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执伞等一不归人(13)
秦初拆了身上的甲,只是躺在床榻上,望着抬头窗前那清冷的月光,心绪仍未得平复。
他们这是,十几天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了吧?
她不带人伺候饮食起居,他挂心,冒名进入军中,如今却怕被发现了身份,在她脸上看出惊疑与失望,帮不上半分忙。秦初郁闷地想,也许是自己被一时的恩宠迷了眼,竟忘记长达数年的心酸来。
饶是如此。他抬头去看天上那月和繁星,无论是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心甘情愿的啊。
那月光蓦地暗了,一道身影就这么撑着窗台,将将翻身进来。那人似乎是没料到床榻竟直接摆在了窗户下面,伸脚去踮地的腿猛地被阻了一下,失力朝前倒过去,摔在了他身上。
他浑身僵硬,那一瞬间大脑空白,也没喊出来。因为他借月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清贵倾城。
啊……这床摆得可真有灵性。
生平第一次爬窗就被正主逮了个着,上将军的心情很是微妙。
“陛下——”秦初呆呆地看着她。
清平一掌给人呼到旁边,脸上冷的都能挂上冰锥了。
她漠然。若不是为了想悄无声息来一探虚实,自己一个九五之尊何至于半夜三更翻人家窗?
秦初一咬唇,硬邦邦地去搂人家。
她给人手拍开:“谁让你没事把床挪窗户底下的?没事喝雨水吗?是不是再晒两天太阳头上能发芽?”
他凄凄去抱被子,只觉得自己的苦白受了半个月,陛下这一看就不生气嘛。
秦初委委屈屈,软了语气:“陛下——”
“干嘛。”清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扯好衣裙上的褶皱,转身要下床。
他声音更凄了,小小解释道:“秦初想念陛下。有词曰,花容月貌,微臣看着月亮,像是直接在看陛下呀……”
清平没动作了,罕见地沉默下来,回头去看他,眼神如湖,深邃无波。
秦初小心翼翼道:“微臣不是有意直呼陛下名讳的。”
她忍住嘴角的弧度,不再停留,回头走了。
他抿唇,却见被子上落了女子的发簪,拾起后,起身去喊她。
“陛下——嘶——”秦初倒吸了一口冷气。
清平下意识去看他,只见人扶着小腿,神色苍白而脆弱。
对了,这个足不出户的娇美人,混在飞云军中陪了自己行了好长一段路呢。
察觉到清平的目光,秦初有些抬不起头来。
好吧。
于是,想来照顾别人的人,先成了被别人照顾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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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沙镇她还是要去的,毕竟计划好人赃并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秦初被发现真实身份后,被迫在清平的命令下换回男装,在郡守府一众人战战兢兢的伺候下好生将养着,躺的十分舒服。
那让陛下的后宫替自己跑了一趟腿的女官瑟瑟发抖,躲在人群中装成木头。
干娘尤为心酸,找了个时机近他身前。
“若是知道陛下如此纵容你,这十几日的苦何必受呢?”
秦初耳尖红透,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干娘轻叹一声,放下心来。陛下这或许是终于回心转意了吧?
看着府内秦初若隐若现的影子,清平带着一小部分飞云军骑马离开,前往乌沙。
乌沙镇。
仅一河道之隔,便是密集的市镇。地上坑坑洼洼,来往的人们灰头土脸,粗布麻衣,不见民生和乐,大都是脸上愁云不散,老人们面容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夹着空中细碎的风沙。
在巷角中瑟缩着的乞丐骨瘦嶙峋,面前的破碗空无一物,倒有好事者,捡了两块小石子扔进去,把本就布满裂纹的碗再砸出个缺口来。
初夏,空气已逐渐闷热起来。沙土,喧嚣,贫穷,都让这个小镇变得急躁而灰暗,人们常有口角,为了小事也大打出手,像是对生活了无指望,朝命运发泄痛苦的源头。
清平一行人藏身于入镇驿道两旁的树丛中,屏息凝神,看着那载着银两的马车缓缓驶入,木箱边上镀着黄铜,刻着朝廷独有的标记。
朝廷拨下给乌沙镇的赈灾银钱到了。
人们在瞬间挤向镇口,麻木颓丧的神色被极大的期待和欢欣取代,他们伸长脖子,望着那属于朝廷的官车,仿佛在暗暗祈祷什么。
镇长也到了。
她早收到消息,意料之中似的,带着一众家丁,眉开眼笑地从人群中走过去。那群家丁个个生的人高马大,带着刀棍,倒更像山上下来的土匪。
大家下意识的让出一条道来,眼中的光弱了几分。
轿门一掀开,露出个众人都分外陌生的面孔。
一霎时,人群哗然。
“那杀千刀的小人终于——”
家丁猛地抬起棍来,众人瞬间噤声。
镇长心中隐隐不安,表情微变,快步走上前去。
大内侍穿着七品官服,背后冷汗涔涔,不断自我催眠自己是来赎罪的,硬是将那清秀儒雅的脸摆出个虽然严肃但有暗暗藏着几分势利谄媚的神色来。
为难了。清平微笑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