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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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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是“双耀鞋厂”的巅峰时期。

    虽然之前的军勾子没少卖,但是男人的购买力毕竟有限,而且用金光耀老客户的话来说:

    “你家这鞋整的太结实了,咋穿不坏,还咋卖了?”

    所以,买过“双耀鞋厂”的军勾子的,一般3-5年都不用再买新的了。金光耀时不时地还得去大城市寻摸寻摸,找找新潮的鞋款,带回来研究。

    借着这个名义,金光耀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就只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北京,还没去过。所以今年,金光耀早早就开始谋划了,他这次想带着白小双出去见见世面。

    正好白小双三哥家的大姑娘翠翠,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跟着白小双学剪皮料,活儿基本都能拿下来了;白小双四哥家的双胞胎老大白学文,学习学不进去,早早跟着他爸学瓦匠活,但是天下哪有老爹不心疼儿子的,没让他干多长时间,也给整到白小双的鞋厂去了。

    毕竟是自己人,金光耀把自己给鞋喷漆那一摊活儿,传授给他了。

    在那个年代,不用面朝黑土,背朝天,不用下井挖煤,能干得起做鞋的活儿,那都算是有点档次的。

    所以,金光耀在白家来说,那也是个“大人物”一样的存在。

    白小双的四哥是个热情好客的敞亮人,基本年年猪圈里都得养两三头小猪,即使是年岁不好,养的猪都得病死了,他就是上别人家买去,也得赶在腊月里杀一头猪。

    杀猪的那天,白老四是必定要把金光耀请去的。以前刚结婚那时候,金光耀面子矮,每次去总是不好意思多吃的,吃一碗就要撂筷子。但是偏偏,白老四和媳妇俩都是热情得不得了的人,没等你碗撂在桌子上,白老四必定接过饭碗,从饭盆里,又挖上一大勺子的饭。也不管别人嫌弃不嫌弃,爱吃不爱吃的,甩着筷头子,把酸菜里的大肥肉片子,就往饭碗里摞,直到摞到不能再高了,才大大咧咧地说:

    “吃吃吃,挑肥的吃,管够!可千万别装假,都自己家人!”

    白老四是个会吃的人,他养的笨猪,专门喂自己家苞米打的苞米面,有时候年头久了,喂到300来斤,杀猪的时候,一刀子进去,都不见红,全是肥膘子。

    东北的腊月间,已经是滴水成冰了。杀猪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外面杀,因为猪是热的。在外边灶台上烧一大锅热水,秃噜了毛,剖开猪肉的时候,腾腾的热气冲到天上,不一会儿就满院子的雾气了。

    七八个人围着一头猪,忙得热火朝天。接猪血的,早早就在案子底下准备了一个大盆了,接满了,赶紧趁热加上盐搅拌搅拌,就上锅蒸熟了;猪肝猪心这些属于“红下水”,直接挂在一边先不做处理;猪肚猪肠这些“白下水”是要赶紧处理的,“翻肠倒肚儿”是个技术活儿,既不能让猪粪污了油脂,也不能让油脂过多挂在肠壁上,有时候一不小心,薄薄的肠衣就破了,那就不好弄了。

    所以,一般杀猪的妻子都会择肠子,所谓“嫁给当官的做娘子,嫁给杀猪的择肠子”。

    白老四虽然不是专业杀猪的,但是每年一次的行动,还是把白四嫂子锻炼出来了,手脚极其麻利。

    但光他俩还是不够,总是要找街坊四邻的帮忙,大家也都乐意帮忙,谁不乐意在大冬天里,吃一碗热腾腾的杀猪菜呢?再说,白老四为人敞亮,谁吃完了,都不是空手走,或是“红下水”或是白下水,就是一大块肉,他也是舍得的。

    所以,每年过年前的杀猪菜,往往比过年的年夜饭还好吃呢!

    大家空了一年的肠胃,就指着年底这点油水呢!

    不像现在,大家都喜欢吃排骨,瘦肉。那个时候,无论是谁,都觉得那厚厚一层,白花花的肥膘,才是猪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就连金秋也这么觉得。

    她不光自己夹着大肥肉片子往嘴里塞,白老四一家都是实在得过了分的人,白老四的姑娘玉梅,尤其喜欢金秋这个妹妹,看她喜欢,还不是挑着她爱吃的,紧着给她夹!

    金秋吃饱了,要撂了筷子了,玉梅也学她爸爸的样儿,拿起金秋的碗,也上饭锅里挖上一大勺子冒了尖了的,然后直接在饭上堆满了肥肉片子,再舀一勺子蒜酱浇到上面。金秋已经吃到肚圆了,但是看到又是自己爱吃的,接过来又是一顿扒拉。

    逗得白老四一家哈哈笑,说金秋什么时候也学会装假了!

    但是,其实她真不是装假,她是逞能了。

    一到寒暑假,金秋基本都要在四舅家住些日子的,所以当晚,她吃得太撑了,早早就趴在炕上睡着了。

    等到半夜,她是被肚子疼醒的。

    白天吃了太多了,晚上不折腾才怪?

    玉梅和她妈少不了起来,又是给她揉肚子,又是带她去厕所,她也少不了疼得嗷嗷叫。不过,自从那一次后,她就再也对肥肉提不起兴趣了,看着就想吐。

    等到后来大家都知道了白老四家的套路,去吃饭的时候,就要学会斗智斗勇了。金光耀吃饱了,眼疾手快地,把碗和筷子,直接送到外屋地去,金秋则是撂了筷子,直接就一溜烟地跑出去玩了,人都抓不着。

    但是,白老四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是依旧抓住金光耀,让他坐在烧的火热的炕头上,面前摆上几样果盘,不烧到他屁股冒烟,是不会让他下来的。

    白老四杀完年猪,猪头是一定要供在家里的神位前的,烧香奉茶,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腊八就是年。到了这个时节,金光耀的鞋厂也是必定要放假的了。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白小双把从四哥家拿回来的年猪肉,都放在仓房的一口大缸里冻着,这个时候,也要拿出来分派分派了。五花三层是必定要切成薄薄的片,和酸菜粉条一起炖的;猪大腿也叫后鞧,那地方的肉,是一定要早早在木墩子上剁成碎碎的肉沫,等着年三十晚上包接神饺子用的;猪爪是“挠钱的”,只有过年吃了猪爪了,预示着一年才会财源滚滚。

    过年,是一整年里最重要的事。

    大家平时不舍得吃的穿的,到了过年的时节,就都有了理由。小孩子们平时难得吃到一个糖块,到了过年的时节,父母平时恨不得一张票分着两瓣花,如今却花钱如流水起来,往往买回家一大袋子的糖,花花绿绿的,搁在储物柜的最高处。

    孩子们就跟那馋嘴的猫一样,一个摞一个的,也要够着去偷糖吃。等到父母到了年三十那天,从高处拿下糖果准备果盘时,才发现糖块已经少了一大半了,少不了给孩子们一顿揍。有那大一点的孩子,懂得了一些事,就会边躲边嚷嚷着:

    “哎呀你打死我得了……”

    当妈的一听,更气不打一处来,入正月前,就千叮咛万嘱咐地,正月里只能说吉祥话,“死”字更是大忌。

    “我让你瞎说!”

    当妈的拿着笤帚疙瘩,刚要往屁股上削,那孩子就嗷嗷地喊起来:

    “谁让你打疼我了,再说正月里不是不让打孩子吗?”

    当妈的一听,可不咋的,说正月里打孩子,容易给财神吓跑了,何况今儿个晚上就要接财神了。虽然心下生气,但总算被“年”恐吓住了,气得骂道: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今晚谁也不许给我吃糖了,赶明个家里来客人了,上哪去买去,做买卖的都回家过年了。”

    调皮捣蛋的孩子,躲得远远地喊道:

    “妈,你骂人了,没说吉祥话!”

    “呸,我才没骂呢,小兔崽子不算骂人。”

    ……

    当妈的虽然嘴上狡辩着,但是还是心生愧疚,用手捏了一下嘴,今儿个不同往日,百神下界,自己也得收敛点了。

    过年,吃的穿的都不算啥奢侈的事儿,点灯才叫真正的花钱如流水呢!

    农村一块钱一度的电,对于农村小老百姓来说,只有会省电才叫会过日子。白老三家5瓦的电灯泡,直到过年的时节,才叫真正发挥作用了,平时基本都是摆设。年三十那天晚上,家里所有的灯泡都得点亮,彻夜通明,这时灯也叫长寿灯,意味着年年益寿,香火不断。

    如果谁家的灯泡在年三十晚上,正巧坏了一个,那是要晦气一整年的。所以,在置办年货的时候,灯泡是一定要准备好的。

    金光耀不同于往年了,咋也是生意之家,大门口两个大红灯笼,早早就扯上线挂上了,年三十晚上,天刚傍黑,通上电,照得院子里都红彤彤的。

    金山一到过年的时节,就忙着照料他的战利品了。那是过年前,跟爸爸置办年货时,从鞭炮摊子那抢的鞭炮、二踢脚、呲花、吐球啥的。一到年前的时节,大家把攒了一年的钱,都要在那几天花完,所以往往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场景。

    鞭炮这种过年的必需品,总要抢着才能买到。鞭炮也分个三六九等的,一万响的最贵,一般都要留到年三十晚上放,5000响的次之,要等到年初一早上放,1000响以下的基本就是平时的时候放一放,或者给小孩子们放着玩了。

    但是金光耀家需要的鞭炮比较多,因为每年正月十六,都是鞋厂开业的日子,对于他家来说,那天跟年三十晚上一样重要,所以也必须备下一万响的鞭炮,再配上一些二踢脚、吐球啥的,基本就要比平常人家买的双份还要多了。

    金山对这些刺激又带响的东西,尤其喜爱,以前过年的时候,没那么多钱买,他就跟小伙伴们上人家门口,到那放过鞭炮的地上,扒拉着红色的鞭炮纸,捡漏掉的小鞭,捡了一袋子回家,再用捻子把小鞭挨个连接在一起,做成一挂小鞭炮,放着过过瘾。

    如今不用了,看着铺了半炕的鞭炮,金山眼睛都红了。天天都得稀罕的,挨个拿起来看看,有时候扒开鞭炮盒子,挨个数数,天天都得摸个几遍。

    至于年三十晚上的鞭,几点放,以前取决于接财神的饺子啥前熟,现在则是取决于赵本山的小品啥时候演完。

    从1990年开始,这个戴着黑色八角帽,满嘴大碴子味的,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东北男人,就成了东北人过年的象征了。

    有那饺子包的早的人家,男人早早上院子里,把鞭炮摆在雪地里了。正巧隔壁家的男人也在外面摆着鞭炮,他们就得唠上几句。

    “也不知道今儿晚上,赵本山啥前出来哈?”

    “可不咋的,这一年到头,就等着看他呢?他演完了,咱们才能放炮呢,要不然啥也听不着了!”

    整个村子,上百户人家就像约定好了似的,都统一了时间,等着看完赵本山的小品,好一起放炮。有那不遵守规定的,或者忘了这件事的,赶巧这个时候赵本山出来了,隔壁家的邻居就得生气地骂了,但是过年过节的,还不能说难听的,只能嘟囔着:

    “你说他家会赶时间啊!”

    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看着赵本山踉跄着,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光是看着嘎巴嘴,也就笑了。

    其实那放炮的人家,家人也是不高兴的,孩子总要出来大喊:

    “爹,快快,赵本山出来了。”

    那当爹的三步并做两步,关紧了门,看着电视上哑了的赵本山,恨不得出去把鞭炮踩灭了,说道:

    “这扯不扯,他去年不11点25出来的么?咋今年这么早,早知道晚点放了。”

    等着好不容易鞭炮放完了,其实也不过就“哑”了10秒钟,他却像错过了多少个亿了似的,第二天上午,总要把赵本山小品再从头看一遍,才算挽回遗憾了。

    这不1994年那年,因为赵本山,连财神都受到了怠慢了。

    那年,大家在电视机面前,盼着盯着,盯到雪花点都出来了,也没看到赵本山的影子。大家连接神饺子吃得都没味了,鞭炮放得也是有气无力的。

    所以1995年春晚,大家一边看,一边包着饺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今年赵本山出不出来啊”。就别说大人盼着了,就是孩子,也都铆足了劲的,撑着眼皮等着呢!

    金秋太困了,在炕上躺着,跟金山说:

    “哥,我先睡一会儿,一会赵本山出来喊我啊!”

    等到金秋被金山“哈哈”的笑声震醒的时候,她一睁眼睛,可不吗,赵本山正在电视上呢!她生气地问金山,咋不喊她。

    金山专注地盯着电视,说道:

    “我喊你了,推你你都不醒……哈哈哈哈”

    金秋迷迷瞪瞪地,也看不出个啥,但是看着一家人笑得眼泪直流,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到赵本山的小品一完,你是想睡也睡不成了的。外边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似乎大地都要被震开了,天空就像个大罩子,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外面敲着钟似的,震得你不捂住耳朵都不行。

    等到金山和爸爸出去放炮,金秋就站在窗户边上,捂着耳朵,看外面火星子乱蹦,二踢脚的声音,在家家震耳的鞭炮声里,完全没了声响。她只能看到哥哥,在红灯笼底下,半蹲着,把手里的香伸到二踢脚的捻子上,连忙就往回跑,有时候要来回跑几次,才能点着。

    年三十的晚上,是没办法放吐球、风火轮那些好玩好看的炮仗的,因为即使放,你也没法欣赏,站在外面,震得感觉地都摇晃了。

    只能放完鞭炮,躲回屋里,在互相说话都听不着的情况下,吃下几个饺子。金秋往往这个时候,压根不想吃饺子,这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不缺油水了,甚至有点过度了,但是白小双必得逼着她吃几个,说饺子是芹菜馅的,只有吃了,来年才会勤勤快快的。

    金秋心想着,光说芹菜了,饺子不是芹菜猪肉吗,那吃芹菜勤快,吃猪肉岂不又懒了?但是她不敢乱问,怕又说错了什么话了。

    电视台似乎也知道大家这个时候在放鞭炮似的,安排的节目,基本都是歌舞类的,粉的绿的红的黄的,一舞台的大裙子,满场飞舞。

    基本看到这里,大家就可以关电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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