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你会顺遂且自由地过完这一生
从吃人魔窟一般的东原家,到如今危机四伏的江城,饮月短短一生中曾经遇到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利用她,厌恶她,恐惧她,却又像水沟里的蛆虫一样渴望她的身体,虚伪地说爱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心疼她,想要保护她。
她其实已经很久都不会沉溺于虚假的关怀当中了,然而来到江城之后,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动容。
一次是对复决,一次是对宋惊尘。
他们总是能击中她内心残存的柔软之地,逼她给出回应。
宋惊尘看出了饮月的犹豫,他没有步步紧逼,也不想转身离开,只是沉默的无声陪伴。
很久之后,还是饮月率先出了声:“你手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宋惊尘问:“嗯?”
饮月翻身下床,闷声说:“我说你采的很多药都有尖刺,你的手能处理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宋惊尘笑了:“没关系,精细活做不了,粗活儿还是没问题的。”
饮月没回头,只说:“医者的双手本来就不该做粗活。”
她伸手去拎药篮,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拦住,宋惊尘的声音比他的手还要温意横生:
“女孩子的手才不该做这些,在旁边陪我就好了。”
饮月心说这算什么,我这双手连人的颈骨都绞断过。
可是看着宋惊尘似乎染着光晕的柔和面庞,饮月抿抿唇,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些血腥污秽的事情,不该说给他听,那是一种污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饮月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平静时光。
她坐在一旁,看着宋惊尘反复淘洗药草,不厌其烦地去除尖刺,直到日暮西斜。
没有隐匿在暗处的危机,没有等着取走她性命的敌人,没有一次又一次不得已的傀儡任务。
只有宋惊尘染着柔光的背影,慢慢被夕阳余晖浸润。
饮月看着,慢慢出了神。
直到宋惊尘带笑的声音将她唤醒,口中被放入一颗微微酸甜的果子。
“要睡着了吗?”
饮月从不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这是她刻入骨髓的本能。
但此刻,她没有什么表情地把果子嚼碎,微甜的汁液蔓延到整个口腔,她说:
“真酸。”
宋惊尘露出略带歉意的笑:“是吗?我尝过,还觉得挺甜的呢。”
饮月垂下眼睛:“没事,我嗜酸。”
宋惊世弯起眼睛,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今天一天,自己未免笑得太多次了,明明这身体已经经不起大的情绪波动了。
宋惊尘卷起衣袖,看到手腕处的红痕,像一道催命符,不断消耗蚕食他的生命。
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早就该死了,如今残留之际,还能遇到一个让他牵挂、让他舒心而笑的人,很值得不是吗?
宋惊尘再次笑起来,把衣袖放下来,裹得严严实实。
晚饭是饮月做的。
宋惊尘这里虽然简陋,但是很干净整洁,东西也很齐全,饮月简单做了一些饭菜,宋惊尘很给面子地都吃光了。
饮月不免怀疑这人是不是平时不怎么吃饭,只喝露水,没事嚼个草药续命,连她这半吊子手艺都能忍受。
晚上。
饮月没有回去睡觉,而是爬上屋顶对着月光,用树枝做小型弓弩。
她在宋惊尘这里找到了很多剧毒草药,研磨出汁液,涂在箭端。
宋惊尘就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饮月抿唇,问:“我要拿你的药草去杀人了,你不阻拦我吗?”
宋惊尘摇头:“我也会杀人,有些人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或许是她孤身一人太久了,又或许是宋惊尘这个人太温和无害,让饮月久违地放下了戒心,她问出心底一直以来纠结的问题:
“如果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受制于人,苟且偷生,二是勇敢抗争,结果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会选择哪一个?”
宋惊尘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我想,我自己已经给出答案了。”
“但是对于你,我很私心地有另一套规则。”
饮月看到宋惊尘很真心地笑起来,一字一顿道:
“做你认为值得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开心快乐。”
“你可以把这当成是一个兄长的关怀,尽管这个兄长可能并不能给你很多帮助。”
饮月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的侧脸,内心经年的寒冰微微融化了一个小角,有温热的暖流涌出。
她怔怔地,刚要说些什么。
谁知下一瞬宋惊尘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呛咳起来。
那咳嗽声简直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每一口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听得人心头发颤,浑身发冷。
直到,宋惊尘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血染红他淡色的唇,触目惊心。
饮月曾无数次见过血,别人的,她自己的。
她本来已经习以为常了,可眼下她却慌得扶住宋惊尘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宋惊尘闷闷咳了许久,才喘匀一口气,笑着说:“没关系,老毛病了。”
饮月看着他熟练地从胸口掏出一块白色方帕,擦去唇角的血迹,没有一丝一毫埋怨和不平,如此平静柔和,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远去。
饮月突然失控,厉声质问:“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江城圣手吗?为什么连自己的毒都解不了?为什么束手无策在这里等死?!”
饮月很少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时候。
宋惊尘没有惊讶很久,他慢慢伸出手,将饮月揽进怀里。
虽然孱弱,但他的手臂仍然有力,抱住饮月的时候就像一个温柔宽厚的兄长。
他轻声安慰着她:“没关系的,我不难受,生死有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害怕,你也不要怕好吗?”
饮月僵硬地被抱着,在宋惊尘看不到的地方,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痕迹,闷闷地说:
“我不会怕,这么多年,我没有怕过。”
她咬着牙,想伸手推开宋惊尘。
宋惊尘没有放手,反而空出一只手揉揉饮月的头发:
“很厉害,但没有人可以永远坚强,永远不会恐惧,饮月,你有软弱的权利,不要总是逼自己,你不是一个人。”
饮月终于不再挣扎,她声音发涩,冷意都维持不住:
“我就是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你说得再好听,最终也还是要离开。”
宋惊尘慢慢拍着饮月的背,感受到轻微的战栗,于是语气便越发柔和:
“我早就该死了,苟活这几年,无知无味,遇见你,我才能有短暂开心的时刻,我知足了。”
宋惊尘继续道:“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你会遇到能永久陪伴你的人,你会很自由很幸福的,我保证。”
饮月眼眶酸涩,心说你能保证什么,我这个样子,分明连明天都没有。
宋惊尘放开她,饮月感觉到自己脖子上被挂上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简单的编绳项链,下方坠着一颗古朴的珠子,看上去颇有年头。
<tt_keyword_ad data-title="配饰服装" data-tag="精品推荐" data-type="1" data-value="1904"></tt_keyword_ad>“这是什么?”
宋惊尘笑了笑:“我给你的保证,你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幸福且自由的过完这一生。”
饮月慢慢握住那颗珠子:“你确实很会哄人。”
她这样说着,却把项链贴在心口放好,无声说了一句话。
“谢谢……”
“哥哥……”
那晚的风太大,这一句话只有月亮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