

    小忠在兰婆身前蹲下了身。

    “其余人去准备柴火!”

    脚步声顿时纷杂响起又渐行渐远,周围的光明了又暗,她好像在一艘船里,随浪颠簸,身上一点热意聚了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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