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脚步声在村口方向，人数不少。
晏诗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放下尸体，身影一闪，躲在一处断墙后，紧紧戒备。
“啧啧啧啧，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唏嘘啊。”人群中有人说道。
“哼，还是您心胸宽大，要我说啊，活该。让他们嚣张。”
“恶人自有天收，古人诚不欺我。”
“谁说不是呢，大人，您小心点。”
“也不知道怎么会惹上这种大人物，哎哟哟，真是太惨了。连只狗都没活下来。相比之下，本官真是太善良了。”
“那是，大人您可是大好人。”
“唉，这做人啊，还是不能太张狂了。”
“是是是，大人您说得对，他们这是罪有应得。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王传山！
晏诗心情稍定，可怒气却止不住的往上涨。双手死死的握着。
只听王传山继续道：“尸体都没人收，连死了也这么麻烦。可惜那美人了。”
“大人不必忧虑，我已经在物色了。隔壁村有家女儿特别水灵。改天带给您看看？”
“行了，先说正事。叫人来把这些物件清理了，该拆的拆，该埋的埋。腾了地，好租出去。”
“大人放心。明天我就叫人来。”
“嗯，行吧，回了。刚说那件事别忘了啊。”
“嘿嘿，小的明白。”
脚步声渐渐远去。
晏诗身影再次出现，望着枝叶间依稀可见的背影，嘴唇咬出了鲜血。
王传山！他知道薛家会来，这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对方肆无忌惮的屠村，他置若罔闻也不出奇，可事后，他不该这样说话。那是整个渔村，几十条人命。他再恨，人都死了，他何必如此刻薄。
“物件。”
这两个字刺痛了她心头最深的一块软肉。
除了薛家，就是你。你千万要活得长一些。晏诗心里默念。回身钻入后山，往镇上赶去。
要赶在对方来人之前，把伙伴们带回来，安葬亲人。
再回破庙，已是又一个黄昏。
她还没张口。便听华弟抢先道，“诗姐你猜我们今天碰见了谁？”
晏诗：“谁？”
“哈哈哈，媳妇！”
微胖的身影从人群后面跳出来。不是王大宝是谁。
晏诗心情低落，看见胖子那张和王传山几分相似的眉眼，心里说不出的钝痛。“你来这干什么？以后别偷跑出来了。危险。回去吧。”
大宝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见晏诗转头向张三问道，“今天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有，外面传说薛家来抓一个家奴。但具体不知道是谁。不过我那晚听到对方找什么晏孤飞的，”张三正说着，黑子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张三顺着黑子的眼神看向晏诗，才恍然大悟，顿时张口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晏诗心下一痛，话就要脱口而出。想起薛璧郑重叮咛的脸，她冷漠道，“不是，他找错人了。”
张三重重的喘了口气，抚了抚胸口，“难怪，我也说，这怎么可能。只是名字像罢了。他们一定是搞错了。”
“就这些？”晏诗看了眼西沉的太阳。
“嗯。也许他们发现找错人了，就走了。”
“走了？”
“嗯，大宝说，他爹那天收拢起来的手下，现在全放出去了，没见着什么动静。”
晏诗心揪了起来，走得干脆，是因为要杀的人，已经杀死了么？
“嗯，我爹邀请他们来吃饭，他们也没来。”大宝小心翼翼。
她闭上了眼沉默稍许，艰难开口，“走吧。”
“去哪？”
“回去……收尸。”
晏诗声音不大，可此话一出，庙里空气突然就静了下来。
就连庙门口那棵老槐树仅剩的几张叶子，也凝固成张牙舞爪的样子。
墙边玩耍的麻团觉得气氛怪异，望过来。
“收……”不知谁声音沙哑，却连话也说不完整。
“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明早王……”晏诗瞟了眼呆立的王大宝，“王传山就要让人去清理了。你们不想回去看看？”
“诗姐你……回去过了？”
晏诗不忍再说，一扭头当先走了出去。
“走！”黑子一拎起地上的包袱，当先走出破庙。
张三也一把抱起麻团，招呼众人，“把火熄了。”
渔村仅剩的几个孩子走进似血的残阳，没人回头看一眼僵立当场的王大宝。
一路异样的沉默，在残阳还剩下一丝血线的时候，他们抵达了曾经的家园。
如今再称为家园已经着实不太合适。房屋破碎，覆满焦土。只剩几艘船，孤零零的泊在岸边。作为这一切的见证。
“爹！”
“娘！”
少年们哭叫着奔下坡去，晏诗没用动。不久后，惊呼声暂停了一瞬，像是前浪已尽，后浪未生的那一瞬死寂，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没了她。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娘，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你回来，你回来!”
“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臭老天，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啊……”
……
晏诗听不下去了，眼睛涨得生疼。她在倒塌的碎瓦砾中摸索，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找到一把铁锹。
她二话没说，在后山能看见海的地方，挖起了坑。
哭声渐息，开始有人抹了眼泪也来帮忙安葬。
填土的时候，晏诗看见了人群中一个特殊的身影。
“大宝？你怎么还在这？”
“我……”满身泥土黑灰的王大宝眼睛通红，忙了半天突然见她发问，一时无措。
“我就是想来看看……”
晏诗心情复杂，“胡闹什么，你快回去吧。这时候，你爹看不见你，该翻天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现在估计到处都是找你的衙役，赶紧回去吧。这里我们可以。”
“那天我被锁了一天，不知道这会发生这种事，要是我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出来告诉你。真的，我今天才……”
晏诗听得心头疼得无以复加，“别说了！”
“走吧，我……谢谢你。”
“谢谢，”“谢谢，”
……
小伙伴们心情复杂，依旧跟着道了谢。背过他继续填土。
胖子神色尴尬的站在原地，神色几经变换，临走前扔下一句话，“明天我再来找你们！等着，我一定把安抚银子给你们送来！”
厚厚的阴云遮挡了所有的星光，只有海潮声声一如往常。高矮参差的人影跪在大大的坟前。脊背如钢枪，眼眸通红，却亮如星子，稚气已消失不见。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有人出声。
“我会找出他们是谁。”
“不用找了。”晏诗声如寒冰。
所有人都齐齐转头看向她。
“当朝护国侯府，薛家。”
晏诗说着，细小的手深深抠进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