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寻旧梦(上)
海天云都142层观景台,曾经与蛇语等人冲突的战场边缘,罗南远远注视“北岸齿轮”。
十月深秋,天高云淡,不需要什么观景望远镜,也看得清晰。知院学院北部那片湿地丛林中,“北岸齿轮”正与曲折河水、林泽小湖,同处于披洒的日光下。还有林地上空翱翔的飞鸟,穿林而过又摇荡枝叶的风,都仿佛变化为或规整或异形的齿轮,在天地间交错、咬合,如静似动。
在其他“齿轮”的拥簇或带动下,唯一实在的齿轮样建筑似乎在河沿上滚动,又似乎借来了侧邻水光,向远处罗南这边默默凝注。
罗南便似陷入一场迷梦中,伸手就能触碰到母亲温暖的面颊。
他真的伸手,却只划过了空气。
罗南豁然惊醒,收回手,下意识伸握两记,还是彻底地从这迷幻一幕中清醒过来。
要比想象中更理性啊。
罗南扭头四顾,见自己仍然在“内地球”的物质世界中,便自嘲一笑,隔着快要一人高的栏杆,继续观察“北岸齿轮”,以及这建筑与周边自然环境的耦合关系。
时值周末,云都水邑这边人流量上升,海天云都这处观景台上人数不少。
因为某人曾经的作为,海天云都142层观景台一度成为了非常火热的里世界成员打卡地。很多有心、有任务的人,自带设备,在观景平台上一逗留就是一整天,拍照、摄像外带研究。意外引得普通人也趋众前来,导致这边明显比其他观景平台更火爆。
今天也不例外,甚至因为“梦境世界”“安夏线”等大动作影响,里世界人员的比例还在上升。
现阶段,怎么说罗南也是“内地球”的第一流公众人物,随着前段时间“暂代神职”“三尖顶大战”等直播画面的持续传播,全球一百亿人起码有二三十亿对这张俊秀但格外年轻、还有些稚嫩的面孔有印象。
可是,如今罗南就在这里,肩头甚至还有“镜鉴”的如轮明光,观景平台上甚至有相当数量的里世界成员,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自然而然地将他忽略掉,好像彼此处在重叠又不同的两个世界。
罗南出现在这儿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对“云端世界”的又一个探索实验。
中央星区、天渊帝国的历史沿革,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想要从现有信息中弄清楚“梦神孽”或祂的力量如何出现在地球本地时空,可能性实在不大。
也许,梁庐设计的“测验时空”里会有答案,把罗南塞到孽劫世10151年那个时间节点,总该有点儿过硬的理由吧?可现在,那不是已经“低耗停机”“演化暂停”了么?
细究起来,还是罗南自己折腾的。
如今,罗南有了“外地球”的经历,重新认识了地球这一方复杂时空,难免会考虑他以“大通意”锤击“破烂神明披风”引发的变故,究竟代表了什么?是否触及了这方复杂时空的结构本质?“测验时空”乃至只闻其名未见其真容的“天渊镜像系统”又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要解决这些疑惑,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来几轮类似的试验。可惜,那要冒着被李维、屠格、武皇陛下围杀的风险……好吧,其实这种威胁本身,就代表了某种隐藏的真实。
罗南以前就想过,为什么“大通意”锤击“破烂神明披风”,幕布横飞、一片散乱的“开发者模式”,会突然变得齐整;为什么会化为一幅“银幕”,映射这摇动至乎虚幻的世界?
是不是映射世界的“银幕”始终存在,只是刻意做了遮蔽隐藏?
“大通意”的“锤击”其实就是吹去了上面的杂质尘灰?
他也想过,什么样的“尘灰”能够遮蔽神明披风?从“披风银幕”上摇动至乎虚幻的世界出发,那是否为一场弥漫在所有人意识中的梦?
之前,罗南的考虑在这里断掉,因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没有明确的证据,实不应该随便牵拉一个重量级的“大人物”入局。
而现在,明确的证据有了。
事实证明,像地球时空这样的复杂错乱的环境,塞进来什么都很正常。
罗南能够如此确认“梦神孽”的存在,未尝不是有先导性的思维在里面。
问题是,一个存在“梦神孽”,且又貌似已经深度融入的时空环境,实是细思极恐。
罗南总是忍不住会想到,“破烂神明披风”整合起来的“银幕”上,那颠倒动摇、近乎虚幻的世界影像,然后顺理成章地去怀疑一个“巨大真实梦境”的存在。
再然后,就是更具体也更惊悚的疑问:
“内外地球”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又或者,大家其实都是半真半假?
不是罗南胡思乱想,而是他在“测验时空”得到的有关“梦神孽”及其前身“幻魇之主”的威能,实在是让人魂悸魄动,心胆颤摇。
祂不但可以“无中生有”,使梦中之物变为实在;更可以将“实有”归于“幻梦”,直接扭曲替换掉规则层面的架构,让物质世界的实物“幻梦化”,让活人、地区,乃至于星球、星系,都转化为梦境。
这不是什么传说,而是确有其事。
天渊帝国开国四十四大君之一的冰溟大君,号称可以冻结时光的“凝光女巫”,便是中了这招,顷刻化为梦幻泡影。
虽然据称“梦神孽”已经不能如巅峰阶段的“幻魇之主”那般,施展“幻梦化”的能力,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千年,地点也从含光星系移转到地球,物非人非,谁知道现阶段的“梦神魇”是个什么状态?
想想那“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可能性,饶是罗南这等人,都不免毛骨悚然。
罗南倒没有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他觉得,动辄从“破烂神明披风”“大通意”“梦神孽”这种级别的认知出发,高来高去,并没有得出一个决定性的结论,可以想见的未来,也很难快速拿到。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逆向思维也好,人心深处的惰性作用也罢,罗南不可避免在想:
会不会搞得太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