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
穆悠将当年在北境和他回来京城之后的所有事情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建平帝像听说书一样认真地听,时而抿一口茶,最后垂眸望着全部说完, 一脸渴望等他出谋划策的穆悠, 严肃说道:“你当真是个混蛋。小景爱卿好脾气啊, 若是朕, 定然一刀劈了你。”
穆悠:……
他眼神慌乱,语气微弱地挽回道:“我、我向他道过歉了。”
建平帝当即嗤笑:“道歉?道歉有何用?譬如朕把你的脑袋砍了, 再跟你道几句歉,你觉得如何?何况小景爱卿当年承受之事,比之砍头可要痛得多啊。”
宛如一记重锤猛然敲来, 穆悠的心又狠狠地缩痛了一下。
“我、我知道错了。”他无比悔愧地说,“可是现在他连劈都不愿意劈我!他不理我了。”
建平帝叹了一声, “小景爱卿是真地死了心呐。”
“还有办法么?”穆悠委屈道, “我还喜欢他,不想放弃,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怕我胡乱做些什么, 再惹得他不高兴。”
兴安殿内, 茶香和凝神静气的檀香萦绕, 地龙释放着恰恰刚好的温度。
穆悠把烦闷困惑全数倒了出来, 一方面的确轻松了些许,一方面却又更加忐忑。
他生怕被他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建平帝会说“没办法了”, 那就是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偏生建平帝许久都不说话, 他越发地紧张。
终于,建平帝凝望向他,问道:“你方才说, 你不想放弃是因为还喜欢他?”
穆悠点点头。
“你这想法很是不对。”建平帝正色道,“即便如朕这般不甚懂得情/爱、甚至还负过人的家伙都知道,真正的爱是要让对方快乐舒坦,而非只考虑自己。你仅仅为了自己喜欢就不放弃,对于小景爱卿来说,可不就是死缠烂打,徒增烦躁么?”
穆悠顿时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道:“陛下的意思是说……”
建平帝点点头,“爱对方,便是想对方所想,急对方所急,为对方付出,让对方幸福,哪怕自己苦着,亦甘之如饴。”
穆悠突然就想起了当年,最一开始的时候,他对“程钺”不正是抱着这样一种关怀保护、想一辈子对他好的心情吗?
那时的景晚月明明不需要,却仍是被他这点感动到了,怎么到了今日他却把这抛到脑后了呢?
糊涂啊!
他燃起了一点希望,然而建平帝立刻就泼了盆冷水上来——
“不过朕瞧着你的确不像是会关怀人的样子。”
穆悠:……
“我、我……”他努力地想为自己辩解,然而想到那天偷看到的景晚月和穆眠秋幽会的场面,一时又丧气了,说,“我的确不会。从前还可以,但现在,他是丞相公子,他什么都有,还样样厉害,我样样不如他,谈何关怀保护?”
“此言差矣。”建平帝笃定道,“若真照你这么说,朕做了三十多年的天子,就该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关怀朕了?当然不是。关怀保护靠的不是地位财富,而是心,抓到他心中最欠缺、最需要的才是关键。”
穆悠:!!!
他激动了起来,没错,这就是“知我心中所想,懂我心中所要,与我默契无匹”,景晚月早把答案告诉他了,他却还傻着!
只是……
“那、那陛下你说,小晚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呢?”
“小晚?”建平帝瞠目结舌,接着故意用酸溜溜的眼神看着他,“当真亲切。”
穆悠脸一红,顽强道:“我就、就要叫他小晚!”
“朕没不让你叫。”建平帝一笑,“只是你那小晚需要什么朕怎会知道?这得靠你自己去相处和感受。”
一说这个,穆悠就又苦恼了。
他的身体塌下去,说:“他现在懒得理我,我根本没机会与他相处。况且就算能相处,恐怕也来不及了。他周围那些人个个比我聪明,比我动作快!”
“话不能这样说,此事并非行军打仗,不能仅看快慢,说到底还是要看缘分。有缘分,那叫好事多磨,没缘分,即便一朝得手,终究还会失去。你回京之后之所以一败涂地,恰恰是因为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穆悠:!!!!!!
说得好有道理!
“至于相处的机会嘛……”建平帝虎眸一眯,“朕倒是可以帮你。”
穆悠一听,喜上眉梢,又连忙说道:“别、别逼他!”
“说什么呢。”建平帝无奈:“你还真当朕是月老啊?朕所指的乃是早已有之的想法。小景爱卿所任司隶校尉一职,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穆悠“嗯”了一声,“领京城精骑千员,纠三公以下非法,即是日常巡视三公以下京城官员之行事,找他们犯罪的苗头。”
建平帝点点头,“而且不像御史台或地方察院,他们可以不讲程序,先于证据行动,且只听朕一人之命,是个极容易得罪人的活儿。所以朕才让他来做。”
穆悠立刻略不满地皱了下眉,“为什么?”
建平帝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道:“因为他乃贤相之子,亦是皇亲,如此出身便是最能护他的后盾,令其他朝臣多数时候都奈何不了他;再者,他性情内敛隐忍,心思缜密细致,与你一样各样苦都能吃,武艺好,又能带兵。岂不就是最佳人选?”
穆悠一愣,觉得这话听着是夸,但似乎总有哪里不对。
果然建平帝又道:“这三年来,小景爱卿确实将这份差事做得很好,只是若继续做下去,免不了树敌越来越多,或是有朝一日自恃权力而行差踏错,反噬其身,即便他是皇亲贵胄,恐怕也……”
“不会的。”穆悠笃定道,“小晚不是那样的人!”
“世事无绝对,未雨需绸缪。”建平帝眸色一暗:“何况,朕现在想把他那支队伍再稍稍改一改,变成一柄完完全全为朕所用,时常藏于匣中,但出鞘必是杀人见血的锋锐匕首,名曰特别密务司。要知道那样以后,很多雷霆手段,他不愿使也得使。”
穆悠:……
他懂了。
从前他一直觉得景晚月是个贵公子,日子过得很是舒坦,结果今天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原来他也一样如履薄冰,一样时时刻刻处于潜在的危险之中。
“陛下一定要这么做吗?”穆悠心中微凉,更有点难过。
“大齐需要特别密务司。”建平帝道。
穆悠的拳头攥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退后数步,提起衣摆双膝跪下,认真道:“我和他换!陛下,我保证也能做好这件事!而且陛下你之前说过的,只要是于国无损,不害忠义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
建平帝不急不缓地看着穆悠,淡然笑道:“你呀……你忘了朕方才说什么了?”
穆悠一愣。
是了,建平帝最初是说能给他俩相处的机会,那也就是……
“小景爱卿眼下还不能换,但朕可以让你前去帮他。”建平帝道,“他那位子所需的条件,如今的你也甚是符合,况且真要成立特别密务司,亦不可能只设一位长官。”
穆悠琢磨了一下,道:“那让我做最高长官,我来管他!”
建平帝明白他的意思,说:“你想在关键的时候保他,替他承担责任?”
穆悠点点头,低声道:“我、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想了想,又说,“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他能从中脱身,希望陛下你能让他重新做回领兵的将军,就像当年在北境那样,他喜欢,也更擅长。”
“那你呢?”
“我?”穆悠茫然,接着不甚在意地笑了,“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对小晚、对义父、对陛下有用就好。我这条命到如今,就是为了你们而活的。”
“那你不怕和你的小晚就此分开么?”
穆悠摇了摇头,“从前我或许怕,但现在不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他觉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与建平帝说着说着,他渐渐地意识到,不能仅只狭隘地看到自己的那一点快与不快,他得为景晚月支撑起一片天地来。
“多谢陛下。”穆悠深深吸气,而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他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譬如帝王历来无情,只考虑江山社稷、皇位稳固,即便对自己的亲生子女,时常也是很残酷的。
可建平帝却愿意跟他说这些,甚至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包括先前开解他,更先前不介意他的出身血脉,信任他、重用他、提拔他,他觉得已然很好很好了。
“起来吧。”建平帝一抬手,面容重新变得温和,“也莫要太过悲观,方才朕说得可怕,只是因为习惯了先说最坏的结果。其实同样事无绝对,或许朕所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呢?亦如你与小景爱卿的感情,或许很容易就又破镜重圆,和和美美了呢?毕竟你们之间还有个孩子,这个联系可是永远都不会断的。”
穆悠以跪姿一手撑地,刚起到一半,突然就愣住了。
他抬起头,像是没听清楚一样问道:“什么?陛下你说……什么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