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足够了
周景阳佯装走开之后就上了房，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他以为张茗会生气，结果张茗很平静，听着像是脸都没红一下，说话语气什么的跟平常没个两样，周景阳觉着稀奇，但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多问。
到了晚间，他如愿听到了自家娘跪搓衣板的声音，就是后来吧……
后来动静太大，两人故意似的，不，他娘故意的，扰得周景阳开了门，大半夜的飞别人屋顶去了。
莲花巷子旁边的巷子叫留木坊，原先是一个大型晒药材的地方，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变成了如今的小房间的模样，一个小院子两三间房再搭着一个做饭的地方，这就是屋子了。
这个地方与莲花巷子距离上很近，可价格上相差甚远，周景阳大半夜的瞎逛，这一晃就看到了唯一亮着的屋子。
他瞧着月色不错，索性落在了那家屋顶上，仰头看着漫天银河。
李杨翻了各种杂记都没有找到人昏迷不醒的事儿，她揉揉眼睛，伸着懒腰开了门。
周景阳听到动静，随意向下看了眼，月光照得院子里头亮堂堂地，他看着那个只穿了薄薄衣服的人出了神。
是她啊。
李杨仰头看了天，银河如昼，绵绵延延地铺散开，围着最亮的大圆盘，这天儿越来越冷，没想到也有这样的好天气。
“可惜了我那盏灯油。”
周景阳听着她这声叹息觉着好笑，灯油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他索性侧卧在屋顶，看下面的女人搬着小板凳，捧着一本书对着月光看了起来。
她是不知道冷吗？
周景阳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夹棉褂子，又看了看下面那个人，如愿的见到她抖了一下，这才轻哼。
她果然是冷的。
那晚李杨翻了多久的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别人怀里的。
“你做什么？！”
李杨略一低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迅速撇开了，“这位小公子，天冷夜更寒，你在我这屋顶上睡了多久我不知道，我一抬头，就见你快要掉下来了，我家里还有上次修补房顶的梯子，于是我……是小可唐突了。”
周景阳听得直皱眉，他除了小时候睡觉不上心，长大之后有点儿动静他都睡不着的，不过，凡事儿都有例外，周景阳问：“那你说说，我怎么……怎么躺你怀里了？！”
李杨面露难色，觑他两眼，看他那狐狸眼又要吊起来，才说道：“小公子，你昨夜烧着了，我…抱你下来的时候你模模糊糊地让我别走，我要带着你下楼梯，怎敢松手，只能一边抱紧你一边儿下去，可到了下边儿你还是不松手，我…我没办法，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床上……”
“我和你睡了？”
李杨忙忙摇头：“不曾不曾，昨夜您在床上，我在椅子上对付了一宿。”
“算你识相！”周景阳摸着自己额头，确实是比手心还热，他已经多年没有生病了，哪怕是之前的受伤，多的也是昏迷不醒，这受了寒生病，十年三次怕是都没有。
他又觉出不对，她现在还抱着他呢！
周景阳立时跃起，还没站稳就被李杨跟上来扶住了，“小可不想唐突公子，但这也确实有些缘由。”
“早上我弟弟去给您买了药，煎好了原是让他喂你喝的，可是您打翻了药不说，还弄得一床都是，您那会子神志不清，我弟弟说，索性让我隔着层床单抱着你，待你醒了说清了，赔个不是。”
李杨说完就是一揖到底，声音响亮地念道：“小可多有冒犯，烦请公子见谅。”
周景阳：“……”
照她这么说，人家好心好意，他也没有理由怪罪人家。
想着他就也弯了腰，学着李杨的姿势，“我还要谢谢姐姐的收留，这药钱我…”他在身上摸了摸，面色一囧，道：“改日送来。”
李杨起身搀扶他，“公子莫要行此大礼，你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周景阳腿脚酸软，说完话就往一边倒去。
李杨迅速扶住了他。
李杭杭端了药过来，等周景阳喝完之后，给一直扶着周景阳的李杨使了个眼色。
李杨把周景阳安顿好，出门看到李杭杭倚着墙笑着看她。
“姐～”他挑眉，“嗯～？”
李杨轻笑着摇头，曲起手指敲他的额头，“乱想。”
李杭杭轻哼，“我看未必。”
李杨转身看着墙壁，轻声道：“云泥之别。”
李杭杭笑出声，“我就说。”
李杨推他，“收拾你的药碗去。”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正式认识了。
—
李凤平听到如墨的回话还愣了一下，“你说的是娃娃脸的男子？”
如墨点头道：“是，李秀才屋里头还有一个，长得和李秀才颇为相似，年纪小一些，奴觉着还没奴大。”
李凤平知道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对这个屋里头的有了猜测，只是这个娃娃脸……
如墨见她摆手，自己下去了。
乔青然坐在她身侧，轻声问道：“妻主是在想周公子？”
“一半一半吧，”李凤平捏着他的手把玩，前些日子干了些活儿，手指头都硬了些，这两日她早中晚都让乔青然泡泡热水，防着他今年发冻疮。
“我只是在想，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缘分到了，人也就遇着了。”乔青然说道。
“…有道理，这二人一文一武，景阳年龄小了些，可李姐姐是个稳重的，倒也互补。”
“是呢，妻主，那日你昏迷之后，她们二人见过一面，我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处理不好，逾矩了，现在看来，也是个好姻缘……”乔青然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忽得想起来曾经自家妻主也是对周公子有别的心思。
李凤平像是知他所想，“又忘了我说的了？”她摸着乔青然的肚子，笑问他，“昨夜那神儿缓过来没有？”
乔青然羞涩一笑，轻点了头。
昨天她说过的那一段话，关于她不是她又是她的事儿，乔青然一开始晕乎乎的不理解，怎得还分原来的李凤平和现在的李凤平，到了晚上，李楚枫摆了家宴，乔青然更是没法子细想了，一心都在担忧自己没离开会不会招母亲大人厌恶。
尤其是李凤平不怕死的把他带上桌子，坐在了原先的位置。
他怕死了，也开心极了。
后来他听如墨说，那天连那两位没见过面的侍君都得了不小的红封，唯独他，什么都没有。
关于乔青然没离开李府还变成侍君更是出现在桌子上的事儿，李楚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全当没见着这个人。
宴席上林金田脸色绯红，李楚枫殷勤地厉害。魏宁儿自从林金田给他的玉儿找了门好亲事，对林金田也没什么眼红的心思，且不说他还怀着孩子，新来的卢生说，他的肚子圆润冒尖儿，极大可能是位女子。
都说大户人家提前说性别是大忌，可卢舒月偏生的一板一眼，问啥说啥，魏宁儿虽说有些期待，可也没把未来真的寄托在肚子上。
他看着出现在饭桌上的乔青然，再看看李楚枫那个不值钱的样子，还要起啥心思，那不都是自讨没趣儿。
李玉平近来和杜家杜颖岚走得近，两家都是开明的人家，寻常的邀约还是去得的，只，魏宁儿再三嘱咐他一些事情，听得李玉平羞得推了人家好几次的约。
杜颖岚是个温和的，约他出去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二人湖上泛舟，亭阁看画，握笔题诗，胭脂楼里挑红粉，百玉阁里挑首饰。
那百玉阁是最近兴起的，杜家新店开张，头一天只请了一位客人。
李玉平跟她相处起来很是自在。
如画看着李玉平，李玉平看着如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席散，众人皆欢喜。
李凤平自醒来之后，特别喜欢黏着乔青然，乔青然也乖，失而复得地妻主让他更是珍惜，因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二人在床笫间说着体己话，笑闹了一阵儿，乔青然慢悠悠地想起来他家妻主白日说得那番话。
“妻主希望我坏一些？”乔青然翻身趴在床上，偏过脑袋看李凤平。
李凤平愣了下，爆笑不止。
乔青然试探地拍了她一下，“莫……莫再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凤平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青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才缓过神儿呢……哈哈哈……”
乔青然听着她笑，自己也跟着愉悦起来，忽得脑中一闪而过妻主说过的话，他曲腿翻身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帐幔，白日里的话这会儿才真正地全部理解了。
“妻主……你……”
“嗯。”
李凤平止了笑，也坐了起来。
“青儿，我不瞒着你，你若是怕我或是接受不了…”她沉默片刻，定定地望着乔青然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
“你若是怕我，我放你离府。”
“不！”
乔青然脱口而出。
但说完这个字就没了别的话，气氛凝滞起来。李凤平看着身着绯色轻纱的男人，低垂了眼睛，下床拿了外袍给他披上了。
乔青然拢了拢衣服，看着赤着脚站在床下的女人。
他问：“和我成亲的是你？”
她说：“是。”
“对我好的是你？”
“……还不够好。”
“…你……还会走吗？”
“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你……”乔青然脚趾不安地蜷缩着，这么久以来的一幕幕他都想了个遍，不知怎得就想到了另一件不重要甚至是不着调的事儿。
李凤平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短短几句话乔青然换了几个语气，从一开始的疑惑惶恐，到第二句的轻声呢喃，哪怕是第三句的不安她也听得出来，只是一个“你……”字，她是着实猜不到了。
能确定的是她的小郎君是不怕她的，于是她站上脚踏蹲了下来，刚好与他视线齐平，“我…怎么了？青儿你说。”
乔青然皱了下鼻子，犹豫半晌说：“那你还喜欢又高又壮的男子吗？”他有些委屈，憋得眼眶都红了，“我不知道你的世界，可我自小就知道，男子娇小……”
“不喜欢，”李凤平抢先答道：“有了你之后，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瘦了胖了矮了高了都行。”
“……”乔青然被抢了话，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巴，轻声问：“真的？”
李凤平重重地点头。
“嗯！”
她搂住了他，叹了声：“乖宝儿…”
乔青然忍了半天的眼泪终是下来了，抬手攥紧了她的衣服。
是不是原先的李凤平，是哪个世界的李凤平，他只知道，他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李凤平。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