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茶杯轻轻在桌面上磕了一下，发出隐隐的嗡鸣，茶水泛起微澜，陶晗把手放在桌下，默默盯着缓慢下沉的茶叶。
温行雨张张嘴，却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无力，钟弦什么都看在眼里，也什么都清楚，她的七窍玲珑心，既看透一切，也包容一切。即便是身为受害者，也宛若神明般谅解她这个元凶。
既然如此，她的恩泽，自己又怎么能坦然接受？
“弦，说什么呀，我对你没怎样，对陶晗也没怎样……”她心里忽然一震，不知不觉间，她又把陶晗摘出去，她好像被谁拍了一下肩膀，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认识到旁边，还有人陪同。
连她自己也惊讶，好像才意识到陶晗还坐在自己身边，那么近，却仿佛被自己推得很远。她猛地扭头，只见陶晗低着头，眼睫毛挡住眼珠，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就像陪同父母应酬无所事事的孩子。
她已经完全不在意另两人在说什么了，就仿佛这是与她无关的事。
“陶晗……”温行雨脱口而出，可安慰的话，在钟弦面前却无法说出口，每句对他人的好意，都是对钟弦的背叛与不负责。温行雨觉得喉咙很干很涩，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钟弦将两人神色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露出无奈的浅笑。
她知道光说无用，要一点点解开温行雨的心结，恐怕比解开她自己的还难。她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票，轻轻拍在桌上，声音不小，把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花花绿绿的两张票。
“附近新开了家海洋馆，优惠票送到我这来了，我挺怕鱼的，觉得好丑。”她大笑了两声，“你们两个去吧，拿好，还有，衣服穿严实些，别被人拍到了，两个大明星。”她把票推给温行雨，一股交代任务的感觉。
温行雨从来拒绝不了钟弦的要求，老老实实把票拿好。
小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好啦，让夏茸叫你们来，主要是我憋不住了。”她又露出顽童般狡黠的笑容，“怎么样，被惊讶到了吗？编剧是我。”
进门来就没有交流的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然后也是告诉你们我这个新的据点，没事来找我玩就行，你们可要替我保密啊，这儿难得清静。好啦。”钟弦一拍手，“你们俩都是大忙人，来我这一趟不容易，好好工作，认真生活，知道了吗？”
颇有番长姐说教的气势，但在二人听来并不刺耳。
“弦，你在这方便吗？看起来你睡在二楼，上下进出，拿东西，吃饭，有困难吗？”听出送客之意，但温行雨仍不愿就此离开，总想替钟弦做点什么。
“放心吧，这屋子有内部电梯，上下很方便，夏茸给我招了个副店主，今天进货去了，很照顾我。听夏茸说，你们等会儿还有新戏要谈，让我别耽搁你们。还喝茶吗？”
闲聊了一会儿，纵使温行雨不太情愿，两人还是告别。
出门前，钟弦特意叫住陶晗，走到门口的温行雨顿住脚，有些不安地回望着她们。
“去去去，楼下找本书看，我跟晗晗有话要说。”钟弦发话，温行雨只有听的份，她掩上门，隐约从屋外传来下楼梯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下来。
“钟弦姐有事吗？”
“坐。”
陶晗又坐回去。
“你们在山里一起待了四个月，我想说的话，也通过剧本告诉你们了。怎么样？你和行雨怎么样了？关系好点了吗？我问行雨她肯定支支吾吾说不清，我知道你会说实话的。”
实话吗？
陶晗猜到钟弦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可是她跟温行雨到底算什么？在她心中，温行雨算什么？
心里烦闷得慌，陶晗一时不能回答。
钟弦自顾自说起来。
“你们进山后我清净不少，以往隔不长时间，行雨就会来看我，嘘寒问暖。这一连四月没有她来，我倒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她的目光开始打量自己房内的陈设，粉蓝色的窗帘，白色润泽的书桌，桌上的多肉，靠墙的大书架，书架上的书，低矮的松软的沙发……她自己的生活。
“不止是她走不出来，我也没走出来。我总是装得风淡云轻，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但其实，我也被缠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钟弦说这种“丧气话”，有些出乎陶晗的意料，她以为，钟弦真的那么坚强。
可是，是啊，失去一条腿，哪是那么容易能走出来的事。
她静静听着，不急着回答刚才的问题。
“看起来，像是我牵绊住了行雨，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车祸的阴影里，但其实，我也被她牵绊着，一个总是对我怀有歉疚的人时常出现在我面前，也只是时常提醒我，我受了伤害，提醒我那一天的疼痛，让我无法迈出前进的脚步。”
这话忽然让陶晗内心感到震颤，她从未如此想过。
“所以，让行雨把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开，对我们都好，你明白吗？晗晗？”
她殷切的目光落在陶晗身上，分外沉重，却突然让陶晗感到轻松，因这突然的轻松，陶晗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对温行雨的不敢亲近，也同样掺杂了对钟弦的愧疚，从最初，到现在，都是如此。
如今听钟弦这么一说，解开心里的枷锁，她才意识到连自己都被这两人之间的惨剧所束缚着。
“所以，你们俩最近关系如何？”钟弦含着笑意问。
四个月来在山里的拍戏经历，温行雨的言行，在脑海中混乱而迅速地闪过，陶晗重重深呼吸。
“很好，我和她，比以前好多了。”只是，还是无法全然放下。
走下楼梯，陶晗看见温行雨拿着本《欧洲中世纪史》，坐在书架边上的小椅子上，显得异常娇小。听见响动，温行雨站起来看着她。
恍惚间，陶晗觉得她现在看自己的目光，和刚刚见到钟弦时有些相像，似乎同样因为愧疚而手足无措。
“说完了？”
“嗯。”
沉默。
“这个……票是下周一的，你去吗？”
温行雨的眼睛像小狗一样有些湿润，不知是不是看书久了，怪惹人怜惜，陶晗想起钟弦的话，刚要答应，可刚才茶话的场面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忽然生起闷气。
温行雨自个儿都还放不下钟弦，遇见钟弦就几乎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她又不是温行雨的谁，有什么理由去帮她拖离和钟弦的泥淖？
所以她语气冷冷的。
“不了，下周一我有事。”
迈开腿，陶晗径直走出书店，店里静悄悄的，连她的离去也悄然无声。
陶晗招了个出租，率先离开了。
温行雨追了她两步到门口停下，默默看出租车扬长而去，感到一阵揪心和后悔。
她就像被人为设定了什么开关，一见到钟弦，就变得浑然不在意他人，连自己都忘记，只有钟弦，和那场因为自己造成的车祸。
如今她已经认清自己的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被这份习惯拉扯，又伤害到陶晗。
微凉的空气中的手，紧紧捏住飘扬的海洋馆门票。
虽然陶晗提前走，但两人还是要在公司见面，看见温行雨走进会议室的瞬间，陶晗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今天的会议是关于二人的影视安排，一方面公司要开展影视制作业务，另一方面，两位当红明星也需要更好的影视资源，今天的会就是选择外面递来的剧本。
“首先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像咱们这种定制打造双女主剧，市场上几乎没有，所以，陶晗和行雨，两人是要在同一部剧里出演，还是分开出演，这是我们最先要讨论的事，这之后，我们才能进行剧本的选择。”
对于一个组合，还是双人组合来说，这个问题非常致命，一旦双方开始各自的项目或业务，那么成就、事业多少会出现差别，如果个人的工作越来越多，组合也就貌合神离了。可若一直绑定出售，又会限制两人的发展。
“两位当事人怎么想的？”夏茸高声问。
“我听公司的安排。”陶晗没别的话说。
“听公司的吧。”温行雨也丝毫没有特立独行的打算。
“好。大家先讨论。”
影视部和艺人管理的高层中层相继发表意见，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得靠夏茸一锤定音。
“那我的意见是，分开打算。”
就此，二人各自规划影视道路，成了定局。
温行雨用余光轻瞟陶晗，她似乎对这些事漠不关心，好像丝毫不担心，两人的组合会不会分崩离析。
“那接下来选剧本，就现有的剧，选各自适合她们俩的……”
消息有意识的放出去，粉丝们得知两人可能要分开演戏，也是划分为两派，各执一词，好像瞬息之间，又把钟弦的事压下去了。这也是夏茸的目的。
但这一天结束之前，又有个新的消息引起温行雨的兴趣。
“哦？焦歌和辛欣吗？这我真没想到，好，烦请您再仔细查查，是不是她们在背后捣鬼。”
温行雨挂了电话，追上夜色里渐行渐远的陶晗，手里握着那两张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