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界怪谈2
百雀顿起兴趣，看着这道士一脸笃定的模样，便把几两银锭放入他手中，说：“愿闻其详。”心中却想，先听听这怪事，若是无稽之谈，她便打碎这老道的一口黄牙。
七漓这边也似无头苍蝇一般，问了几位店小二，也问了街上打杂卖艺之人，皆是无所获，最后还不得不进了青楼，那些青楼女子看如此标志的人物来访，恨不得拿出毕生所学之媚术来笼络，不想这公子只知问一些无关风月之事，便都散去，不理这呆货了。
月心本就胆小，第一次独自行动，只敢窝在树枝丫上不出来，直到落日时分才鼓起勇气窜出树林，正遇见几间农舍，几个孩童正在河边玩耍，月心想着这些孩童常喜听什么鬼怪之谈，说不好还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便也化作孩童模样，混入这群孩童之中。
月落乌啼时分，三人前后脚回了客栈，神色各异。
静默许久，七漓放下酒壶，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是我不察，城西多勾栏瓦舍之地，三教九流之徒鱼龙混杂，我实在不便，因此，”七漓的脸微微红了一片，“一日下来，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实在惭愧。”
此言一出，想到一惯光风霁月、大方得体的七漓在勾栏瓦舍的粉香暖玉间处处掣肘的狼狈模样，月心没有忍住，噗嗤一声将酒喷了出来，全数落在百雀的衣袖上。
百雀淡定的擦衣服，一本正经的心疼道：“委屈师兄了。”
七漓摇着折扇缓解自己的尴尬。月心只是辛苦憋笑，大师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还有蛇。今日青楼一日游，怕是要有心理阴影了。
百雀拍拍月心的头，“你收敛一点啊，我有正事要说。”
见她难得严肃的神色，七漓和月心都认真的看向她。百雀微微缕了一下思绪，一字一句清晰道：“今日我在金玉酒馆被一个道士主动搭讪，他嘴里一时胡言乱语，一时颠三倒四，我听了大半天才知道，原来这长安近日确实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为什么这些事无人敢说，缘是此事牵扯当今皇家。”
七漓的眼里闪出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淹没。月心歪着脑袋，细心的剥核桃剥板栗，一副听戏的架势。
百雀方娓娓道来。
这道士本姓张，自小便无父无母，吃百家饭方长到十岁，十岁那年去清风观偷馒头，清风观观主言道长机缘巧合在厨房遇见他，看他颇有仙骨也着实可怜，便收他为徒，断了红尘俗缘，入了清风观，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不想一日祸从天降，去岁中元节，他师父竟死在自己的房间内，死状恐怖，被人挖眼掏心，魂飞魄散。官府起先倒是尽力稽查，惨案却久久未有头绪，最后慢慢的，便无人问津，拖成了悬案。
观主惨死，清风观支撑了不到半年便香火渐断，无人问津。
清风观萧条后，张道士流落街头，靠算卦测字勉强度日，但一直想为师父报仇。无奈言道长一生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仇，也不曾有血海仇家，暗查许久，依旧无迹可寻。
正在张道士绝望之际，长安城又陆陆续续死了八九个道士，皆与他师父一般，被挖眼掏心，魂飞魄散。
无奈官府不管怎么查都毫无头绪，除了作案时间和作案方式都一致外，其他的根本毫无头绪，这挖心之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踪迹缥缈。也不知为何，这样的连环杀人案持续数月，朝廷中却是讳莫如深，不仅下令严禁传播议论此案，更下了宵禁令，不许百姓夜间出门。
就这样风声鹤唳的过了一段时间，虽然凶手依旧无迹可寻，但长安城却终究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道士无辜枉死。又过了数月，百姓们渐渐的也就将这起悬案慢慢的淡忘了。
但张道士偏偏是个死磕到底的性子。官府放弃，他却不能放弃。多番思量后，张道士逐渐认识到，能如此干脆利索了结这么多条性命，又不留半分痕迹，这样的能力怕不是寻常凡人可为。
因此他下定决心，用尽自己半生所学以及三十年的寿元强行打通了天眼，一夜之间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垂垂老人。
开了天眼后的他，重新回到凋零败落的清风观，终于在师父遇害的那间屋子中看到了一丝绿色的妖气，这妖气非常霸道，一年都未全然散尽，一直徘徊于清风观中。他又寻访了其他遇害者的遇害地，也看见了同样的妖气。
因此张道士便笃定，这些人的死必然和妖有关。
无奈张道士的天眼毕竟有限，所及范围狭小，他便拄着拐杖走尽长安城里里外外，寻找这妖气的来源。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清池王府门前看到同样的妖气，但无奈，清池王府守卫森严，旁人根本无法进入，张道士又只是凡人，且身份低微，实在无法进入王府，便终日游荡在王府周围，寻找时机。
昨日在城门外机缘巧合遇见他们三人，天眼中他们周身仙气缭绕，料想他们当是仙族中人，便一路尾随，寻机攀谈，说出这桩故事，也是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找出杀害师父以及其他无辜生命的罪魁祸首，不再让它危害人间。
月心和七漓听完，都陷入久久的沉默。
七漓皱眉微怒：“这样的惨案，人界为何不上报天庭？”
百雀摇摇头，思索片刻道：“也许此事牵扯皇族，不便声张吧。”
七漓的眉头皱的更紧，气愤道：“皇族参与其中，便可以视寻常百姓之命如草芥吗？”
虽说不上挖心的妖和偷凤髓丹的妖是否有关，但只听到如此骇人之事也是义愤填膺，再思及此事竟然与王府有关，月心丢掉核桃壳，愤愤不平的道：“这清池王竟然与妖同谋，纵妖行凶，还左右百姓口风，实在可恶。怪不得我们今天寻访许久，都毫无所获。”
百雀有些疑惑：“可是，长安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就算清池王压下来，难道皇宫里的那位天子就一点都不知情吗？”
七漓解释道：“我今日倒是无意间听到很多关于这位清池王的事。听说他与当朝天子清河乃一母所生，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清河王生的极为俊秀，且文采风流，而这清池王却极为丑陋，面若恶鬼，从小便不得先帝宠爱，先帝死后，便把王位传与清河王。但这清河王自登基以来，无心政事，只知风花雪月，对酒吟诗，朝中之事皆交与清池王打理，十五日不上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想来，他不知长安血案，倒也无甚奇怪。\"
百雀点点头，脑子里瞬间炸出一道白光来，确认道：“师兄你刚说清池王从小面貌丑陋，不受宠爱？\"
七漓被她点醒，点头道；“师妹的意思是，清池王可能需要凤髓丹易容？”
月心忙道：“有道理！爱美之心，六界有之。这世上多是些像百雀这样的肤浅之徒，专会以貌取人。美颜之术又不是只有女子需要，男子也同样趋之若鹜啊。”
百雀翻了一个白眼，想起自己确实总是以貌取人，也不好否认，顿时觉得嘴里的蜜糖板栗都不香了。
七漓表情凝重的点点头，拿出玄天镜，在上面戳戳点点，找出清池王府的具体方位说：“不管此事是否与凤髓丹有关，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今夜便去夜探王府吧。”
百雀摩拳擦掌的兴奋道：“好久没打架了，我这砂锅大的拳头都生锈了。”
月心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能不能不去啊？”
七漓和百雀齐齐转头看向她道：“不能！”
子时的崇仁坊街道安静异常，各家各户皆紧闭门窗。深秋的晚风有些刺骨，月光斑驳，星光暗淡，白日吵杂热闹的古城如今竟像鬼城一般。
月心打了个哆嗦，抱住百雀的胳膊说：“今晚我一定要打架吗？”
七漓点头插话道：“凡间妖兽多灵力低微，正是你练手的好机会。”
月心深呼吸了几次，下定决心般在百雀乾坤袖里捣鼓了一番，拿出了自己尘封许久的法器—五色花月扇。
吹吹上面的落灰，月心视死如归道：“今夜就让这扇子见见血吧。”
一语毕，五色花月扇瞬间活过来一般，闪出无限华光，极为得意的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来来回回三四次，想来憋屈了太久。
百雀啧啧称奇，欣慰道：“三百年了，你总算想起它了。”
三人终于到了清池王府门前，跃身落在琉璃瓦之上。
七漓拿出袖中的玄天镜，照向清池王府，一阵流光闪过镜面，玄天镜果然寻到一丝绿色的妖气。
那妖气位于王府后院，东侧的一间偏殿内。
细细嗅了嗅这绿色妖气，七漓的脸霎时白了。
月心只顾紧张没有注意，百雀却敏锐的发现了七漓的异常，忙问：“师兄，你怎么了？”
七漓的脸一会白一会红，良久才又气又怯的吐出几个字：“这妖怪，是一条千年蛇妖。”
闻言，百雀和月心的脸顷刻都白了。
这可棘手了。
众所周知，观音大士一惯倡导随心自在，因此紫竹林门内向来宽和，从不禁止弟子私下豢养各种灵兽，但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养蛇。原因便是七漓幼时在慈悲林修炼时曾经不慎掉蛇窝，一窝子蛇在幼小的七漓身上爬来爬去，还咬了他几口。
自此惊吓过度后，小七漓久久不能平复，从此便对蛇产生极大的畏惧，连看到几根类似蛇形的枯树枝都能吓得跳脚，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此紫竹林门内各色蛇悉数都被赶出竹林，观音也规定门内弟子不可养蛇。
幼年的阴影最难破除，百雀纵然最爱带着众师兄弟天天恶作剧，却从不敢拿蛇来吓唬七漓。想来此次也是点背，好不容易出门试炼，却碰到了蛇妖。
这天后也太粗心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最怕蛇的吗？
七漓勉强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区区蛇妖，倒也不至于吓到我。”
月心自然也能看出七漓的勉强，挠挠头想了想，拿起五色花月扇道：“师兄，你在后面帮我坐镇，我们两先去探探虚实。”
百雀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神色，摸摸她的头感叹道：“小心心，你变了。”
七漓一口答应下来，对百雀和云熙说：“好的。你们一切小心。”
百雀幻回雀身，背着月心，向那弥漫妖气的窗边飞去。
飞至偏殿窗外，在窗纱上啄开一个小孔，月心爬在那孔中，向里望去。
厢房内倒是气氛安宁，只见一位白衣男子端坐在主殿桌案上，一头乌发被金冠高高挽起，又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脸。旁边无非是婢女在奉茶，再无别人。
百雀悄悄问：“可找到那妖了？”
月心嘘了一声，低头对着百雀的耳朵说：“这殿内并没有什么妖啊。”
百雀正想说什么，突觉一股极强大的妖力向自己的右耳袭来，一阵剧痛。她因痛下意识的闪开，飞至高空向下看去，只见一条翠绿的蛇盘踞在窗纱上，对着空中的她露出毒牙，一脸狰狞。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月心连忙叫道：“百雀小心！”扬起扇子胡乱一扇，却不想那蛇妖吐出青色火焰反被助燃，一下子青光大盛，汹涌而来。
百雀躲之不及，雀尾又受了伤，空气中尽是烧焦的味道。
百雀幻回人身，不忘吐槽道：“月心，你确定你不是想吃烤鸟吗？”
蛇妖似乎也愣了半刻，随后扬天长啸吐出好几个火球直直冲着月心而来，月心一把扔了扇子，抱头躲过几个青色火球，窜进百雀的乾坤袖里大喘气。
百雀护住月心，脚尖点地在楼宇间走纵横跳跃，躲过几个火球落在地面上，站在殿前的桃树下施法设阵，幻出古月琴，用羽毛弹奏琴音，一时间桃花纷飞，在百雀周身形成结界，暂时免遭攻击。
百雀在结界内稍稍凝聚心神，幻化出千只灵雀□□，冲出结界向青蛇飞去。青蛇前番攻击实在猛烈，此刻灵力尚未恢复，被她的仙力稍稍压制住，妖力光束便暗淡了一些。
就是这个时候。
百雀指尖染血，急急拨动早月琴，弹起紫竹战曲《九杀》，琴音刚落，在她身后形成九道锋利火红的光束，远处看来竟像一只火凤一般，展翅而飞，捻转反侧，仰首悲鸣。
青蛇却突然无心恋战，数秒间抛出一颗火红的血珠，在空中忽然爆裂，一片浓烈烟雾，她自己收了妖术，遁入地底，霎时不见踪影。
百雀正想追击，七漓着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穷寇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