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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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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后院椀阁。

    景晚月恰似小发糕, 垂头坐在士厢卧房床边,长久地一动不动。

    中午的时候,他以为他的今日是赴过宫宴就回家, 然后按照这些年来的习惯, 阖府人聚在前院, 看爹爹给两个簇新的府门大灯笼上写上新年福字, 再由他和大哥一人一个挂上去。

    再接着,他会带小发糕上街逛一会儿, 买点儿零嘴和小玩意。

    晚上年夜饭时,师父师兄他们都会回来,席上收长辈的红包, 受长辈的祝福;饭后,他这一辈的年轻人和小发糕这一辈的孩子们会在听香小园里放爆竹, 子时过后, 便各自回屋守岁。

    但今日又与往年不同。

    因为他决定了在守岁的时候单独约出眠秋哥哥,告诉他,他愿意做那个他如今想要的人,他愿意与他一起饮茶饮酒, 过平淡却温馨的日子, 他也相信, 有他一起做爹爹, 小发糕会过得比从前更加快乐。

    他也做好了准备,无论眠秋哥哥如何回答, 他皆坦然受之。毕竟在那种关系之前, 他们早已是亲人了。

    可这一切,这些他料想好了的一切,究竟是如何不受控制地被改变, 并全然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大约是从穆悠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过去开始;

    大约是从元辰和那禁军卫跑来蔟绣陂吵架开始;

    大约是从建平帝一时兴起,带众人前去赏花开始……

    所以说,如果宫宴吃得慢点儿就好了,花再晚开些也不错,西犁国若是不进献这东西则更好?

    所以说,看似是无数的巧合造就了今日的结局,但实际上,这又如何不能被称之为注定呢?

    包括最后山流小师叔的刺杀以及身世,包括今日之后,丞相府该当何去何从。

    今日新年,今年亦是他的本命之年,他二十四岁了,特意穿上了大红,应个驱邪避凶的风俗。本是没多在意的,却不想所谓的“劫数”竟在第一天就到来了。

    而且还是个大劫。

    景晚月疲惫地叹了口气,忽然房门处阴影一闪,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漆黑的高挑身影走了进来。

    景晚月在灯影中抬头,刹那间恍惚了一瞬。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恰如四年前,飞骥营爆发时疫,他士动请缨看护病患,在那间营房里,同样孤独,同样不能出去。

    然后出乎意料的,一个人走了进来,从漆黑到光明,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在自以为的冷静坚强之下,依旧有些许容易被忽略、不想被承认的软弱。

    是穆悠。

    两次了,都是穆悠。

    穆悠披着黑毛氅站着,而他坐着,静静相望,眼神交汇,莫名其妙地便分不开,莫名其妙地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

    明明几个时辰前才见过,眼下却有恍如隔世之感;明明仍是那个穆悠,他却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伤势如何?”

    呆望许久,景晚月终于回过神来。穆悠脸上几无血色,虽然眼下好好地站着,但他知道,他一定很不舒服。旧伤再加新伤,他应当好好休养的。

    穆悠却笑了一下,道:“没事,只是比先前重了一点,已经控制住了。”

    景晚月知道劝不动他,只好再问:“你如何能够进来?”

    “我向圣上请旨探望,他同意了。”

    景晚月一怔,急切地说:“那你见过我爹爹了吗?”

    “见过了。你放心,丞相大人无事,他请我向圣上传话,说要面圣。我也……去看了小发。”穆悠有点不好意思,“我给他带了一些玩具,跟他说了会儿话,然后哄他睡下了。”

    “多谢。”景晚月稍稍心安。

    “谢什么,我本就应该……”

    景晚月闻言抬头,二人再次四目相对,穆悠的脸红了,目光也闪烁起来。

    “抱歉,我先前就已经……知道了。是偶尔和圣上说到小发他们,圣上提到了小发的生辰年月,我这才……我也明白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

    景晚月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反正都已经结束了,今日我当众说的那些话也并非是要怪责你惩戒你,而是……”

    “我明白!我都明白!”穆悠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又有些执着,“那些我应该知道,早在四年前之前我就应该知道和承受!我已经晚了,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你说得对,一切到今日才真正结束,因为那本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少了任何一个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没能扣上,就都不是结束。何况最初是我先跨出了这一步,我又怎能不踏踏实实地把它走完呢?”

    “我对不起你。”穆悠垂目,深深凝视坐在床边的景晚月,“原本我打算在处罚了蒋林和元辰以后向圣上请旨,先按民间抛妻弃子者的罪行处罚我,然后再加罚!我愿被夺去官职,我愿意去游街,去守城门!让大家伙儿走过来走过去都看看我这个表面光鲜的大将军义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要去所有曾误解过你的人面前解释,你不是那样的,你很好很好,你只是被我连累了!你只是一时眼瞎心盲看上了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小发,晚月,我对不起你……”

    穆悠双腿一软,跪在景晚月面前,双手握住他搭在膝上的手,声泪俱下,深深忏悔。

    “我当时真地已经想好了,若非、若非……晚月,我现在暂时还不能那样做,因为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但你放心,等这件事过去,等你们都没事了,我就立刻去把那些一一兑现,我说话算话!我……”

    景晚月手上濡湿,满目哀伤。

    如今,穆悠唤他晚月,不是程钺,不是景将军,不是景晚月,也不是小晚。他从这称呼的变化以及方才穆悠所说的一切里得知,穆悠当真与以往不同了。

    他理解了自己内心的感受,所以他不会再用任何一个曾经的称呼,而是用了像朋友、像自己身边许多人一样的“晚月”;包括他的道歉,那些言行并非为了获取谅解,也并非为了从愧疚中逃脱,而是为了将这一切好好地结束。

    终于终于,竟然是在结束的时候,他们俩的心才照应上了。

    “穆悠。”景晚月望着眼前人的脑顶,认真地说,“我曾经很爱很爱你,即便在你要同我分开、对我说了很多激烈言语的时候,我也不曾对你有过半分不满或怨恨,我只是感到痛苦难过与茫然无措:为什么我们明明好好的却要经历那些?为什么你的想法就不能有一点点地改变呢?每一天每一夜,甚至每时每刻,我都在那样想着。我曾经至为卑微,我讨厌那样的自己,所以终于有一天,我将那样的自己斩于剑下,我不想再那样了。若有机会重来一次,我或许还是会在那个时候爱上你,但我不会再那样了,那样真地……太痛苦了。”

    突然,手掌前方“啪嗒”一弹,穆悠慌忙抬头,意外地发现景晚月竟然也哭了。

    泪水顺着他的眼眶滑下那清绝的面庞,比起上一次哭的时候,今日的景晚月格外理智冷静,而比起他回京之后的大多数时候,今日的景晚月又格外感性多情。

    “晚月,晚月……”穆悠心头汹涌,向前膝行两步,索性双手抱住景晚月的腿,趴在他膝头痛哭起来。

    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看到景晚月穿着一身红绸坐在床边,恍惚间觉得这里简直像是洞房。新婚之夜,心爱之人穿着喜服,安安静静地等他。

    可是新婚之夜怎么可能哭哭啼啼呢?

    只有分别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穆悠哭得更大声了。

    景晚月也开始抽噎,终于,他伸手抚上了穆悠的后脑。

    就这样与曾经刻骨爱过的人哭一场吧,哭过之后,便再什么也没有了。

    ……

    阴云压着天色,寒冷昏暗的夜里,丞相府没有一丝年节的轻松喜庆,反而遍布肃杀。

    椀阁处于后院,十分僻静,如今却传出了压抑悲苦的哭声。

    把守的禁军卫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心中深深哀叹。

    谁能想到除夕夜的丞相府竟是这样?

    谁能想到他们头儿与景将军竟是这样?

    谁又能想到明日、以后……

    哎。

    良久。

    情绪终于被泪水消解,穆悠用袖子抹干脸,从怀中取出巾帕,想了想,试探着直接伸向景晚月。

    景晚月没有拒绝。

    穆悠紧张的心放下了,但不敢过度,只认真又迅速地擦好景晚月脸上的泪痕便收手退开。

    “你……是发糕的父亲。”景晚月垂着头低声道。

    穆悠呆呆地看着他。

    “发糕应当听出了一些,你尽可以同他直言,我不阻拦。日后你多去照料照料他,日后……你与他无论想做什么,我也都不阻拦。”

    “你别悲观!”穆悠总觉得景晚月的话里有些旁的意思,连忙劝道,“圣上只把你们拘在府中,还同意我来探望,就说明仍有余地,圣上也得先冷静冷静,待今夜过后……你放心,稍后我就入宫,圣上给了我令牌,可以随时入宫,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多谢。”景晚月道,“但你更要顾着自身,你初入朝廷,很多事尚不能熟练应对,即便是赵大将军的义子,又有圣上信任,但此事甚大,你不可冲动。”

    “我明白!我有分寸的!”穆悠眼中闪着光,笃定地保证。

    景晚月点了点头,片刻后问:“小师叔他……”

    穆悠看了他一眼,别开视线道:“死了,当场就死透了。尸身暂时收着,应当是要等结案后再行处置。”

    景晚月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刚刚哭过的眼里全是恍惚:“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觉得危险,下意识觉得绝对不能出事。”

    穆悠垂下了头。

    的确,山流做了非死不可的事情,还将整个丞相府置于险地,但他终归与景晚月一同生活过,景晚月对他不可能毫无感情。

    但从前次那个雪夜开始,一切变化得太快了,今日亲手杀死他,景晚月心中一定很复杂、很难过,甚至可能就此留下一生的阴影。

    穆悠担心起来,有些忐忑地来到景晚月身边坐下,腰背挺直,手脚也放得十分规矩。

    “你……千万别钻牛角尖,那个时候大伙儿都是一样的,来不及想任何,只凭着应对危险的本能出手。后来一回想,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莽撞,陛下和你们的确要保护,但我就那样直冲上去,没有任何后手,万一死了……不是怕死,而是没有后手,哪怕我就算死了或许也没办法解除危机,甚至反而会让状况变得更加危险。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不够有经验,索性还好……”

    他侧头望向景晚月的侧脸,因为方才哭过,景晚月的脸和眼睛泛红,又穿着红衣,有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摄人心魄的美。

    穆悠的脸有点烫,只得挪开视线,继续道:“所以其实是你救了我,也救了大家,没有你那一招,后果不堪设想。他、他士动选择如此,便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你别给自己添负担了,好么?我、我不太会劝人,你……”

    “我明白。”景晚月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小师叔近来做的所有事我都看不懂,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我本以为还有机会慢慢去了解,但他却……你不觉得,他死得太轻易了吗?”

    穆悠一惊,“你是说……”

    景晚月侧头与他对视,笃定地点了点头。

    山流的实力他俩有目共睹,虽说刺杀天子难上加难,但也不至于被一击毙命。

    穆悠抱臂思索道:“是不是因为他先前走火入魔损了功力……”

    “倘若如此,难道不该先行休养,等到功力恢复,有了把握再行刺杀?退一万步讲,他今日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刺杀,胜算明显更大,可他却选择了首先现身,让我们有所警觉。”

    穆悠眼眸一缩,恍然大悟。

    如此看来,此事果然更有内情。

    “我明白了,我会沿着这些线索仔细去查的,总之绝不会让这件事草草定案。还是你细心,我比你差得远了。”他一脸崇拜地笑望着景晚月。

    景晚月却疲惫地摇了摇头,“司隶校尉做久了,有事没事就是胡思乱想,也许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这世上本就巧合众多,许多人做事也常常不需要缜密的理由,只是随一时意气而动。比之那样,我瞻前顾后,亦是远远不及。”

    “你的瞻前顾后都是有道理的,该果断的时候也一直很果断,因为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却……不是。”穆悠认真地说完,叹了口气,起身走向窗口,“我一直浑浑噩噩,张扬冲动,不顾后果,不过还好,我现在也越来越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了。晚月,你还想成为名将吗?”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景晚月。

    曾经还是程钺的景晚月在那个狭小的草料房里第一次讲出所谓名将的时候,穆悠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画面——

    两个人并肩携手,一起站在世间之巅。

    这是他如今的,也是一辈子的追求。

    “我……”

    景晚月低垂眼眸,心头十分复杂。

    他固然是想的,可这些年来诸事纷扰,心性被消磨了许多,所以他会觉得与穆眠秋在一起,过对方所说的那种日子很好。

    没有听到答案,穆悠有些失落,支支吾吾了一阵儿,又问:“那你喜、喜欢山流吗?”

    景晚月登时抬起了头。

    穆悠感受到了,忙道:“你别误会,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问问。”

    其实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其实先前景晚月也数次问过自己,可又总是放下,总觉得没到时候,不想逼着自己那么快就给出答案。

    如今想来,那是逃避。

    不能再逃避了。

    景晚月将手攥住,眼帘垂下,长睫在灯影中落下一片黯然。

    “喜欢的,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很轻松,所以……是喜欢。”

    穆悠愣愣地站着,没有回话。

    灯烛静然。

    良久,穆悠终于说:“你睡一会儿吧,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我们都要坚持,千万别耗坏了自己。”

    又片刻后,景晚月“嗯”了一声。

    房门推开又缓缓合上,室内再度剩他一人。

    他想,如果这次能顺利度过,那么便也没有必要去问穆眠秋了。

    谁都没有必要。

    小发糕最在意的两个爹爹已有,而他最在意的,始终是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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