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四
沈知涯带着江寄月往前方走去, 因他知道那些同窗一定在看,方才已经丢了脸, 他不愿再丢第二回脸了。
他走得太匆忙, 连江寄月在身后叫唤他,他都不曾予以理会。
江寄月只觉得委屈。
原本沈知涯恶意揣测荀引鹤的心思,已经足够让江寄月觉得难为情了。方才他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过来, 大力要把荀引鹤送的手串给拆下来,那样的举动不仅鲁莽, 而且非常失礼, 也不知道荀引鹤又该如何想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却要被人平白污蔑,怀疑人品,此刻是否也在郁闷和无可奈何?
江寄月正想着, 沈知涯停了下来,他们走到了后山处,这儿空荡荡的,除了树木花草外, 并无其他,沈知涯长舒了口气, 似乎觉得那口含着的恶气终于可以排解出去了,在面对江寄月时也就把腰板挺直了些。
他道:“把他送你的手串给解下来吧。”
江寄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知涯。
他方才这样粗暴地要把手串从她的手腕上扯下来, 扯得她皮肤上一片红,还那样显眼地晃在手腕上呢, 沈知涯究竟是怎样做到对此熟视无睹, 对她毫不关心, 而只一心想揪荀引鹤的错。
江寄月努力平复了下心绪:“我不解, 我为什么要解下来?”
沈知涯几乎被气笑了:“你喜欢什么, 和我说,我买给你就是了,便是现在买不起,我努力干活攒钱,等过年新猪出栏,也有银子了。便是再买不起,等日后我高中皇榜,也买得起了,你非一时都等不住,一定要牢什子男人送的手串吗?”
不可思议,这样的话居然能从沈知涯的嘴里说出来,江寄月像是重新认识了他般看着他,眼眶有些微红。
“知涯,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沈知涯道:“什么?”他反应了下,忙补救道,“我并不是怪你的事,女孩子都有爱美的心,你见了这手串觉得好看,因此想要,都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只是荀引鹤不同旁人,你说他一个男人,无缘无故身边备着姑娘家的首饰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逮着机会献殷勤罢了。而有这样心思的男人,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好人吗?”
江寄月道:“知涯,你在说什么啊?因他要看云松,却从未去过,想请我做个向导,故而才送我这手串。你说他是借机献殷勤,可明明他把一毫一厘得人情往来都算得很清楚,并不愿拖欠我半分。反而是你,先入为主,因小人之心揣测他,可便是你所在意的所谓唤字的事,也不过是他想快速融入陌生环境的小方法而已,要知道这书院里,可不止我一人唤他字。”
沈知涯没料得昨日还好听听他说话的江寄月,一夕之间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和那些同窗一样,成为了荀引鹤的拥趸,替他说起话来了。
沈知涯道:“我以小人之心揣度他?好,那你说说看,他无事在身边备着送姑娘的手串什么。”
江寄月自然是回答不出的。
沈知涯得意地道:“你看,你也回答不了吧。”
“沈公子若是对我有疑惑,大可直接来问我,何必要为难阿月?她与我也才昨日相熟,又非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会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
沈知涯回头,却见荀引鹤长身玉立,站在山坡上,阳光在他身后洒过来,让他仿佛是渡着金光而来的仙人。
他淡淡的:“若是阿月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也不知沈公子是否会如现今这般揣摩她与我的关系,再进一步把我们之间清白的关系想得更不堪入耳些?”
荀引鹤微微欠身:“抱歉,荀某实在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沈公子之腹了。”
沈知涯恼羞成怒道:“荀公子,你竟然偷听我和阿月说话?你有没有一点君子的风度
?”
江寄月忙扯住他:“知涯,你冷静些。”
沈知涯看了她一眼,但江寄月下一句话又把他的火气往上拱了些些 :“知涯,你如今被冤枉了,总该明白被人平白恶意揣度后有多气闷。正好趁着叔衡也在这儿,你对他有什么误会还是尽快解开才是。”
沈知涯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江寄月解释,他觉得荀引鹤对江寄月有意思,并不单单只是这两件事而已。
那些同窗固然很早就看他不起,可是有江左杨在,他们也只敢悄没声息地表达些对他的不屑,总是有忌惮在,而不至于像这两天,仿佛得了什么指示般,居然开始肆无忌惮地嘲笑他,凌/辱他的自尊。
再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真的看不起他沈知涯,可是江寄月是什么为人,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吗?沈知涯是所有学生中家境最差的,她都能毫无芥蒂地选择了他,可见江寄月并非那等嫌贫爱富之人,怎么才来了个荀引鹤,他们就觉得江寄月一定会转了性子,抛弃他而选择荀引鹤呢?
可是他们仍然不停地在给他暗示,不停的。
沈知涯也并非不是相信江寄月的人品,只是在他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在被众人鄙夷瞧不起的时候,他希望江寄月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他,与他站在一起。
而不是这样理智地与他分析,告诉他荀引鹤不是这样的人,你在误解他,你需要向他道歉。
可荀引鹤若不是这样的人,方才他望过来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的交际,更谈不上有任何的过节,荀引鹤又如何要用那种生吞活剥的目光看着他。
沈知涯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啊!
而且荀引鹤在旁人面前装得温润如玉,很好说话的样子,偏只到他面前露出真面目了,如此一来,不管他向别人说什么,旁人都不会相信荀引鹤是那般为人,只会觉得他在恶意揣摩荀引鹤,是他嫉妒疯了。
这与变着法子孤立他有什么区别。
沈知涯想明白后,更是觉得怒火上身。
凭什么,就因为荀引鹤是世家公子,所以可以这样玩弄人心,肆意觊觎别人的东西吗?
沈知涯怒视着荀引鹤。
荀引鹤道:“那手串是我昨日让侍墨下山买的,若不是提前备好了礼物,我实在没有脸向阿月开口,请求她带我去看一眼云松。”
他瞧着沈知涯,似有些歉疚:“沈公子疑惑我的行为,真该先来问过我,而不是针对阿月,阿月什么都不知道。让你们二人之间生了嫌隙,也实非我的本意,若沈公子当真误会了,我向沈公子道歉,以后也会再注意分寸的。”
他又转而看向江寄月,那歉意也就更加浓重了:“是我疏忽了,才让你受了这委屈,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和你说声抱歉。”顿了顿,又道,“我并非刻意跟来,只是担心阿月手上的伤,又见沈公子似乎并没有很为此上心,不去为你上药,反而拉着你往这人迹罕至之地跑,我才有些担忧 。”
他刻意地停顿住了,并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清楚明白,沈知涯与江寄月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沈知涯脸色一僵。
无论如何,都是他弄伤了江寄月,这是不争的并且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面对荀引鹤的指摘,即使他多有怨气,但也实在无法反驳。
江寄月听着荀引鹤这番周全的话,倒是很为他觉得委屈。事实上,也确实是沈知涯的多心多疑才让荀引鹤惹来这些不必要的污名与猜忌,可沈知涯不仅没有悔过,而且看上去连一点愧疚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江寄月看了眼沈知涯,还是决定替他先向荀引鹤道歉,道 :“叔衡,知涯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并非那等人,大约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才叫他误会至此吧,
我会好好地替他解释清楚的。”
荀引鹤担忧地看着她,江寄月道:“你放心,知涯不会再伤害我的,刚才大约也是他不小心。是不是啊,知涯?”
沈知涯闷闷地点了个头。
荀引鹤笑了下,有些不明所以的味道,他道:“好,那我便相信阿月。”离去前,他还特意道,“你可以慢慢来,下午的事不着急。”
江寄月忙道:“你放心,不会耽误的,我用了午膳就去寻你。”
荀引鹤一走,沈知涯就抱住了江寄月,闷声道:“你不要带他去看云松。书院里多的是想巴结他的人,他又不是找不到人做他向导了,为何非要你去陪他?”
江寄月道:“好啦,你也别总是把叔衡的一举一动想得太坏,他与我说过,是因为大家都要上课念书,只有我空闲些,才拜托我的。”
沈知涯一顿,荀引鹤似乎总先他一步,给那些看起来很怪异的举止找到最合理的解释,让别人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他在咄咄逼人了。
沈知涯闭了闭眼,道:“你刚刚是不是又觉得我在恶意揣度他了。”
江寄月摇了摇头,道:“知涯,你不是这样性子的人,突然变成这样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沈知涯却犹豫了。
沈知涯对荀引鹤的用意揣测大多数还是来自同窗的态度转变,可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江寄月说。
倒不是说江寄月不能理解他,而是她对那些痛苦的理解总是浮于表面。
如果沈知涯说出同窗对他的鄙夷,江寄月会说,可是出身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他们以无法改变的出身来嘲笑你,是他们没有道德的缘故,你用他们的卑劣来凌迟自己的心,你若在意只会更加痛苦,毕竟你永远无法让卑劣的灵魂高尚起来,既然你知道他们卑劣并且不可改变,不如不往心上去。
如果沈知涯说害怕江寄月会离开他,那她的回答就会更加轻松了,对那些猜忌更不以为意。
欢换句话说,江寄月可以看到他的伤口,但不能与他的伤痛感同身受。
那些道理沈知涯何尝不明白,可是再明白又如何,他凭什么需要一遍遍经历那些鄙夷,唱衰?他也想高高在上,被人崇敬啊。
所以他没法和江寄月说,他并不想要听那些教训。
沈知涯轻轻把江寄月推开:“你怎么会那样想,什么事都没发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