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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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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和所犯的错, 被荀引鹤私养外室,与有夫之妇有染遮的什么都不剩了。

    皇后全程震惊地听完了镇北王妃的讲述,手紧紧扶住扶手, 这才没让自己失态。

    皇后道:“若我没记错, 那沈知涯还是新科状元。”

    按规矩, 沈知涯还得拜荀引鹤为座师, 虽然荀引鹤一天都没有教过沈知涯,但这样的师生关系, 大召还是认的。

    于是荀引鹤的丑闻直接升级成了强占学生之妻,养为外室,这样的事一旦宣扬开来,荀引鹤不说身败名裂, 他这些年在清流文人那养出的名声必定臭了。

    皇后比镇北王妃所想更不同, 她下意识要把此事摆平,想道:“沈知涯可知此事?”

    枕边人有了外遇, 这沈知涯除非是个蠢的,否则必然能察觉, 只是他是受了胁迫不说, 还是选择卖妻求荣, 这尚且不得而知。

    皇后很快冷静下来,先安抚镇北王妃道:“那沈家娘子既已嫁了人,又是乡野出身, 在床第之间必然极为大胆, 引鹤从小不近女色,心思单纯, 一时被狐媚迷了眼也是有的, 倒也不见得是真上了心, 动了情,等日后与嘉和成了亲,知道世间女子都一样,也就抛开了。”

    镇北王妃抚着嘉和的肩膀道:“可不是,娘娘有所不知,臣妇便是如此劝解嘉和,只是她年岁小,满肚子小女儿心思,觉得委屈,与臣妇哭个不停。”

    皇后看了眼嘉和红红的眼圈:“真是天可怜见的。”但话锋一转,“本宫虽能谅解你的小女儿心思,只是这种事还是要小心,若传到外头去,不知情的还当你善妒的,有损妇德。”

    嘉和最烦荀家的便是这点,规训女子很严重,张嘴闭嘴都是妇德,就算夫君要纳妾,也要笑着给他挑人,她不愿嫁给荀引鹤很大一个原因,也是觉得拿捏不住荀引鹤,一旦他动了纳妾的心思,她就彻底没了办法。

    不如下嫁给书生,好拿捏得很。

    但此时她不想应承,镇北王妃也掐着命脉让她必须要应承。皇后也不是好拿捏的,虽荀引鹤此事对不住嘉和,但皇后也不能坐视镇北王妃用这件事拿捏荀家,因此委婉警告镇北王府。

    而对于镇北王妃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丑闻换丑闻,两家都心知肚明地把此事按下去不提。

    镇北王妃道:“娘娘放心,臣妇回去一定多加教导嘉和,罚她每日抄写《女则》《女戒》。”

    嘉和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叫道:“母妃。”

    镇北王妃不理她,皇后笑道:“王妃有心,子女尚在跟前,能教导的便多教导,教给教养嬷嬷去教,可没有娘亲跟前贴心。”

    荀家的教养嬷嬷可是全上京出了名的严苛,落到她们手里,不被折腾去半条命就算好了,哪有舒坦日子好过。

    镇北王妃知道这也是素日宠坏了嘉和的缘故,左右她和王爷都管不住嘉和,能有人管住她,不要让她接着闯祸,也是好的。

    于是镇北王妃与皇后之间就这样形成了个默契,要把婚事尽早提上议程,而江寄月必须尽早处理掉,不能让荀引鹤留下这个污点祸患。

    皇后安抚住了镇北王妃松了口气,命人出宫去把荀引鹤寻来,皇后直到此时都觉得荀引鹤最乖巧不过,只是一时迷了心智,才走了歧途,只要好好与他说明,他一定会弃暗投明。

    皇后道:“哥哥近来身子不好,便不要惊动他了。此等事毕竟也不光彩,陛下那暂时瞒着,往后本宫再慢慢与他说,先把他叫回来吧。”

    但这一等,却等来了荀引鹤径直去见文帝的消息。

    皇后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要做什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文帝翻着折子,明亮的烛火把“陈罪表”三个字照得格

    外清晰,他看着坦然玉立的荀引鹤,把折子摔在了地上,“强占学生之妻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

    奏折摔在地上,发出了响亮清脆的声音。

    荀引鹤遭此呵斥,却一动未动,道:“在与她重逢前,臣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糊涂事?”文帝笑了下,但眼神依然严肃又严厉,“朕看你脑子清楚得很,这折子你究竟是在何时写的?朕前脚听说镇北王妃携嘉和入宫见皇后,你后脚便派人进宫要朕让宁公公去等你,防止你被皇后截走,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荀引鹤道:“臣会说的,但希望陛下不要动气,动气伤身。”

    文帝道:“你少让朕动气比什么都强,你说来。”

    荀引鹤道:“此事还要从五年前,臣初上香积山时说起。”

    文帝道:“你大可从盘古开天地时说起。”但顿了会儿,意识到些不对来,抬头看荀引鹤,“这女子不会是江寄月吧?”

    荀引鹤道:“是她。之所以未在《陈罪表》中言明她的身份,是臣惶恐万一被有心之人捡去,识得她身份,有意害她。”

    文帝喃喃道:“荒唐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宁公公,宁公公脸上的皱纹收得很紧,像是紧绷着什么,看着荀引鹤。

    荀引鹤慢慢说了起来,从香积山的初遇,说到分别后三年的彷徨,与两年后被拒婚后的痛苦,他说了很多,说到江左杨告诉他什么是爱情,又说到文帝剔烛火的侧影。

    文帝意识到,荀引鹤这不是在陈罪,而是剖开自己的心给他看。

    文帝沉默地坐着,原本还算有精气神,高大的身形如今一下颓唐了下去,其实过去了那么多年,随着他逐渐坐稳龙椅,对当年的事早已不介怀了,那些刻苦铭心的痛苦与悲伤也成了浮光掠影,偶尔匆匆一瞥,也只会诧异自己曾有过那么至情至性的时刻。

    他没有想到,他曾经的一剪悲伤侧影会这样深沉地拢在一个孩子的心上。

    他听到荀引鹤说:“我不愿在临终前被人询问,这一辈子有什么遗憾的事时,说,我不记得有其他事,只记得未能与江寄月终老。”

    文帝的眼皮沉重地阖上,曾经熟悉的倩影被深宫厚重的纱幔拢着,早已看不清了,可他怎么直到此时才发现?

    文帝道:“她与你相差甚大,难为妻,你可以纳她为妾。”

    曾经荀家也是这样说的,你可以封她做贵妃。

    他的回答是什么?忘了,不重要了,他只记得她的回答——一纸和离书。

    荀引鹤道:“臣所求是良缘缔结,双宿双飞,而非正妻奴妾,江寄月不会为人奴妾,臣也不会辜负她。”

    文帝道:“辜负她?你们这般荒唐行事,若非朕愿意帮你一二,她连良妾都做不成,又谈何正妻。你要知道你父亲的脾性!”

    荀引鹤道:“不,他会同意的。”

    文帝惊诧。

    荀引鹤道:“他不同意,这份《陈罪表》将会出现在言官的案桌上,天下人都会知道我强占学生之妻,要为天下人所不齿,他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出现的。”

    这就是荀引鹤当时一定要沈知涯隐瞒与江寄月和离之事的真正原因,给江寄月剥出林欢一案的影响其实还是最不重要的,因为依着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轻易办到。

    重要的是荀家,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荀家。

    所以江寄月必须是有夫之妇,她的身份必须不能清白,只有让她成为荀引鹤的污点,荀引鹤才有能为之殉前程的底气,而这恰恰是荀老太爷的命脉。

    文帝拍桌:“你疯了!倘若你真的如此做,被动摇的不只是荀家,还有朕!”

    荀引鹤道:“所以臣先入宫

    与陛下商议,臣所求不多,既不为钱权,也不为名利,只想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臣想这并不过分。”

    文帝道:“你是在威胁朕吗?”

    荀引鹤道:“臣想,一个身负骂名的臣子会是陛下手里最无所顾及的刀,陛下用臣,应该会用得更衬手才是。”

    文帝冷笑:“依你所言,朕更不该帮你,而应该看着你与荀家决裂,看着你被千夫所指。”

    荀引鹤道:“但陛下宽仁厚义,有成人之美之心,更有设身处地之德。”

    “别说好话,没用。”文帝道,顿了好会儿,方问,“你既然敬佩江左杨,愿意仿照他要美人,不要江山,倘若朕因此让你辞官,你肯吗?”

    荀引鹤没有丝毫犹豫:“臣谢主隆恩。”

    文帝道:“你谢什么谢,朕只是问问你,没真让你辞官。”他说着,嘴角似乎带出了些许的苦笑,“你和江左杨都是勇敢的,唯朕怯懦。”

    荀引鹤沉默了会儿,道:“陛下担负江山黎民之责,不似臣等只是一介素人,只见情爱,不见苍生。”

    文帝道:“嘉和那边就作罢,你若要赐婚,这个婚朕也能替你赐,但要怎么赐,何时赐,你想好了再来回朕。”

    荀引鹤道:“臣还有一事要禀明。”

    正巧宫人通报皇后娘娘,镇北王妃与嘉和郡主到,文帝斜眼看荀引鹤,他不慌不忙道:“嘉和郡主公然绑架江寄月,周昭昭于王府随意欺辱打骂,甚至导致江寄月不堪受辱跳湖。郡主此行为目无法纪,不敬生命,蛮横无理,嚣张无度,实伤清流文官之心,实损王法之威严,还望陛下秉公严办,还公道于天下。”

    嘉和才进来便听到这控诉之语,心跳加速,哭道:“母妃,你看,他还为那个娼/妇说话。”

    她懂得镇北王妃与皇后娘娘的意思,只要把矛头对准江寄月,那她无端打人绑人的事就可以揭过不提,所以她必须要坐稳未来荀夫人的位置。

    而这在她看来是十拿九稳的,毕竟文帝看好她,皇后也明言看重她,那么江寄月就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娼/妇外室,她一个正房教训这样的贱东西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荀引鹤不该为这个江寄月打她。

    如此一看,她怎样都占理,想通了的嘉和连连配合,就和深怕迟了一步这保命的位置会被抢走了似的。

    她没有注意到荀引鹤眼里一闪而过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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