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死心
老实说, 穆悠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的心情都非常不好,但看到景晚月愿意留下吃早饭的时候,那些不好的心情顿时就全都没有了。
虽然景晚月仍然一副瞧不见他的模样, 可是与他一起挨着坐, 旁边还有刘宁和陈青, 他突然就有了一种很温暖很踏实的, 人生中鲜少体会过的……家的感觉——
刘宁和陈青是他的兄弟,景晚月自然是他的爱侣。
如果小发糕也在就更好了。
就算小发糕是景晚月和别人生的也无所谓, 反正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可以毫无芥蒂地爱屋及乌,何况小发糕聪明可爱, 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喜欢。
但这一切的美好瞬间就被景晚月的几句话打破了。
听来轻飘飘,实际上却那么狠!
他怎么能那么狠!
穆悠实在没脸继续坐着, 蹲在门口用力地嚼了一阵儿饼, 忍啊忍,最终仍是忍不了了。
“景晚月。”
他把没吃完的一块饼扔到搁在地上的粥碗里,压着情绪出声。
“我过去很混蛋,对不起你, 但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愿意改, 从……从三年前我就决定要改了, 我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拼,终于用命拼来了这些名利富贵, 然后才来找你, 我觉得我应该能配得上你了。就算、就算仍然不能,也差得不太远……”
他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吸了口气, 声音拔高。
“而且我以前也不全都是坏的!我对你好过的,还那么相信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从没一丝怀疑!甚至连怀疑的意识都从来没有过!我就像个傻子,哪怕你让我去死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厅里餐桌上,景晚月捏着筷子不动,陈青拉了拉刘宁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然而他俩的屁股刚离开凳子,穆悠就说:“不许走,我今天就把这件事说个清楚明白,你俩当见证!”
刘宁和陈青:……
只好又坐了回去,垂着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不太敢看景晚月的脸色,只觉得那里仿佛坐了块冰,一动不动,还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寒气。
门口,穆悠的语气带着失望的悲意:“你生气,你怨我甚至恨我我都能理解,我不介意,就算要打要杀也无所谓,但你整日摆脸色,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做些阴阳怪气的事是要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那样的!还有你的家人,你们……总之除了小发就无一人拿我当人看!你再问问你自己,不断找男人当真是因为喜欢么?这么瞎折腾,你可有考虑过小发?!”
穆悠喘息渐重,绷着的双肩开始颤抖。
“我、我可以不要命,甚至也可以不要骨气,但我不能这样任你们戏弄!否则我还不如当初就死了!当初死了,我也不会知道、不会知道……”
他语无伦次,但他觉得景晚月应当能明白。
无论好坏,无论温和粗暴,他想要的是真诚相待,而非耍手段玩心计故意折磨。
景晚月的确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便越发觉得好笑。
那日校场上,当他确认与他比武的人居然就是穆悠的时候,他根本料想不到后来的纠缠竟然会如此得滑稽可笑。
厅中沉寂了片刻,接着,景晚月将碗筷向前一推,双目盯着桌面,脸色平静,语调也异常平静:“前将军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重逢之日,我极为认真地向大人回答过‘时过境迁’四字,莫非大人将它当作了阴阳怪气?……也罢,今日既有人证,我亦将此事向大人说个清楚分明。”
刘宁和陈青终于看了他一眼,门口的穆悠也向后飘来一抹余光。
“时过境迁,即是过去的一切都不再计较,无论大人曾对我做过什么,于如今的我来说都无所谓了;若我也曾伤害过大人,还请您释怀,当真不能释怀,也唯有径自消化一路可解。”
“我感谢大人曾经对我的信任与付出,只是我从未向大人要求过名利富贵,大人为了与我相配才十分拼命之言,我承担不起,望您以后莫要再提。”
“再者,我之行事自有考量,本无需向大人解释,但事已至此,多说几句倒也无妨。我深爱我的孩儿,招亲正是因为他想再要一个爹爹,我亦觉得人生还长,理应找个知心人。此事合情合理,坦坦荡荡,绝不是瞎折腾。”
穆悠不屑一哼:“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去?”
“因为那日你苦苦相逼,我为求摆脱才说了这件事,昨日挑中你则是因为……”景晚月顿了一下,不想说出是小发糕的选择,便道,“你如今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家人纷纷建议,他们不知你我从前……我亦不便直言。”
穆悠更大声地哼道:“他们不知?我看他们知道得很!”
景晚月一愣。
穆悠今日所言大多胡言乱语,但这句话却是提醒了他。
“……有理,或许他们先前猜到了也说不定?今日回去我询问他们,倘若昨日席间他们的确是故意为之,我会代替他们向大人致歉。总而言之,是非对错便如云烟消散,你我都不该再因对方承受任何。”
穆悠:……
他怎么、怎么好像是在给景晚月递刀呢?
果然景晚月又道:“如今大人应当彻底明白了吧?我说东,大人却总是理解向西,大人所想所做,在我眼中亦不可理喻,可见我们的确不合适。”看向刘宁和陈青,抱了下拳,“还请两位帮我做证,此时此刻,我景晚月心绪平稳,一字一句皆理智真心,我以丞相府名声起誓,四年前是年少冲动,而今我已十分确定,我对穆悠早死了心,我,不喜欢穆悠这样的。”
一柄尖刀扎在了穆悠心上。
景晚月还毫不留情地继续往里捅——
“人死不能复生,心也一样。言尽于此,在下告辞。”
他站起来,微一躬身,转身就走。
“景晚月——!”
门口的穆悠捏着拳头爆喝一声,他知道方才景晚月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其实从前他在内心深处也知道,但他不愿信,他宁愿自欺欺人。可是现在,景晚月带上了“丞相府名声”这五个字,他便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你、你说你不喜欢我这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转过身来,双眼赤红。
景晚月面无表情道:“知我心中所想,懂我心中所要,与我默契无匹之人。”
“心中所想所要?”穆悠喃喃自语,而后拔高声音,“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说出来啊!”
景晚月无动于衷,只道:“说出来便不是那个人了,真正的那个人也不会问这样的话。”低声叹了口气,他耐着最后的性子说,“你看,这便是我说的,你我根本无法相互理解,便也必定不能长久陪伴。而且你这样苦苦纠缠,实在……很烦。扪心自问,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让我觉得烦,连说话都鸡同鸭讲的人吗?”
穆悠:!!!
景晚月……说他烦?
他说他……烦。
他嫌弃他。
他蓦地想到了当年飞骥营为景晚月接风摆酒宴的那晚,草料房外,面对景晚月的苦苦哀求,他推搡他、骂他、说他烦。
他浑身都冷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力度不断加重,一下下捏碎他的骨骼,他头痛欲裂,身上的每一处也越来越疼。
他终于体会到景晚月当时的感受了。
这不是报复,而是罪有应得。
景晚月走了。
穆悠的心在滴血。
今日景晚月字字句句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便就同时带上了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居高临下地审视他、分析他,无情地撕破了那张由旧情织成的朦胧的网,将他们之间最现实、最丑陋、最泾渭分明处活生生地剖开掰碎。
足足四年,景晚月早就完全看清、想透了,只有他还傻着。
他傻兮兮地凑上去,人家给他留面子,他居然还恬不知耻。
自作自受。
穆悠红着眼睛跑到庭院墙边,一边崩溃地大声喊着,一边不用内力不加保护地一拳一拳砸向厚硬的石墙,很快双手便血肉模糊。
刘宁和陈青吓坏了,冲上来阻止他,可穆悠劲儿很大,无论如何都不听劝。
三人拉扯之中,穆悠越发激动,突然一口气没匀上来,憋住良久,而后猛地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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