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访第章湖上
很多个夜晚,我都在想,爱是有洁癖的,它可以不问过往,但开始以后,绝不能有瑕疵,可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即将为人母,被赋予了新的身份,即将组建一个新家,即将开始新的生活,生活是日久累积,矛盾是无时无刻,疲累是一触即发,哪个不想逃离,再遇见外面的解语花,多多少少,总会心有所动,瑕疵,呵呵,估计还是轻的。
想着,想着,睡意朦胧来袭。
再醒来,满目皆春,榨好的橙汁放在床头,烤好的红薯包在纸袋里,一盏仙炖燕窝,我拢拢身上的睡裙,下了床,阳光铺满窗边,心里柔情铺满。
“嗨,果儿,明儿就回去了,晚上找间酒吧坐坐”。
餐桌上,阿琦说道。
“行”!
晚间的古城,华灯初上,灯火璀璨,我们没有目的,逛到哪算哪。
最后,还是访湖上。
柔和的灯光,热情的气氛,一点点点燃膨胀的心情,阿琦和兰兰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灵活的身体,我看着她们,心里就欢喜。
肖鹏拍拍我脑袋,“吧台那里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应该是一个人来的,刚有人趁她不注意,好像放了点东西,我一大男人上去不方便,你和唐琦要不要去管管闲事”?
“当然”。
我给阿琦一说,那家伙跃跃欲试,拉着我就上前,“嗨,这么巧,你怎么也来丽江了,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有陪着你,老周都来了”,阿琦说完,上手一指,一直观察着这边的肖鹏立即摆摆手,那男子一看,着急忙慌的走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拉着懵懵的她过来。
坐定,阿琦细细讲上,那女子也不扭捏,拿起一瓶啤酒谢过后直接干了。
这性情,我们几个都很喜欢。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那女子看着清醒,实际有点微醺,心里有事,想一吐为快。
老周招来小哥,“外面还有位置吗”?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两分钟,我们就移到了外面的卡座,清风,明月,灯光,比起喧闹的里间,确实要舒服一些。
“听吗”?
那女子用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我们。
“嗯,你说,我们听”。
“我的故事,不算光彩,可未经她人苦,别劝我善良,也别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来制约我,现在非婚子都可以正大光明分取财产,我这样的,怎么就丧尽天良了,我一不作二不闹三不要求转正,不声不响做个透明人,他来我陪,从不主动索取,更不电话短信张牙舞爪,我知道自己的分寸,自己的位置,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可未必会有我这样的听话省心,我从不会后悔我自己的选择,我只知道我奶看得起病,我弟我妹上得起学,我家不用每天水煮大白菜炖白萝卜,不用受尽所有的白眼,爹妈不用瘸着腿去土里面一分一毫的挣,你们没有穷过,不知道十块钱可以难倒一个家庭的窘迫,我出生在贵州六盘水一个小山村,家里用一贫如洗,黑白分明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从我懂事起,爹和娘的脊背就没有挺直过,脸上永远是泛着菜色的黝黑,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外面大雨家里小雨永远嘀嘀嗒嗒,家里是没有笑声的,爹和娘经常都是相对无言,然后爹转身默默叹气,娘转头低头抹泪,几个月下来没有任何油水的身体都是空荡荡的,穷,这个词对于长大后的我一直都是如影随形,爹和娘累死累活供我到三年级,学会了简单的认字,简单的算数,然后,再也无能为力承受,我就辍学了,从此,洗衣做饭带大弟小妹,照顾瘫痪在床的奶奶,一天下来,满满当当,喘不过气来,一筐一筐的猪草,一袋一袋的土豆,一篮一篮的玉米,我年少的肩膀,扛起的都是这一切,但我从不抱怨,我只知道,我多做一点,爹娘就少做一点,终于,在我娘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16岁了,除了长得不错,我一无所有,但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本钱,青春,不卖也是会过去的,我要在最有限我最值钱的时候把自己卖掉,让家里彻底改变,弟妹有学上,爹娘有钱养,老奶吃点好的,我毅然带着家里仅有的300块,来到了广州,我没有进厂,没有发传单,没有进会所,没有去做按摩,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用来做一个成功的跳板,我进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酒楼,人勤快,任劳任怨,一个月我就提到点菜员,两个月我就做到领班,第四个月我就调到三楼专门负责vip客户,半年我就升到vip客户经理,这些,我只用了半年,我熟记他们每一位的要求,性格,秉性,并一一在微信上面做了备注,针对性的发信息,增加和他们之间的共粘性,九个月,我就锁定了老朱,港商,四十多岁,一个人在广州,私生活还算干净,有些场合,对身边带的伴侣还算尊重,不像其它人,场还未散就摸黑前行,也许,男女之间真的还需要点默契,我才确定好要向他下手,他就好像心知肚明一样,在那个喝的有点微醺的夜晚,上手试探了一些,我的回应落落大方恰到好处的微笑,于是没有欲擒故纵,也没有你来我往的斗智斗勇,都干脆明了,他开好房,我赴约,然后,洁白的床单上,一点点殷红如梅花般的烙印,老朱大吃一惊后的欢喜展现的淋漓尽致,然后,我们开始了男女之间的正常约会,再然后,再一次微醉后的酣畅淋漓里,我诉说了我内心的所有一切,忧伤的语调,眼眸里欲掉不掉的眼泪,许是平时不争不抢的小心翼翼触动了老朱心底里那点温存后的善良,最后我跟了他,当我第一次拿到五万块钱,我喜极而泣,想到家里的一切,弟妹可以上学,爹娘可以就此好好休息,家里破旧的房屋可以修葺,老奶可以吃药,我就觉得上天对我还算温柔,第一年,我攒到了十万块,给完家里后,我自修报了三年成人大学的课程,第二年,我攒到了十八万,给家里修了宽敞的三间砖瓦房,我学会了穿衣打扮,练了瑜伽,学了中国舞,一个星期仅有的一天休息,我都安排在这里,气质也有了变化,我发现,当你自己在慢慢变好后,笑容也多了,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你散发出善意,第三年,许是我乖,老朱对我越来越大方,偶尔会带我认识他的朋友,会带我爬山,游玩,教我处事之道,那一年,他给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lv,我攒到了二十万,自己终于有结余了,可以买喜欢的东西了,我记得,那天夕阳余晖映照晚间,我的心里自由而热烈,我觉得我会越来越好,也就是在那一年的春节,我回了老家,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一路泥泞,一路平安,一路狂喜,爹和娘在村口的老槐花树下等我,攒下的鸡蛋,平常舍不得吃的腊肉,那晚都堆放在我的碗里,家里有电了,房屋不漏雨了,老奶脸上也有血色了,我的爹娘脊背终于不再呴着了,瘸着的腿也没有那么无能为力了,大弟和小妹终于有书可以读了,而且学习极好,都说寒门再难出贵子,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可我知道她们的未来肯定应该不错,吃过苦的人会拼命抓住出现在身边的光和机会,我没有流泪,软弱没有人依靠的时候,都是耍流氓,我得前进,那个春节,整整七天,爹和娘的笑就没有停过,从未主动在节日发信息的我主动拍了一个小视频发给老朱,告诉他,我有多感激他,多想谢谢他,第四年,一切走上正轨,老朱对我越来越好,他说,我有成熟女人的妩媚,也有小女孩的天真,我知道,是因为我乖,他让我去考了驾照,给我买了一辆车,而我,在学车的时候听到的故事让我终于有了一点心眼,我贷款买了一个一居室,47个平方,手上又一次身无分文,心里却有了底气,我更加乖更加温柔更加在床上有云有雨,老朱更加满足,零花钱足够我还房贷和基本的生活开销,我依旧简朴,工资除了寄一部分回家,剩下的都存起来,第五年,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跳槽,酒店里面的工作经验让我细心耐心且极会看人脸色,顺理成章,工资翻了一倍,谈吐,见识,举止都跟着芝麻开花节节攀升,终于,这个城市,我站稳了脚跟,大弟也上了大学,自己兼职赚生活费,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学会了品红酒,穿丝质的睡衣,偷偷摸摸在老朱的眼皮底下装好了房子,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添置自己喜欢的东西,填满我那点小小的安全感,我第一次进入新家,晚间,灯火通明,我站在阳台,伸出手感受自己得到的一切,终于有一盏属于我自己为我而亮的灯,终于在这个城市,我有了归属感,心里那点欣喜若狂点点蔓延,床是那么软,睡衣是那么香,洗澡的水是那么暖,床头的灯是那么温柔,一觉到天亮,破天荒睡到十点,那种踏实到骨子里的呼吸都是甜的,第五年,我在老朱的身上闻到蛛丝马迹,我知道,我的春天要结束了,要做好随时随地撤退的可能,终于在一个抵死缠绵后的夜晚,老朱说,给你买个房吧,我讨价还价了,好呀,还加一个素圈,老朱问,为什么?我说从今以后,先得好好爱自己,老朱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我仔仔细细的望着他,这个男人,我也用过心,老朱接着下床,穿好衣服,当他扎好皮带的那一瞬间,我有点舍不得,我冲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并不宽阔的脊背上,他转身,告诉我,她给我拼死生了个儿子,他得回去,彻彻底底,我没有哭,微笑着和他告别,第二天,最后的一次见面,买了房,买了素圈,还买了一束花,吃了最后的一顿晚餐,我微笑着和他告别,我曾以为,我会慢慢遗忘,可不曾想,那一点好,那一丝光亮,温暖的是我整个的青春,深入到了骨髓,从22岁到现在,八年了,我没有好好恋爱,因为没有力气爱人了,我已经没有青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想起就泛起微疼,所以,我来到了丽江,问我后不后悔,我从不,尽管不光彩,可我依然觉得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动人,永远留存”。
听她细细讲完,看着她眼角的泪光,我想,这个女人,如此通透,以后,任何风雨来袭都会活得很好,都说原生家庭的不好会需要一生来自愈,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讲完了,还想交个朋友吗”?
“如果不行,那就干一杯,愿岁月待我们都温柔一些”。
她举起酒,看着我们,浅浅笑着。
“我是一一,她们都叫我果儿”。
“我是田霈,她们都叫我老田”。
“我是唐琦,她们都叫我阿琦”。
“我叫兰兰”。
“我们都有一个大自己很多的男朋友”,兰兰最后总结。
“我叫苏小小,很高兴,今儿有了朋友”。
“明儿我们就回武汉了,有时间,欢迎你来千里送”,阿琦笑着说。
“你们住哪”?
“溪水别院,前面不远,转角就是”。
“我住蓝湾,也不远,我菜做的不错,明儿我做东,做几个小菜,聊聊天,喝点小酒,算给你们饯行,可否赏光”?
“必须的”!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也就需要那一点点相近的共鸣。
一聊就上瘾,再回过神来,已然转钟,灯火慢慢开始昏暗,人影只是偶尔浮动,隐约可闻人声,我们微笑着再见。
有点犯困。
大男子主义的肖鹏居然蹲了下来,“上来”。
我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心,一点点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