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看见陶晗的名字无数次出现在冯岚的文章里，温行雨就意识到冯岚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文章里没有一句假话，帮她融入剧组，帮她寻找中介，都是陶晗做的事，而现在这个时间点说这些话，无疑是借助和陶晗的绯闻，一次性把事情闹大，好利用舆情和公司进行谈判。
陶晗毫无疑问被利用了，可是现在屋子里，两人都面容平和，相对无言，好像一边在聊天，一边在等她到来。
温行雨心沉了一下，“你不要告诉我，你知道她会发这样的文章。”问的是陶晗，指的是冯岚。
万幸，陶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温行雨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找了把椅子坐下。
“冯岚，你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闹成现在这样，说没意识到后果，我们会相信吧？”
冯岚这次没有露出以前那样惭愧尴尬的神情，而是神态自若地点点头，“不错，我是故意的，陶晗，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道歉的。”
陶晗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背往后靠，盯着窗帘上的花纹，面无表情，看不出她是生气或悲伤，看上去更像是漠不关心，好像跟她没关系似的。
温行雨见她这样，立时知道她心情差到极点，一股怒气腾地在心头涌起，她走近冯岚，居高临下，语气低沉，不自然的重音显示出她外露的情绪。
“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没事了？”
她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的女孩，眼前这个人竟然利用她的善良，达到自私的目的。她现在恨不得拎起她的领子从座位上扯起来。
直到现在竟然一丝歉疚的表情都没有，温行雨愤怒之余，忍不住担忧地看着陶晗。
她很平静，好像并不为这种事难过，又好像，过于震惊而丧失了情绪表达的能力。
“陶晗？”温行雨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轻轻蹲在她面前，近距离地望她。
终于，陶晗有了一点儿反应。她轻轻低头，朝温行雨浅笑了一下。
“我猜到了。”她站起来对冯岚说，语气竟然有些轻松。
“那么多事实摆在面前，不用行雨提醒，我都能联系起来，但我没有下这样的结论，因为你还什么都没做。现在，你还是利用了我。”
她说得轻飘飘，连冯岚也面露震惊，原本以为她会生气，会悲伤，没想到却一脸释然。
“你现在还想要我配合什么？”
她继续和冯岚对话，温行雨沉默地站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义愤填膺，像个多管闲事的跳梁小丑，咋咋呼呼要替人出头，没想到人家早已做好准备。
“你猜到了？那你为什么……”
“我不想为没有发生的事抨击一个人。说吧，你还要我做什么？”
“你……还要帮我？”
“陶晗！”温行雨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屡屡纵容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我希望你能帮忙，让我和公司解除合同。”
“这个不行。”原以为陶晗这番表态，是早已打定主意帮到底，没想到却断然拒绝，这再次把两人弄糊涂了。
“我已经帮你够多了，算是还你给我的殷勤相助，到此两清，帮你联系到席茗，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以后，你自己努力，好了，我要休息了。”
她下了逐客令，目光虽然平静，却暗藏锋芒，冯岚看出她眼中最后的底线，起身离开了。
温行雨走了两步又回来。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任由她利用你，欺骗你？还是在早已猜到结局的情况下。”
“行雨，我只是在做实验。”
“实验？”
“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会怎样做出选择；一个伤害我的人，我能忍耐到什么程度，还有……当我欠了很多人情，我愿意报答到什么程度。大概就这些问题吧，我已经得到了回答。”
温行雨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这些问题意有所指，但在她想清楚前，陶晗就请她出门了。
今夜月色很好，温行雨的心情忽地因澄明的天空畅达起来。
冯岚终于摊牌，她反倒放下心来，唯一的问题，就是陶晗的心思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忍耐伤害自己的人……温行雨脑中仿佛有电流闪过，走进卧室没开灯，径直倒上沙发。
一直伤害她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是啊，陶晗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在触碰到她底线前，所有的伤害都被她压制下来，放在心里某个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放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她对人的期待。
可正是这样耐心的人，自己却让她崩溃了，暴怒了，乃至不可挽回了。
一股比以往强烈数倍的挫败感和懊悔涌上心头，温行雨无力地用小臂压住自己的眼球，陶晗的话又在心底响起来。
“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人”说的是谁？“人情”又是指的什么？从没想过陶晗这么会打哑谜，这么会折腾人的心思，温行雨反反复复品味这些话直到天亮，也没想明白。
她迷迷瞪瞪地走到准备上场的陶晗面前，因为精神过于涣散而没有任何限制，她直接问出口：
“昨天你说的实验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她双眼的红血丝，显得她像是个对科学孜孜不倦而彻夜不眠接近崩溃的疯狂科学家。
“实验？”陶晗疑惑地问了一句，“啊！那是我随便说的。”
“哦……嗯？！”温行雨愣在原地，看着陶晗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随便想的……那我想一整晚是做什么！”
她气得一跺脚，可心中，却有种被捉弄的愉悦感。
“她转身前是不是笑了一下。”后知后觉捕捉到这一点，所有的疑惑、担忧和羞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地开心。
陶晗竟然对我笑了？
昨天的问题不管陶晗得到什么回答，肯定对自己有利。温行雨暗暗这么确信，以最饱满的精神投入到拍摄中去。
陶晗远远地看她脸上风云变幻，很快又转忧为喜，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是乱说话的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别有用意。冯岚的事，她确实只是因为欠她很多，忍不住让她也利用自己来报答。至此两清。
不知道温行雨有没有意识到，她们俩其实是同样的人，受了人恩惠，奋不顾身也要报答，哪怕让自己陷入困境，哪怕被一次次折辱，也不愿停止报恩。
她对温行雨是如此，温行雨对冯岚也是如此。
冯岚不惜利用朋友也要摆脱困境，正如温行雨哪怕要攻击陶晗，也想最大程度地维护钟弦在她心中的地位。
还有剧中的洛寒，不肯放下对蒙霄的执念……
不不不，不要再理解温行雨了！
陶晗突然浑身发凉，她心中坚持的那堵城墙快要支离破碎了。
自从吻戏过后，剧情中两人的关系愈加亲密，一起下山搜索蒙霄的消息，在和魔教的缠斗中感情逐渐升温，亲密到同行的师友都察觉到异样。
“这对硬配上的师徒还真是合拍啊。”两人都是但笑不语，对视中满怀深情。
也不知是不是剧情的作用，温行雨觉得陶晗对自己没有那么抵触了，上下班还偶尔打招呼，甚至能心平气和讨论起剧本来，但现在温行雨却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一不小心又把她推开，丢掉这少有的温存。
绯闻的事自有公关部去安抚粉丝，冯岚只是借陶晗的名气为自己站台，好在全网面前打官司，因此也没再作妖。近日讨论合同细节忙得不可开交，冯岚一下戏就不见人影。
但据说，事情进展地并不顺利。
毫无疑问，冯岚借助席茗的关系找到有名的律师，但当初签的合同太有利于星程传媒，原本舆论助势得到的上风难以在法律面前起到作用。这本是冯岚试图用舆论倒逼的理由，可惜，从她匆匆找到陶晗来看，这个目的失败了。
“陶晗，我知道现在还来找你帮忙，太不要脸，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席茗并没有配合我，这舆论眼看就要下去了，她还没有任何利用舆论的举动，我只是想逃离地狱啊！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在陶晗的房间里声泪俱下，但信任已经被打破，陶晗怀疑她只是在扮可怜。
席茗不配合，想来是温行雨的授意，冯岚就没想过借温行雨人脉获得的帮助，在她惹怒温行雨之后就会消失吗？
陶晗仔细分析着，不动声色听冯岚诉苦：
“席茗人很好，我也早就听说过她的大名，可是她竟然说这事难办，有多难办呢？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每天在那大小姐的面前晃，恐怕她也心烦，为什么就不能放我走呢？我知道她人脉很广，只要能说动我们老板，法律啊、合同啊都不重要。她除了帮我找律师，什么也没做。
陶晗，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但我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公司，我什么方法都使尽了，我很后悔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但我没有办法，我慌不择路……”
“好了，我帮你问问。”
冯岚的某个词突然触动了陶晗的神经，她不耐烦地让她离开。
从房间的窗户，能看见屋外正下着骤雨。山里都是这样，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每每打乱山中人的节奏和计划，没有戏，陶晗拨通温行雨的电话。她现在脑子很混乱，就想问一个问题。
滴的一声，电话接通。
“温行雨，你有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