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江寄月一直从脸烧到了脖子, 面对如此放浪直白地问话,她‘你’了个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偏偏荀引鹤声音里还勾着笑, 调侃她:“这就听懂了啊,很有进步。”
一句话说得江寄月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她就那一晚有了经验, 她能懂这些, 怪谁?
荀引鹤弓起腰背, 如一根弯曲的绿竹,他的额头抵着江寄月的额头:“卿卿,我们试试吧。”
是好言好语的商量, 并没有之前那次的强横, 江寄月垂了目光,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啊, 我不想的。”
荀引鹤问道:“为什么不想, 是因为觉得不舒服,不快乐吗?嗯?你看,你现在都不排斥我触碰你了。”
江寄月心道, 晚上你总抱着我睡,再不习惯也习惯了。
可不知道这也是荀引鹤温水煮青蛙的计策, 最初江寄月那么厌恶他, 他虽然想要她,却也不能次次强迫她或者给她喂药,这不仅会伤了她的身体, 还会让她越来越讨厌他,而荀引鹤所求的不单只是江寄月这个人, 还有她的心, 是以如此愚蠢的事, 他不会做。
因此他让江寄月选,是与他共度巫山雨云,还是单纯的同床共枕,江寄月两个都不喜欢,但相较于前者,后者显然更容易接受些,于是果不其然地走入了荀引鹤的圈套中。
荀引鹤并不着急,他极有耐心,步步试探江寄月的容忍度,让她习惯他的气息,他的靠近。直到昨夜回来,他抱着她,蹭着她的小腿肚肉都没察觉她有什么直白的抗拒,荀引鹤便知道他的试探成功了。
他等了江寄月许久,也饿了许久,今日还在牢狱里见了血,于是那种撕咬猎物的兴奋感又克制不住地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他磨着尖牙,太想咬住眼前小白兔的脖子,把她叼回窝里。
但是,还不到冲动的时候,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他牢记于心,于是越到起钩的时候越要有耐心,他低声道:“试一试,如果不舒服,随时可以停。我会停的,之前答应了不碰你,我就没碰你,是不是?”
“我不想。”江寄月用细弱蚊讷的声音说。
这和舒不舒服完全没有关系,而是羞耻的问题,荀引鹤骨子里的强势与掌控欲是他无论怎样装温润都改不掉的,或许在保持理智的时候他还知道设陷阱迂回下,但在失控的时候,就会彻底暴露。
所有的姿势里,荀引鹤最爱的是从后面抱着江寄月,如果手边有腰带的话,他还会把江寄月的手背到身后捆起来提着。娇弱的姑娘只能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彻底跌落糜烂,全看他的善心何时消磨殆尽。
那种感觉,是江寄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忘记的,她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力,所有的思想与情感只能随着起伏奔涌四泄,她想往下,却得往上,她想要离开,又被拖了回来,甚至连解脱的时候,都要看荀引鹤的心情,而不到最后,她永远不知道最后会以一种让她难堪不已的方式收场。
所以江寄月不想。
荀引鹤注视着她,辨别她的神色中有几分真心,还是仅仅出于矜持,他问道:“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这要让她怎么说,江寄月咬着唇,选择了沉默。
荀引鹤淳淳善诱:“你不说的话,我不知道哪里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改。”
江寄月道:“你可以不做这种事啊。”
荀引鹤道:“难道我们以后都不生养了吗?”
江寄月怔怔的。
荀引鹤很有耐心地说道:“你知道我作为荀家家主,是要考虑子嗣的,往后你进了家门,作为主母,自然要与我一起绵延,再没有主母撂挑子不干,逼着夫君进妾室屋里的道理。难道你想让我之后为了子嗣纳妾吗?”
江寄月道:“可
这都是以后的日子了,我能不能进荀家家门都还是个未知数。”
荀引鹤道:“为何总不肯信我。我连世家都敢对付,又何愁办不成娶你进门的小事,何况那日进宫你见到了皇上,也知道我与他关系尚可,便是父亲娘亲不松口,我请皇上赐婚也是一样的。虽然事情有些棘手,但解决的办法很多,我承诺给你的事,哪件没有做到?”
江寄月摇了摇头:“但皇上想让你娶的是嘉和郡主。”
这种事的取舍,他们男人必然头脑清晰得很,干着抛弃发妻的事,却说自己是为了大局身不由己,文帝又不是没做过,他自己都可以,没道理觉得荀引鹤不可以。
荀引鹤淡道:“嘉和那你更不用担心,她任性惯了,镇北王拿她也没办法,她日日沉迷佳人才子的故事不能自拔,发誓要找个温柔书生做夫君,肯定看不上我,这个婚,皇上难赐。”
他从容地说着,好像在他眼里,世间的问题都能如此游刃有余地解开。江寄月被他的从容蛊惑,一时也没想到其他的理由。
江寄月的抗拒松了些,但还是犹豫。
荀引鹤的手挑起了她的裙摆,继续诱哄:“只是试一下,你觉得不好,我们就立刻停。”
江寄月红了脸蹬他:“别在这儿。”
荀引鹤从善如流地把她抱了起来。
江寄月的手一紧,抓着他的胳膊,荀引鹤低下眼,从抓救命稻草般的力道感受到了江寄月的忐忑,她道:“我不想要……那样子。”
荀引鹤低声道:“好,都听你的。”
……
江寄月把手背搭在眼上,明明天光昏暗,隔着窗纱进了屋里更不剩什么,但她仍旧难为情地咬住唇,把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好像钻进沙漠里的鸵鸟,看不见就只当不存在。
荀引鹤的身躯覆盖过来,他轻轻拿开江寄月的手,低头吻他,湿的,还带着她的味道,想到他才亲过哪儿,江寄月愣住了,荀引鹤边吻她,边闷笑,揉揉她的头发:“还嫌弃上自己了。”
江寄月愤愤道:“我就不该信你,你总是没有底线。”
荀引鹤问她:“我伺候你,伺候得不舒服吗?”
这话江寄月没法反驳。
荀引鹤徐徐叹气:“这世道,干活那么卖力还要被嫌弃,找谁说理去啊。”
江寄月瞪他:“我逼你了?还不是你自己下/流,龌龊!”
荀引鹤笑,舒展胳膊抱着她,道:“你说得对,是我下/流又龌龊。”他咬着她的耳朵,“可是卿卿那么美,谁看到了还能做正人君子呢?”
江寄月沉默了。
荀引鹤道:“沈知涯是鱼目眼珠,我们别理他。”
荀引鹤甚至还记得头回江寄月捂脸痛哭的原因,还愿意不厌其烦地安慰她,江寄月往他怀里拱了拱,闷着声应了句:“嗯,不管他。”
……
江寄月困顿地翻了个身,终于清醒,手搭着的床半侧没有人,只有被褥凹下了个弧度,以及上面的体温显示不久前这里还有人躺过。
屋里没有点灯,这是个没有星星与月亮的夜晚,江寄月躺在黑暗中,却是江左杨死后的这几年来,头一次没有感到孤寂与害怕。
沈知涯之所以能带给江寄月如此深重的伤害,除了他的背叛太过深刻惨痛,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总是把江寄月一个人独自抛在黑暗中。
江左杨死后,江寄月无论是生活还是到心理都是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她渴望安定与温暖,沈知涯却没有给她,他勉为其难地把江寄月带在身边,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到达新环境时是多么惴惴不安,是多么地急需于融入与认可。
而沈知涯不仅没有给她过肯定,还不断地对她否定。
好像她什么
都做不好,事实上,并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做,沈知涯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该如何改正,他只会让江寄月自己去反省,用指责的语气质问她为什么这些都做不好,明明别人可以做得好。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江寄月就像是久居暗室的人,只能把自己困在熟悉的一亩三分地里,一步都不肯踏出去,她过得越来越局促,越来越不安。
而这些不安,如今却被荀引鹤奇异地愈合了不少。
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按理来说,荀引鹤对她的伤害并不比沈知涯轻到哪里去,可是在后来的相处中,荀引鹤又对她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他记得她说的每句话,记得她受过的伤害,愿意放在心头,有了机会就会想办法满足她或者抚一抚她的伤口,江寄月说不喜欢的事,他也会改。
江寄月一直都没有和荀引鹤说的是,她其实真的很喜欢荀引鹤一本正经和她谈论朝政的事,因为这足以见得荀引鹤是把她平等的、有思想的、有理智、能够沟通的人对待,也从来没有瞧不起过她暴露出来的懵懂青涩,只会认真地和她解释。
有几次,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香积山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阳关从树叶缝隙里碎下,江左杨拿着书卷慢慢教导她,让她去看天,去看地,去看一切的广阔,而不是蜷缩在黑暗里。
此时门开了,是荀引鹤进来,他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拎着什么,江寄月起身问他:“你去做什么了?”
她的声音平稳,没什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荀引鹤才略微放下心来,道:“我去厨房煮了碗面条。”
江寄月像是见了鬼:“你煮的面条?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到下厨?”
荀引鹤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算我下厨,厨娘还在,火是她烧的,食材也是她准备好的,我只是听着她的指示把食材放进锅里,连什么时候起锅都是她告诉我的,委实算不得我煮的。”
他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给屋里点灯:“厨房有卤牛肉,我顺便也让厨娘切了盘,要是面条不好吃,你吃牛肉也一样的。”
屋里亮堂起来,江寄月才看到荀引鹤穿得很简单,连氅衣袍袖都没有穿,看来真是下厨去了。
江寄月还是问他:“好端端的,厨房里又不是没人,你下厨做什么?”
荀引鹤道:“你之前给我煮了碗馄饨,我今天为你下碗面,也算是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了。”
江寄月屈起膝盖,抱着看他:“你这样做,真的容易让我想起我爹爹和我娘亲。你大概不知道,我爹爹喜欢上我娘,就是因为我娘经常给他做一碗面。”
荀引鹤道:“是酸菜肉丝面吗?”
他打开食盒,端出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正正好是酸菜肉丝面,江寄月诧异至极:“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