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带你回家(父母爱情云芷篇上)
长河落日,黄沙漫天,略显悲凉寂寥的秋风刮过这片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在两国边境之地,有两方衣着不同的军队。
此刻,双方正在怒目圆睁,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就冲上前去把对手撕杀得片甲不留。
“祁云,你个好小子,竟敢暗算本将军,害得本将军掉入深坑,损失惨重。今儿个本将军不算回来这笔账,我就不姓戚。”一个长相儒雅,偏生穿着一袭重甲的血性年轻男子怒吼道。
但被叫嚷的人却是一脸淡然,从容不迫,一袭雍容矜贵的银袍银甲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衬托,身形修长,面如冠玉,俊美无俦,所在之地都仿佛泛着亮光。即使漫天黄沙,狂风大作,都掩盖不住那如此耀眼的他。
他安静伫立,仿佛为战场而生。
“戚岱,你们北朔军队突破边境,犯我南楚,本将军此属正当防卫。北朔与南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还是快些退兵回去吧。如若不然,本将军定会奉陪到底,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他勾唇一笑,“而且,我也姓祁,如果你不姓戚,那不如跟着本将军的姓好了。反正姓氏同音,你也不算吃亏。”
这番话把尚且年轻气盛的戚岱给气得直跳起来,撸起袖子抄起家伙就打算冲上前去,“哎呀,你个混小子……”
话音未落,暴躁的戚岱就被身后的小兵给拦住了。“将军,冷静,你忘记你上一次中计也是被激得怒火冲心,这是激将法。我们尚且不知对手的实力,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戚岱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与祁云已经对峙了好长时间了,也打过好几次仗,这其中,两人各自有输有赢。
虽打过几次仗,但他至今都没有摸透南楚军队的实力究竟如何。祁云这个人用兵如神,从未给出过让人能够摸索出南楚军队实力的破绽。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种不知根知底的情况还是小心为妙,纵然北朔军队所向披靡,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经过思索后,戚岱压下心中怒火,还为刚刚的冲动行为感到懊悔,差点就中了这个人的计了。
因知晓北朔军队的勇猛实力,见激将法无用,祁云也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就这样,双方皆隐藏在各自的战壕下,静心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谁沉不住气最先突击。
不知僵持了多久,双方军队也看得出自家将军有些等不住了,心里的焦灼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愈发强烈。眼看战况到了白热化阶段,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就在戚岱忍受不住心中焦灼,准备发起号令挥兵冲上前时,负责观察敌方动向的侦察兵出声道:“将军,前面有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不清楚,只是它披着用草和树叶编织成的单子,一直在往前慢慢挪动,应该是什么动物吧。”侦察兵凝聚着目力,仔细观察道。
戚岱嗤道:“动物?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会有什么动物?即使有动物,那也一定是猛兽。”然后转头朝后方士兵命令道:“你们用弓箭射杀掉它,防止它伤害到咱们的人。”
后方士兵点头听命,纷纷拉满弓箭就要射出不计其数的夺命箭。
同时,祁云这边也得到了消息,他望着远处那正小心翼翼爬着挪动身子的小小绿色身影,也在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好像不是动物。
为防止是戚岱使的诈,祁云就目光紧跟着这抹身影,企图能从中发现端倪。
突然,几支箭射了过来,虽那几支箭都射偏了,但还是吓得那只“动物”身影一顿,仔细看还能看出它在害怕地瑟瑟发抖。
看到北朔军队射出箭,祁云便知晓这不是戚岱的计策,甚至可以说与戚岱毫不相干。同样的,也由此众人都明白这“动物”并非恶类,相反,更像是无意间不小心闯进来的小可怜虫。
戚岱抬手阻止了箭矢的再次射杀,为了探索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双方各自派出自己的小兵上前探寻一二。
一名小兵谨慎地伸手扯下那用草和树叶编织而成的保护层,在他疑惑呆愣之际,他听到了害怕颤抖的女子娇弱哭泣尖叫声。
“不要杀我,我是不小心闯进来的,我不是敌军的奸细,我是南楚人,我姓陶,我来这里找兄长的。你们不信,可以去查。”
女子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通,但这看呆了两位小兵。
“啊——,有女人——”
身经百战,泰然笑对强敌的两位小兵此刻吓得魂飞魄散,迈出发软的双腿趔趄着跑回了各自的军队战壕,那反应可要比陶芷兮的反应还要激烈。
陶芷兮:“……”
因为一个女人的突然出现,双方军队的士兵都显得十分局促,模样羞涩而扭捏,突兀地打破了这本来一触即发的紧张战况。
也因此,今日的拼杀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因陶芷兮是南楚人,最终无法,祁云只好把人给带回南楚营帐,好生安顿。
戚岱回去后,恨铁不成钢地咬牙看向自个儿的军队:“不过是个女人,你们害羞什么呀?一个个都娘们儿兮兮的,活像是没见过女人似得,竟还临阵脱逃,我们北朔男儿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当时上去探查情况的小兵清了一下嗓子,赧然道:“将军,你有所不知,那位陶姑娘长得老漂亮,老可爱了。”那小兵羞涩更甚,“而且,属下还真没有见过女人,不像将军,家有娇妻,还都有两个孩子了。”
戚岱:“……”
在南楚营帐中,几个调皮的南楚士兵正蹑手蹑脚地围在主军帐外,做贼似得眼睛悄悄地观察着帐子里的情况。
正当众人看的尽兴,窃窃私语之时,南楚士兵们的副将大步流星地走来,驱散了这群不守规矩,胆大偷窥的人。
他压着音量,不失威严地厉声道:“都看什么呢,平日里给你们的训练还太少了是吗?还不都快回去。”
众士兵身子一怔,神色凝滞,迈开双腿就飞也似的跑了。
副将无奈地看着这群不守规矩的小毛头,也好奇地瞥了一眼军帐里的情况。从虚掩的帘缝中,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身着铠甲,正襟危坐在主座上,长相温润如玉,泰然自若,虽神情严肃,但无端给人一种亲切安心感。另一个较为拘谨害怕地跪在地上,如含盈盈秋波的双眸望着主座上的男子,随后便又低下头去。
“陶姑娘对吗?”祁云问道。
“是,小女名为陶芷兮,是南楚定京城中陶工部尚书陶行源之女,此番前来寻兄长的。”陶芷兮手指绞着裙边,略显紧张地咬着下唇回道。
“原来陶姑娘是陶尚书的女儿,可是……”祁云话锋一转,眼睛凝满幽光,“陶尚书并未有儿子从军,军籍中是有几个姓陶的,但都不是工部尚书陶行源之子。所以说,陶姑娘是在撒谎,又或者是陶姑娘根本不姓陶,您并非是陶尚书之女?”
女子闻言,抓着裙角的手指猛地一紧,贝齿用力咬着下唇,都泛起了白色。她微颤着身子,眸中的惊慌与害怕溢出眼眶。
祁云见此叹了口气,他也无心刁难一个姑娘家,只是战场之事容不得马虎,况且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定是要调查清楚才行。
“陶姑娘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本将军只是想询问出实情罢了,还请陶姑娘实话实说,莫要隐瞒。”
陶芷兮抬眸望了望他,他的眼神温和而又真挚,这平易近人的安心感仿佛在告诉人们,这人是名正人君子,值得信任。
她张了张口,最终说道:“我可以说出实情,但你要答应我,不能把我送回去。”
祁云一怔,而对面的女子眼含泪花,朦胧氤氲的双眸企求着他,让他无法拒绝。最终,祁云心软下来,说道:“若你说出实情,本将军可以考虑。”
陶芷兮闻言,心放下来,道:“我的确骗了你,我并不是来找兄长的。但我是陶行源之女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我的的确确是陶工部尚书之女陶芷兮。至于我为什么会逃出京城,来到边关,那是因为我要嫁给我的表哥,我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
“嗯,其实表哥才华横溢,一表人才,平时待我也很好,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佳婿。但他的娘与我的娘亲有过节,一直与我们陶家不对付,对于我这个儿媳妇她也从来没有看上过眼。要不是因为情况紧急,我爹才不会向她低三下气的,还主动上门去说亲。”
“情况紧急?发生了什么事?”
陶芷兮回道:“都是为了逃避选秀啦,今年我过了及笄,按理说,我应该要去参加选秀。但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嫡女儿,他不忍心让我进皇宫。况且,当今圣上已经有纯惠皇后和文贵妃了,而且还都为圣上生下了一个儿子。最后没有办法,爹爹只能去向大太监常德喜请法子。”
“常公公说办法还是有的,他会以我身子骨弱,无法挑起诞下皇嗣的重任为理由,把我的名字从秀女名册上勾去。正巧圣上励精图治,日理万机,无心询问后宫之事,此事十有八九能成。但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常公公劝爹爹赶紧给我找一门亲事。只要有了亲事,从此就没了后顾之忧。但在陶家一系中,年龄合适且样貌人品端正的就只有我这个表哥了。也因此,我这个姑母就开始趾高气扬的,对我们陶家里的事整日指指点点,惹人生厌。”
祁云问道:“所以……”
“所以,我逃出来了。这样既不用参加选秀,又能看不到姑母那丑恶的嘴脸。”陶芷兮略显得意地接话道。
但祁云一语戳破,直击中心说道:“但你也不会逃到边关,这里距京城千里之遥,为了一个逃婚,你就逃往边关了吗?”
女子表情凝滞,最后泄气似得绞着早已脏乱的裙角,回道:“我确实不是因为逃婚才来到边关的,虽姑母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我很不舒服,但我也知道逃婚会毁了陶家的声誉。我是被人牙子给绑了,他们把我敲晕后扔到了马车里,最后把我卖到了穷乡僻壤的一家富户里做小妾。幸好我的丫鬟机敏灵活,当天晚上,我们就找到了一个狗洞,我们从那儿爬出来得救的。因不识路,就阴差阳错地跑来了这里。”
见男子眼神机警地幽幽望向她,陶芷兮连忙表态道:“是真的,这次我没有骗你。”
但男子眼神不变,并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这逐步靠近的高大身影让女子莫名惊慌,娇小的身躯往后缩了缩。
等退到角落里,无处可退之时,女子眼眸惊恐地看着这坚实伟岸的躯体逐渐走近,连营帐里的烛光都被他遮掩去了大半,她似是从嘴唇挤出般喊道:“你……你……”
她紧张闭目,结果是一阵悠扬的清冽气息袭来,似春意盎然时的缕缕清风,清凉悠长,沁人心脾。
他蹲下身子,手心里留有一瓶药,“陶姑娘想必早已身困力乏,在下会按照约定把你留在军营。陶姑娘身上应该有磕碰伤,这瓶药,还请您留下。你一名弱女子,形单影只,弱不禁风,不适宜单独上路。不如等在下战胜凯旋,班师回朝之时,在下送陶姑娘回京。”
男子的声音如潺潺清泉,悄然流向人的心房,“只要在下能做到,无论你身在何处,在下都会找到你,并送你回家。”
女子怔然,凝着这温和深邃的双眸,一时无话。
良久后,女子回过神,感谢道:“谢谢将军大人慷慨相助。”
“祁云。”男子轻歪着头,漂亮的桃花眼望向她,声音也如清风般柔和,“我的名字。”
男子缓缓起身,踱步而去。女子凝视着他的背影,手心里的药瓶尚带着他的体温。
祁云……吗?她记住了!
就这样,陶芷兮留在了南楚军营中。终是男女有别,祁云也给陶芷兮安排了单独一个人的营帐,为避免发生意外,就安排在了他的主军帐旁。
等陶芷兮安排妥当后,北朔军队就又过来了。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送人的。
“白棠。”陶芷兮看着众男子中的那位娇柔小丫鬟,出声喊道。
那位清秀小丫鬟抹着眼泪,哭唧唧地投到了陶芷兮的怀里,“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自从我们从那富户家中逃出来,我们就迷失方向走散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祁云警惕地看向一旁笑得吊儿郎当的戚岱,不做言语。
戚岱也感受到了祁云那不友好的目光,他对视过去,笑道:“怎么?以为本将军是来打仗的?放心吧,本将军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打仗这种事情,是属于我们男人之间的战斗,本将军不会把无辜女子牵扯进来。要不是这位小姑娘误闯入我们北朔军营,还说自己是南楚人,否则,本将军才不愿来这一趟呢。”
然后,看了看面容白净,眉目如画,五官秀丽精致的陶芷兮,接着打趣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呐,来边关打仗都能捡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不过呢,我夫人也不差,给我生的儿子长得老可爱了,若我还能有个女儿,儿女双全,本将军这辈子就算值了。对了,祁云,你是不是还没娶妻啊?要不这姑娘你考虑一下,本将军觉得你们两人挺有夫妻相的。”
祁云:“……”之前他怎么没发现原来戚岱这么话唠啊。
看人已经回来了,祁云毫不客气地派人把尚在喋喋不休的戚岱给推出了南楚营帐外。毕竟两国是敌对关系,还是少接触往来的好。
因两人都是女子,还能相互有个照应,所以祁云便让白棠和陶芷兮住在了一起。
平时两人会去军医那边学一些医术,协助军医治疗伤员,有时会去火头军那边帮忙烧水做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军营中多了两名女子,这让众士兵极其不适应。陶芷兮来帮忙包扎伤口,换草药,捡柴烧火时,众士兵脸色通红,纷纷摆手说不用。
但陶芷兮性格好,又善解人意,认为她们住在军营里就应该帮助军队做一些小事。而且女子心细,包扎伤口换药之时做的比军医还好,见她执意如此,众人只好随她而去,有时也会帮助这两人做一些力气活。
陶芷兮和白棠性格开朗,与众人也是有说有笑,很快便融入了进来。众士兵面对着这两位面带和善笑意的漂亮姑娘,也是放下心中戒备,脸上总是笑嘻嘻的。
原本紧张沉闷的南楚军营,也因有女子的加入,气氛变得欢快起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同时,祁云在忙于与北朔军队的交锋对决。
在上次送来白棠之后,戚岱又不死心地攻了过来。幸好祁云骠骑将军的名号不是虚的,用兵之法别具一格,巧妙绝伦,硬是没让戚岱占到半分便宜,至今仍未突破南楚防线。
这气得戚岱每次都骂骂咧咧地回去,然后再锲而不舍地冲过来。
北朔军队的实力也不是虚的,实至名归,虽没让他们突破边境,但南楚士兵的伤亡人数也是高居不下,双方都没讨到好。
戚岱认为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展开地形图就深入探讨一番,最终决定换个地方攻击。找到一个地形缺口,北朔军队就开始了迁移。
祁云也经过打探,知晓了北朔军队的目的,所以南楚军队也随之迁移,以做抵抗。
南楚众士兵平时长途跋涉惯了,背上行囊就跟着大队伍走了,但这可苦了从来只待在闺阁里的两人。
白棠背着小包袱,手拉着陶芷兮往前走,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路。因要跟上北朔军队的脚程,所以众士兵不舍昼夜地奔波,不敢有片刻停歇。
虽有时陶芷兮和白棠可以靠在马背上歇息睡觉,但环境恶劣,干燥的狂风卷起黄沙刮来,吹得人脸部紧绷发疼,加之马背上摇摇晃晃令人睡不安稳。平时吃的还是干涩难嚼的无味干馍,喝的是尚未过滤干净的浑浊泥水。所以这夜以继日地赶路和艰苦的生活条件令两人日渐憔悴,精神不济。
不知走了多少时日,只是感觉空气愈来清新湿润,之前未曾见过的蝴蝶此刻也张开翅膀翩翩飞来。
能见到这般生机勃勃的小生灵,这让陶芷兮心中漫出一丝惊喜。虽在京城时经常见到,蝴蝶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但这是她来到边关后第一次见到的小生灵,这般朝气蓬勃,惹人欣喜。
蝴蝶顺着清风远去,飞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陶芷兮的目光跟上前去,风的尽头竟是一片花丛。众多蝴蝶围着花瓣翩然起舞,这美好而又平常的景色竟是吸引着她的目光,其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很喜欢花吗?”这时,清朗而又温和的男子声音传来。
“嗯,很喜欢。”女子的眼睛不舍离开一刻,嘴里喃喃道。
祁云凝眸望去,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明显看到女子瘦削下来的脸庞,虽皮肤依旧白净,但经历了这多日的风吹日晒,已经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如饱受风吹浪打的明珠,不复之前的冰清玉润,令人心疼。
男子垂眸不言,转头看向那片花丛,又看了看满眸向往与欢喜的她,眼中闪着一丝歉意与悠远深意。
在当天晚上,骠骑将军祁云很是难得地下令停歇安营扎寨,特准许在这风景宜人的地方休息一晚,养精蓄锐。
众士兵乐开了花,纷纷脱去身上厚重的铠甲,跳入清凉澄澈的河水中,以洗去这段时间的仆仆风尘。
陶芷兮也在白棠的帮助下,打了一盆干净的河水以擦洗身上的汗液与污垢。两人互相帮忙,换洗了一身干净衣物,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当两人搬着一盆洗干净的衣服回到营帐后,发现正中央的书案上摆着一束花。娇莹的花瓣上尚凝结着这个地方独有的湿润露珠,正顺着叶子的脉络滑至叶尖,再啪的一声滴落在案子上。
这水滴声清脆响亮,如生机盎然的甘霖春雨,洗涤了人们干涸枯竭的内心,之前的燥热和疲惫一扫而光。
女子不禁莞尔一笑,耳边传来白棠的声音:“这一定是祁将军送来的,刚刚奴婢去河边打水时,看到祁将军在采花。他肯定是见小姐喜欢花,便帮小姐采来了。”
陶芷兮一怔,是他吗?
在主军帐,一只柔嫩小手轻盈地掀起帘子,她望着里面正专注研读兵书的他,出声道:“祁将军。”
男子闻声抬头,朝她望来,回应道:“陶姑娘。”
陶芷兮踌躇片刻后,最终还是抬起脚步莲步轻移至他身前,感谢道:“谢谢祁将军送来的花,我很喜欢。”
“陶姑娘喜欢便好。”话后,男子便接着低头看起了书。
两人陷入沉寂,一时无言。陶芷兮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谢意已到,好像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正当女子准备起身告别时,她就看到男子拿出一片翠绿荷叶包裹起来的吃食放于案上,耳边是他如徐徐清风般的温润声音:“这是副将向百姓家中讨要来的糯米团,是刚做好的。陶姑娘一直吃着干粮,想必很是吃不惯,身体都消瘦了不少,这就给你吃吧。”
女子怔然,手不由摸上去,温度是温的,果然是刚做好的。可这明显是副将专门为他讨要来的,那他为什么要给她?
“除了糯米团,还有热的泉水,等会儿在下就给陶姑娘端来。”他又柔柔道。
这温柔的声音仿佛打开了女子的心扉,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和苦处都抑制不住地漫了出来。
她一把抓起糯米团,就狼吞虎咽地把温热软糯的吃食塞进嘴里,这完全不同于湿冷干硬的干粮的糯米团,这像家中母亲做出来的熟悉味道,让饱受苦难与波折的少女哭出了声。
“呜呜……”女子哭泣着,眼角微咸的泪水和着香甜可口的糯米团一并被少女吞入口中。
“我想家了,呜呜,当时我就不应该与姑母闹脾气,若是我不生气出来,我就不会被人牙子给拐卖到这儿。”哭地伤心的少女抬手擦去满脸眼泪,眼眶里新的眼泪又被挤落至面颊上,一时甚是狼狈而又惹人怜惜。
“我真的好想爹爹娘亲,之后我再也不随便跑出家门了,我想回家!”少女含着未吞下的食物,抽噎着不停哭泣。
祁云看着她,向来宁静的双眸闪过一丝心疼和叹息。
他起身端了一杯甘甜热泉水递给她,“给,喝下这个就会好受很多。”
她伸手接过,清澈甘甜的泉水经过喉间,才慢慢平复好了心情,逐渐停止哭泣。
男子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慰,“芷兮姑娘是在下见过的最坚强的姑娘,很多姑娘在经历此事后都会很快哭泣,但芷兮姑娘却是隐忍了这么久,芷兮姑娘其实很坚强。”
女子抽泣了几声,抬头问他:“真的吗?”
“真的。”男子的声音依然很柔,“等到了迁移目的地,应该就要与北朔军队进行最后一次大战,等到胜利凯旋后,在下会按照约定一路保护,并带你回家!”
此话让女子怔住,怅然的心情被莫名平复,心底的温暖油然而生。最后,她望着他,点了点头。
同时,在北朔军营,戚岱正紧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分析着地形图。
这时,一名活泼开朗的小兵笑着跳进营帐内,“将军,给。”
“什么?”戚岱转头一看,结果发现是一束花。
他立即蹙起眉头,摆出一副严肃样,“拿走,本将军不要,娘儿们兮兮的东西。”
闻言,小兵表情一滞,垮着脸伤心苦恼道:“可是再往前走,就没有花了。这里风景好,没有风沙,没有烈日,将士们不用再喝布包过滤的泥水了,他们都很开心啊。”
小兵笑得咧开着嘴,戚岱却面色不变地泼冷水道:“有什么可开心的?又不是能回家见媳妇儿孩子了。”
小兵收起笑容稍作考虑,说道:“也是,将军不喜欢花,也许夫人孩子喜欢呢,将军就收下吧。”
看着这被递来的花,戚岱看似不耐烦地接过来,“行,勉强收下。”
小兵开心地笑出一口大白牙,转身就跳着走了。
闻了闻这沁人花香,戚岱露出一个身为丈夫父亲的憨笑,“真好看,嘿嘿,夫人和孩子一定喜欢。”
紧接着,心底掠过一丝怅然与思念,夫人,阿霁,阿彻,我想你们啦!
经过跋山涉水,两军终于到了迁移目的地。似是约定俗成,两军不约而同地派出最大战斗力,想要一场定输赢,以此来结束这对峙已久的战局。
两军互不相让,在战场上骑马挥戈,枪声刀影,鼓点阵阵,狼烟四起。身为头领的祁云和戚岱更是身先士卒,执枪上阵。整片大地炮火连天,马革裹尸,兵倒旗靡。
最后以南楚军队守住边境,北朔军队被迫撤回边界外,弹尽粮绝而收兵回朝。
虽南楚军队守住边界线,没有让对手有机可趁,但也因此损失大量兵力,军队几欲溃散。
祁云命剩余的人统计死亡人数,并收尸掩埋。当陶芷兮看到这些接触已有一年有余的熟悉脸庞紧闭双眼,往日朝气蓬勃地笑着喊她“陶姑娘”的人们此时死气沉沉,天人永隔。
向来只待在闺阁,从未亲眼见到生死离别的她一时悲怆,不能自已。
女子跪在掩埋众士兵的坟堆前,把编织好的白雏菊花圈放于坟头上,她深深埋头,紧握双手,悲伤片刻后失神流泪问道:“为什么?明明都已经降生于世了,明明都已经相互熟识,谁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人们就要离别?”
她满面泪水地抬头望向那身着一袭银袍的男子,情绪失控吼道:“既然人生的尽头是死亡与离别,那人们为何还要选择出生?”
男子因刚经历过惨烈厮杀,向来崭新整洁的银袍上沾满了点点血污,他安静伫立,眼神怜悯而宁静,犹如神祇。
他张口回道:“就是因为人生短暂,所以上天才给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来此走一遭。”
女子闻言怔住,愣愣地看着他而不做言语,最终她止住眼泪平静下来。望着这些寂寥而无人识的坟堆,微风轻轻拂过,心中的某处充实而温暖,随之破土发了芽。
南楚军队打退勇猛敌军,踏入京都城门的那一刻,迎接他们的是万千黎民百姓的热烈振臂高呼与欢笑恭迎。
两旁的茶楼酒肆挤满了人,纷纷来恭贺英雄们的归来。街道上很热闹,但陶家的后门处却是充满着安谧与不舍。
祁云把已看起来成长不少的女子送进家门,刚转身要走,就听到女子呼唤道:“祁将军,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男子回眸一笑,道:“有缘自会相见,芷兮姑娘。”
话毕,男子就迈步离去了,没看到女子正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最后扑哧一声欢乐笑出来。
在京城众人的热闹欢呼声中,陶芷兮走进家门,迎来的是陶父陶母的喜极而泣与亲切问候,一家人的团聚在这场高呼声中湮于平静。
骠骑将军祁云战胜归来的消息传遍朝野,昭正帝大喜,特赐御笔牌匾以示至高无上的荣耀。此刻的祁家已达有史以来的鼎盛时刻,群臣皆艳羡,纷纷上前逢迎讨好。
同时,到祁家说亲的世家也是排起了长龙,都带着丰厚礼品与祁远面谈,意欲把自家的嫡女儿嫁给祁家的三公子祁云。
但无一例外,都被祁云以正值国家动乱之际,想要投身于国,无心儿女私情的理由拒绝。身为父亲的祁远想要劝说都无言以对,只好随着自己的三儿子而去。
这天,祁云闲来无事在京城中悠闲漫步时,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悠悠停在他的身旁。
“咯咯。”一声女子娇笑传来,玉手掀起车帘,露出了那张温婉明丽的面庞。陶家的优渥生活又让她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奕奕,明眸含水,肤如凝脂,面似桃花。
那双静谧婉约而又盈满着活泼调皮的双眸凝着他,朱唇轻启,道:“俗话说有缘自会相见,那小女与祁将军可算有缘分?”然后便佯做苦恼状,“有人曾经说过要带我回家,不知此话可否当真呢,祁将军?”
望着她俏丽的面庞,祁云一时呆怔,似是没想到会在这时遇见她。
陶芷兮娇俏一笑,说道:“小女出来匆忙,竟忘记了回府的路,不知祁将军可愿送小女一程?”
如此灵动调皮的她,让祁云无奈一笑,便顺着她的意点点头。
女子开心一笑,散下车帘,男子骑上白马,像上次一样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