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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番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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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引鹤与江左杨的辩学并没有持续太多, 第三天就结束了,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听客都恋恋不舍,希望能多辩几天,毕竟很明显, 两人都没有辩痛快。

    但无论是荀引鹤还是江左杨都拒绝了这个提议。

    在辩学结束的第二天, 陶都景背着行囊,匆匆地赶到了香积山。

    江寄月在厨房里看着厨娘煮面条, 也不知道这三人近来在谈论什么, 关着门,外人一概都不见, 还常常把一日三餐都忘了,一定要江寄月送到面前, 看着他们吃了,他们才肯吃。

    有时候她在屋外都能听到他们在大声的争论着,什么“变法”“赋税”“水利”“农田”这些词接二连三地从他们嘴里听到, 江寄月没有听得太懂,但依稀之间, 她也知道这是书院之外的事。

    那个陶都景似乎当了个不小的官, 他到的那天和荀引鹤来的那天一样的热闹,只是那种热闹与荀引鹤到底不同, 学生们大多崇敬荀引鹤, 但对陶都景似乎都有些怨言。

    后来江寄月就进了书房,他们议论出了些章程, 需要有人把它整理誊抄出来,江寄月就担任了这份工作。

    她边听他们讲话, 边整理那些政策, 忽然感受到有凉风阵阵, 她侧过脸,看到荀引鹤在听陶都景讲话,但右手打着扇,在给她轻轻地扇着。

    江左杨也看到了,却当没看到,把陶都景的话接过去,倒是陶都景很惊讶,看看荀引鹤,又看看江寄月,最后戳了戳江左杨,被江左杨打开了手。

    荀引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笑了起来。

    真的不愧是父女,他总算知道江寄月动不动打他手的脾气是跟谁学的了。

    那天又是一个很长的谈话,江寄月也被拘在书房里了,最后是厨娘骂骂咧咧地来送饭。

    厨娘也是山下的婆婆,在书院工作那么多年,对书院早有了亲人般的感情,所以看到江左杨就骂他:“怎么能不吃饭呢?饿坏了你再想养回来就很难了,何况阿月还在长身体,你不吃饭就算了,你还带着阿月不让她吃饭,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

    江左杨被骂得一句话都还不了嘴,荀引鹤把盖在面条上的炸蛋夹给江寄月,江寄月握着筷子,刚想夹回去,荀引鹤轻飘飘的:“多吃点,还在长身体呢。”

    江寄月可不觉得她还是个在长身体的小孩子了,她都十六岁了,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荀引鹤这么说,分明想占她便宜。

    但看着碗里多出的炸蛋,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

    陶都景嘴里念叨着:“对啊,阿月还在长身体,应该多吃点。”他也把炸蛋夹给了江寄月,还故意道,“阿月不要客气啊,我们毕竟比你大了那么多,作为长辈关照下你还是应该的。”

    荀引鹤瞥了眼陶都景,陶都景那句话在埋汰谁,他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他慢悠悠道:“我还没成亲,更没有小孩,与阿月还算一辈。”

    陶都景道:“有妾室,有通房也和成亲差不多了。”

    荀引鹤笑:“陶先生既从上京来,又焉能不知我清清白白,没有妾室,亦没有通房。”

    陶都景噎了下道:“可是你确实比阿月长了九岁,她都可以叫你一声叔叔了。”

    叔叔?荀引鹤脸色一僵,莫名想到别院里,江寄月吵着说他是可以做爷爷的年纪,与她差辈分的场景。

    怎么,他们香积山出来的,都那么会杀人诛心吗?

    荀引鹤咬着牙道:“年纪大的,才知道疼人。”

    陶都景道:“阿月可不差长辈的关爱,对吧阿月?”

    江寄月懵懵懂懂的“啊?”,她知道这两人在打机锋,大约之前就不太对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借着她这个由头打,她

    真的很尴尬欸。

    荀引鹤瞥了江寄月的神色,把话题转开了。

    荀引鹤心里想的是,反正已经拆过一次陶都景的骨头了,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罢。

    他们吃完饭,江寄月把碗筷收好,送回厨房里,荀引鹤找了个借口陪她去了,一出门就和她道歉:“陶先生是针对我,倒是连累你了,真是万分抱歉。”

    江寄月摇摇头,倒也不介意,又道:“你们关系不好么?可是这几天你们促膝长谈,似乎聊得很契合。”

    荀引鹤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亦敌亦友的,或许我们的出身导致我们的阵营不同,但是至少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江寄月想到抄了一天的东西:“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荀引鹤道:“是仓廪实,衣食足。”

    天下太平,并不意味着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大召已经有百年的和平了,他不需要在为百姓争取已经有了的东西,他要的更多。

    书房内,陶都景道:“先生不管管?”

    江左杨道:“我管什么?”

    陶都景道:“荀引鹤什么出身,你我都心知肚明,阿月和他,门第差距还是太大。我知道先生向来给足了阿月自由,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大人替孩子掌一下。”

    江左杨道:“你觉得荀引鹤此人如何?”

    陶都景道:“实话说,我有些意外,他身为世家,却没有想过维护世家的利益,反而愿意为清流效力。”

    江左杨瞥他眼道:“荀引鹤不是为清流夺利,而是为百姓夺利。世家于百姓而言,就是食其谷黍的硕鼠,硕鼠一日不死,百姓一日不得乐业,所以他为杀硕鼠而扶清流,而不是清流值得扶

    持。”

    陶都景的神色僵了僵。

    江左杨道:“这点你不如他,即使到了今天,你都没有意识到,单论出身论人善恶是最幼稚的做法,你不想荀引鹤保一些世家,而罢黜一些清流,你只觉得那是荀引鹤在为世家留后路,却

    没发现他任人不唯出身,而只论贤。你还是太偏激了。”

    陶都景的神色黯了黯。

    江左杨叹气道:“之前我写信到上京,不支持你与陛下变法,洋洋洒洒几万字,只能论出不变法的理由,却没有办法给出解决的法子,所以你不肯听,告诉我,这样的路总有人要去做,否则王朝真的要烂到底了。我无可奈何,如今荀引鹤已经把方法送给你了,你千万要摒除偏私,公正地去看待。”

    陶都景若有所思。

    江左杨道:“至于阿月的事,我之前便说过,只要她喜欢,就是乞丐也嫁的。她与沈知涯胡闹,我也不曾拦她,不是?若荀引鹤……”他想了想,道,“只要是明媒正娶,我也不会阻拦,那毕竟是阿月自己的人生。而且若荀引鹤在婚事上无法摒除门第偏见,那么在这场变法中,也不

    足以让我们相信他了。”

    陶都景所不知道的是,荀引鹤早就和江左杨谈论过这件事,当时他就是这样和江左杨说的:“我们所主持的变法,就是为了让陛下任人唯贤,我作为主持者之一,若是连自己的婚事都还要看门第,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江先生你们新任的人呢?”

    是啊,荀引鹤是世家出身,荀家那样的门第,要门当户对,必然是和郗家结亲,两大世家强强联手,那地位根本不是陶都景可以撼动的,既然如此,荀引鹤还搞什么变法呢?再蛰伏个一两代,荀家甚至都可以把帝位推翻,自己称皇称霸了。

    所以出于各种缘由考虑,荀引鹤都不会选择世家贵女去联姻。而事实上,江左杨也旁敲侧击问过陶都景,陶都景一无所知时已经帮荀引鹤说过一次话了。

    荀引鹤至今仍孑然一生,外出游学前,其母曾经让他与郗家长女结亲,也被

    他拒了,后来那长女似乎嫁给了他三弟。

    既然如此,江左杨也不管了,他总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得了江寄月一时,管不了她一辈子。

    虽然这边连江寄月的婚事怎么样都想到了,但其实江寄月并没有想太多,诚然她确实很喜欢与荀引鹤说话,这可能是因为她习惯了江左杨对她的引导,所以无意识的,江寄月的择偶标准之一就是要成熟,不要幼稚的男生,而荀引鹤无疑是个成熟稳重的,与他沟通聊天时,江寄月从来不会有那种被气到的感觉,他们就算对一件事看法不同,也能很平和地分析讨论,双方都没有那种优越感。

    可同时,江寄月也很清楚的知道,于香积山而言,荀引鹤始终只是一个过客,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儿,而她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江左杨身边的。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一只鸟,你要做的不是把它囚禁在笼里,而是任它天高海阔,去往它想去的地方。

    所以面对荀引鹤的示好,她总是在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察觉。

    很快,又一个十天过去了,陶都景收拾好行囊,打算回上京了,问荀引鹤:“要和我一道回去吗?”

    荀引鹤有些疑惑:“我回去做什么?”

    江寄月在旁手一顿,陶都景也很奇怪:“你家不是在上京?在这儿的事都完了,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哦,”荀引鹤依然很淡的神色,“我应该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如果我父亲手脚麻利点,可能族谱上都没有我的名字了。”

    江寄月嚯地起身,板凳都被掀翻在地,陶都景大惊失色:“怎么说?”

    荀引鹤帮江寄月扶好板凳,等她重新坐下了才道:“陶先生,你如今是上京的风云人物,如今忽然放下变法跑到香积山来,你当没有人注意吗?”

    陶都景道:“是会有人注意啊,但那又如何?”

    荀引鹤道:“你不了解我父亲的为人,我身边的书童侍墨,是他放在我身边的眼线,尽管这几日我都让他下山去镇上办事了,但也不耽误他向我父亲通风报信我们这两天关起门来在密谋什么。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忍受别人的背叛的,何况我还是他的儿子。”

    陶都景喃喃道:“那么狠吗?”

    但想想荀引鹤的行为,确实有些叛逆了,荀家家主受不了,把他赶出家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陶都景抬眼看到荀引鹤悠闲地煮茶的模样,似乎并不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坐了下来:“你真的不在意啊?那可是你爹。”

    荀引鹤微笑,上辈子他都把爹给杀了,他还能在乎荀老太爷?

    陶都景看他笑容,长吸了口气,又道:“好吧,如果你打算走这条路,你确实迟早和家里人翻脸,毕竟你这与大义灭亲也没区别了。”

    之前江左杨为荀引鹤说话时他还没觉得怎样,可现在他倒是狠敬佩了荀引鹤,忠孝两难全,荀引鹤这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忠,真是相当有魄力的一件事。

    陶都景又问:“你不会觉得遗憾吗?你放弃的可是大好前程啊。”

    荀引鹤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而不改其乐,方是贤。”他向着江寄月道,“何况我有些积蓄,已经在镇上置办了家宅和两间铺子,养妻育儿还是绰绰有余的,还不到那地步。”

    陶都景嘟囔道:“这不和江先生一样了吗?”他起身道,“无论如何,你的才华不该埋没乡野,回去后,我一定会向陛下荐你。”

    “随意。”荀引鹤不咸不淡地说。

    其实他一点都不担心文帝不用他,陶都景带回去的策论就是最好的投名状,文帝看了后,一定会启用他。无论荀老太爷是否把他剔出了族谱,都不影响荀引鹤重返权力中心。

    而事实上,如果荀老太爷把他剔出了族谱,才会更好

    玩。荀引鹤早就想辟府了,若荀老太爷这般做,忠孝两方面,都骂不到他头上去,而有了前世的经验,荀引鹤可以用更短的时间养出那批忠臣的侍卫来。

    事实上,趁着蛰伏在香积山的这阵子,他就预备着去四处把那批还散在各地的侍卫给找寻回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荀引鹤的打算,外人只能看到他云淡风轻,视权势如粪土的模样,而不知道他是如何胸有成竹。就见他起身对陶都景道:“一路小心,避着点刺客。”

    陶都景道:“我乃天子近臣,谁敢……”

    说到一半,他慢慢反应过来,来时没有人敢刺杀他,是因为那些世家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因此按兵不动,可是他在香积山上那么多天,一看就知道是私行,那么中途杀了他,再佯装出了意外,也是可行的。

    陶都景严肃起来:“陛下让我带了侍卫的,我分你两个,你也小心。”

    荀引鹤看着陶都景那副样子,在心里叹气,若不是陶都景天生就不是搞政治的料,否则,他还真不愿意回去,留在香积山与江寄月做对神仙眷侣多好。

    想到这处,荀引鹤也不客气,把那两个侍卫收了。

    陶都景带着人走了,江寄月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直到荀引鹤在身旁坐下,她才后知后觉问道:“叔衡,你以后是不是没有家了?”

    她确实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想不到天下还会不要子女的父母,可是荀引鹤做的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的父亲却因为这个,要与他断绝关系,怎么想,荀引鹤都太可怜了。

    江寄月搬着小凳子靠过去了点:“你不要伤心了,以后书院就是你的家,你一个人在镇上住无聊了,可以上山来,大家一起吃饭聊天,也热闹些。”

    虽然方才荀引鹤一脸平淡,嘴角还能噙着点笑,但那笑真的太淡了,在江寄月看来,那与苦笑并无区别。

    荀引鹤顿了顿,道:“我家亲缘浅薄,并不如你们热闹,所以那些孤独寂寞,其实我都习惯了。但我还是很感激阿月你愿意邀我上山的,毕竟一直忍受孤独不是一件难事,可要把一个人从热闹处扔回凄静处,就显得太残忍了。”

    江寄月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袖子。

    荀引鹤掩住眼眸中的笑意,轻轻地把袖子扯出江寄月的掌心,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阿月,你愿意做我的家人,弥补我失去家人的痛苦吗?”

    江寄月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何他的话题能跳得那么快。

    荀引鹤叹了口气:“既然被剔出了族谱,那我这荀姓也不能用了,孤零零的只有个名,多像没人要的小可怜。阿月你肯收留了我,以后就以你的姓氏冠我的名了,我也不是没人爱了。”

    江寄月震惊到都结巴了:“这可是入赘啊。”可是入赘都很少有人改姓的,江寄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不再想想?”

    荀引鹤没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寄月。

    江寄月觉得,他应该是被没了家人这件事给刺激到了,所以才会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只好安抚道:“在一起是可以试试的,但改姓就不必了。”

    荀引鹤眼睛立刻就亮起来了,道:“阿月,你答应与我在一起了?”

    江寄月道:“嗯,可以试试。”

    她话刚落下音,就感觉唇上被人轻啄了下,荀引鹤满意地一触即离,摸摸她的头,道:“你等着,我下午就来提亲。”

    提亲?只是在一起试试而已,提亲是不是太快了?江寄月却来不及把这话问出去了,因为荀引鹤已经迫不及待地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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