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界怪谈4
张道士嘿嘿一笑，虽是少年模样，但举止形容皆是一派市井老气，悄悄看了看四周，他方斟酌说道：“这皇后嘛，只知道一直养在深闺，姿容艳丽最是一个妙人，只可惜了，如此佳人新婚之后便如寡妇一般，天天伺候一个病秧子皇帝。”张道士又压低声音，声音猥琐，“听闻宫中传出消息，说这位皇后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也不知是真是假。”
百雀偏了偏身子，继续问：“长安城活人失心之事，是否自新朝而起？”
张道士捋了捋已经不在的胡须，点头道：“新朝初始，我师父便遭劫难。自此不到两年，便接连死了十三人。”
百雀轻抿茶杯，看问的差不多了，方说：“此事牵扯太多，交于我们方是上策，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他看了看周围热闹酒馆，认真道：“我想山中求仙，师父曾说我颇有仙骨，想来走这条路，他老人家定会高兴。”
百雀点头，端起酒杯递给他，道：“你师父的仇我一定帮你解决，从今日起，你便离开长安，永远不要回来。”
张道士接过酒杯，仰头饮尽，辛辣入喉，随即抱拳道：“仙姑放心，若我仙道小成，希望还能与仙姑有一面之缘。”
百雀也抱拳，笑容忽明忽灭道：“好说，好说。”
下一秒，张道士便眼前一黑，扑通倒在桌上。百雀扬手一挥，将他迅速揽进自己的乾坤袖中。
此时皇宫内，因着连日来阴雨连绵，空气阴沉，宫人们便早早打开了地龙，又搬来暖炉，点起了龙涎香驱赶湿气。
龙床上的许清河还是面色惨白，不住轻咳。
安歌步入殿内，连忙奔向榻上人，握起他的手，轻轻唤：“清河，我回来了。”
榻上那人悠悠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脸，便展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说：“别急。”
安歌忙拿出手中的一丸药，欣喜说：“这次的药我已经拿到了。吃了便好了。”
清河摆摆手，说：“你又去找他了？”
安歌紧紧握住清河虚弱苍白的手，安慰道：“他答应过我，事成之后，他便可助你成仙，与我一世厮守。”
清河叹气，气若游丝的推开她的手。
良久，他断断续续道：“安歌，停手吧。”
安歌抹泪，将丹药放进自己嘴里，动作迅速且不容拒绝的渡入清河的口中。末了，轻轻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瞳孔里现出淡淡的红色。
清河勉强咽下丹药，剧烈的咳嗽过后，苦笑也无奈道：“我本就只有区区二十载阳寿，虽有帝王命格，却是无福无后，而清池，”清河的目光柔和了些许，“他虽冷面冷心，却刚正豁达，一心护我，他是有后福的，这天下，本就是他的。”
安歌忙堵住他的嘴，“不许胡说。你是最有后福之人，因为你遇见了我。”
清河吻她温暖的手心，眼眸里有深深的怜悯和无奈。
安歌眼尾一片血红，指甲嵌入手心，低垂的目光中透出丝丝阴冷和决绝。她望向面前苍白虚弱的男子，看着他的皮肤在斑驳日光中如同透明一般，仿佛快要融化的冰雪，心里猛然拉扯的生疼。
她修行千年，懵懂入世，默然看着人间各色悲欢离合。
遇见他之前，她没有眼泪，没有心跳，没有温度，只是浑浑噩噩的旁观者，可是遇见他之后，她就像突然活了过来，甚至期盼能和这个凡人永远在一起。谁知，上天竟然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她的出现，竟然给他带来了死亡。
安歌突然冷笑出声，眼神狠烈，动作却温柔的将他的被角掖好，轻飘飘的说：“许清池，他当不了皇帝了。”
清河的脸色瞬间白了，强撑着坐起来，望着安歌的眼睛，似乎是想从她的里找到答案。
“你杀了他？”
安歌抱住他的脊背，在他耳边温柔说道：“我答应过你，绝不动手杀他，但我却没答应，不让别人杀了他。”
清河不可置信：“你做了什么？”
安歌看他虚弱的脸，决然道：“天庭已经派三仙下界来寻丹，我引他们去了清池王府，此刻，他们应该都在怀疑我是为清池王而偷丹，那三仙法力不俗，清池王不过凡躯，必死无疑。”
清河听完，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口内一阵腥甜，突的一口鲜血喷至安歌花团锦簇的衣裙上，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转瞬便昏了过去。
安歌怅然若失间，大殿之上突然一阵光束流转，一男一女出现在大殿之上。
黑衣女子身形婀娜，前凸后翘，面上戴着金色的面具，虽然身姿不俗，但却叉着腰，很不耐烦的样子。男子倒是没有戴面具，一头红发张扬飞舞，双手抱剑，骷髅黑靴闪着寒光。
安歌不自然别过脸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金面女子不等她说完，已经不耐烦的走上前拎起她的衣领就骂：“不问不知道啊！你竟然真的敢在天后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偷丹！”
安歌的头发被揪住，疼的直叫唤：“白芊芊你个疯婆子快放开我！”
红发男子没好气的走过来，目光冷峻的扫了床上的许清河一眼，嫌弃的下了评语：“孱弱如鸡，薄脆如纸，这就是你喜欢的野男人？”
被拎在半空的安歌狠狠的扑腾起来，大叫道：“你个死黑鹰！你说谁是鸡！”
红发黑鹰自然被激怒，不依不饶道：“老子是鹰击长空翱翔九天的那种高贵品种！专吃你这种死蛇妖！”
白芊芊也不干了，嚷道：“呦吼，没想到你胃口挺大啊，两条蛇能不能喂饱你？”
两条蛇一只老鹰在大殿上好一阵闹腾，可谓鹰飞蛇跳。
落日时分，皇宫内暮钟沉沉，安歌、白芊芊和鹰麟并排躺在崇明殿的屋顶上，无言的看着落日。
白芊芊有些累，吹着晚风躺着翘着二郎腿，有意无意的开口：“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你想过怎么收场吗？”
鹰麟也不自觉转头看向她，虽然极力克制，但眼眸里依旧忧色满满。
安歌叹口气，将头上的珠翠一个一个拿下来，又一个一个抛下去，散了长发，仰面躺下道：“杀人、偷丹，一顿操作下来，最好的结果也是魂飞魄散吧。”
白芊芊看着落日的余晖，烦躁的抖着腿，摔了酒壶道：“事到如今，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我们将那三个仙族的直接做了！”
安歌和鹰麟听了直摇头。
安歌道：“我那日已经和他们交过手，那个御琴师颇为厉害，她只留了三成法力，但一对一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一直没出手。”
白芊芊疑惑道：“不是三仙下界吗？”
安歌压低声音道：“还有一只红狐狸，操作非常迷，我怀疑它是自己人。”
鹰麒的眸色微变，追问道：“红狐狸？御琴师？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她叫啥？”
安歌道：“我听见她好像叫什么雀。”
鹰麒细细回想，了然道：“这什么邪门缘分，你遇到的应该是紫竹林的百雀和月心，我不久前也和她交过手。那个百雀着实厉害，但那只狐狸，法力修为实在是不忍直视。”
白芊芊拍了拍大腿道：“巧了，前几日我父王非要拉我去看什么破天虹，夜宴的时候那个百雀也在，她倒是有趣，宴会上大出风头，还和那个什么劳什子神君眉来眼去，把池颜那个小贱人的下巴都气歪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白芊芊感叹道：“这下难办了，我们认识她，她多半也对我们有印象，这可怎么干？直接用魔族二皇子和妖族大公主的身份去干？那样的话，我父王大概会绑了我去酿酒。”
鹰麟思考道：“要不都戴面具，小白把你那骚包纯金面具也给我弄一个。”
白芊芊微微点头，不情不愿从自己乾坤袖里拿出来十几个金面具，犹豫的嘟囔着：“你的脸太大了，我这些面具尺寸都不合适。”
鹰麟不信的走过去扒拉着道：“哪里不合适了，你别是舍不得给吧？”
二人还在那试着面具，安歌蒙头喝了一口酒，突然道：“别浪费时间了。”
白芊芊和鹰麟都安静下来，安歌继续道：“我也不想拖累你们，更不能拖累妖族和魔族。”
安歌将酒壶狠狠的抛下屋顶，砸出清脆的响声，落日将尽，繁星点点，长安城灯火点点。
白芊芊和鹰麟无言相对，安歌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斗，若有若无的笑道：“谢谢你们来陪我，也谢谢你们一直都陪着我。若有来世，希望还有机会一起喝酒。”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鹰麟转过头不看她们。白芊芊强忍住眼泪，定定问她：“你为了一个凡人什么都不要了，值得吗？”
安歌笑着流泪，干脆了当的回答：“值得。他若能活，我可以死。”
话说完，安歌突然挥袖，一层淡蓝色的结界悠然落下，灵力极强，如雨雾一般缓缓的将皇宫包裹。
白芊芊和鹰麟诧异异口同声道：“又是这种结界？”
话未说完，安歌退了两步，又从手中幻出一个淡蓝色结界，如气泡一般裹住他们两个，随后气泡飞起，浮着疑惑不甘的二人缓缓飘出结界。
“安歌，你别做傻事！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到底是谁给你这样强的灵力？”
白芊芊拼命拍打着这看似轻薄的结界，却如打到棉花上一般，根本是无用的。鹰麟只是呆滞的看着漫天而下的结界，突然觉得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渺小的可怕。
二人越飞越高，安歌只是仰头笑着看他们，然后轻轻的向他们挥了挥手。
百雀掐着时间回到客栈躺下，七漓与月心直到深夜才回。
探过她的脉息，确定她伤势渐好，七漓拿出玄天镜说：“今日我们用玄天镜追寻蛇妖踪迹，竟发现她躲在皇宫之中，我们正想进去查看，皇宫外却突然落下一道极强的结界，如铜墙铁壁一般，实在难以进入。”百雀夺过七漓的玄天镜，认真思索着蛇妖的行迹，良久说出自己的疑惑：“若是蛇妖是与清池王联手，那她必然也护着清池王，结界也该设在清池王府才对。”七漓不由得点头，“也许蛇妖希望借着我们之手除掉清池王。只是，若是清池不需要凤髓丹，那蛇妖盗丹又是为何”
月心放下牛乳茶，终于能插上一句话说：“难道是这蛇妖是为了研究凤髓丹的成分，方便以后批量生产，然后狠狠的赚一笔”
七漓和百雀无语片刻，不过想到月心向来爱捣鼓美容颜养的配方，倒也理解她的脑回路。
七漓说：“无论如何，明日百雀与我合力，看是否能打开皇宫结界，抓到了蛇妖，自然一切真相都能水落石出了。”
月心像是想起什么，不甘心也不敢相信的说：“可是那个蛇妖看起来虽然厉害，但也不像是能设出那样强大的结界的样子。”
七漓凝眉道：“这蛇妖孤身来盗丹，还能逃出天牢，并且设下的结界我都无法突破，只怕它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百雀悠悠看着烛台发愣，没有回话。
次日天未亮，百雀三人便行至皇宫门口。
幽蓝结界如透明镜面，闪着若有若无的电光，微光流转间闪烁出异常汹涌的灵力。
七漓伸手轻轻触摸，指尖瞬间酥麻，思索片刻，疑惑道：“不是仙力，也不是魔灵，更无半分妖鬼之气，这到底是什么？”
月心歪着头出其不意道：“难道是神力？”
七漓一愣，一旁的百雀摇头道：“不是神力。”
七漓转头问：“这么笃定？”
百雀坦然道：“六界仅存的神力便是青渊神君。凝水宫养伤时，我曾见识过他的神力，并非这般汹涌磅礴，而是润泽深远，而且，神君本灵是一朵青莲，他一惯修水系术法，乃是水木之灵，但这个结界却是自带雷电。除非这世间还有第二个神，否则它不会是神力。”
七漓摇着扇，唏嘘道：“神族的事现在知之者甚少，罢了，先想办法破界吧。”
百雀和七漓一起合力破界，但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打开哪怕一个小口，月心磨蹭半天也试着和他们一起试了试，当然也没有任何变化。
月心认真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三个没吃早饭的原因啊？”
七漓和百雀定定看着眼前的结界，定定的点头道：“明天我们吃了早饭再来吧。”
此后，接连七日，三人日日来此破界，绞尽脑汁各种尝试，结界仍然纹丝不动。
在月心摆好造型比心撒娇道：“打开吧结界！求求你啦！”后，三人终于到达了奔溃的边缘。
百雀蹲在地下抱头道：“要不还是去竹林求师父吧。”
七漓炯炯有神，锲而不舍的继续尝试着，断然否认道：“我觉得，我可以。”
百雀奔溃道：“我不可以了。”
三人正愁苦的抓耳挠腮，一束紫色仙光在头顶出现。
七漓困惑的向上看去，只看到一团溢彩流光的仙气中飞下一白衣仙人，待仙光散去，七漓还没来得及行礼，旁边的月心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百雀看清那光影之中的仙影，竟然是云崖上仙。
云崖看到他们也有是很意外，缓步走来。
月心尖叫了一声，轰的一下变回巴掌大的红狐狸，撅着屁股躲进百雀的手心。
云崖走近，疑惑问七漓：“大殿下，百雀仙子，你们怎会在此？”
七漓便把蛇妖盗宝之事大致说了一遍，云崖听后说：“今日本来是来人间洒冬种，无意间看到这里有一股极强的结界，故来看看。”
百雀喜不自胜，忙说：“上仙来的正巧，我们三人正为这结界犯愁。”
云崖柔和一笑，慢慢重复道：“三人？”
七漓这才发现月心突然不见了，大惊失色的问百雀：“月心去哪了？被结界吸走了？”
感受到手掌里的月心哆哆嗦嗦的直摇脑袋，百雀难办的看看自己的手，随后七漓凑近她的手，揪住一撮红毛道：“前两天不是一直嘟囔着要见云崖上仙吗？这会人来，还不快出来见见！”
说完便将红毛狐狸提起来放在手心，献宝似的展示给一云崖道：“这是我另一个师妹，名叫月心。”
百雀感叹道，不愧是天帝的儿子。
云崖揉揉眼，凑近看一团不明生物。
月心觉得屁股对着上仙实在不妥，便哆嗦着转过身来，毛茸茸的耳朵不住的乱动，粉粉的小鼻子细细嗅着云崖身上好闻的雨雾味道，一双眼睛羞怯的垂着，不太敢看他。
她越不敢看他，云崖却越想看清她，不由的凑得更近，眼神如春水般温柔和煦。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数秒，月心的头顶都冒烟，终于扑通一声，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云崖看着百雀掌心晕的四仰八叉的红色毛团，不由伸手戳戳她的肚子，十分认真地问：“这是一只猫咪吗？”随后又十分认真举起手前后摇了摇，柔柔的“喵”了一声，试图叫醒掌心的小毛团。
百雀捧着胸口道：“上仙，这是一只狐狸，母的，九尾。”惯常紧接的那句；“有狐臭。”被七漓甩过来的眼神逼了回去。
云崖似乎恍然大悟，收起了胳膊，目光从狐狸身上移开道：“这结界极为古怪，我竟不能探查其气息。”
七漓忙问：“上仙可有方法破此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