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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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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天大地大, 有连绵起伏的群山,辽阔无垠的原野,群山之中谷地错落, 清涧悬泉成片, 原野之上缀着湖泊、绿草、百花, 星星点点。

    入夜后, 五彩的颜色虽被黑暗蒙盖,但月色流泻, 或星辉闪烁,整个天地剔透如玉,万物生灵便宛如沧海一粟。

    但此刻的穆悠却觉得这天地都要装不下他了。

    他抱着景晚月急速地奔跑过草野湖泊, 快乐地呼吸,纵意地大叫。

    景晚月双手扶着穆悠宽阔的臂膀, 望着不断飞驰后退的夜景, 耳边风声呼啸,头发与衣衫猎猎作响,穆悠搏动的心跳阵阵传来……

    他也笑了。

    笑得发自内心,无比自然。

    身为丞相之子, 他从小学文学武学道理, 无论做什么皆有理、有礼、有度, 但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还有一些事是根本不需要道理的。

    也是在这一刻,“公子”、“少年”不再是旁人称呼的普通词汇, 而是代表着至情至性、纵意自然的美好字眼。

    穆悠总说是自己帮助了他、改变了他, 其实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助和改变呢?

    一股生机在景晚月内心深处慢慢发芽,他行随心动,双手从穆悠肩上挪到颈上, 认真而渴望地搂住了他。

    ……

    宛如野兽一般不知疲倦奔跑着的穆悠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他转向马厩,来到最末的位置,将景晚月放在他那匹老马的马背上。

    穆悠站在一旁牵着景晚月的手,抬头凝望,眼带笑意,胸口起伏。

    重逢旧主,老马十分恭顺,回头去蹭景晚月的手,景晚月便照往常的习惯摸了摸它的鬃毛,老马立即露出舒适的表情,鼻中快乐地喷着气。

    穆悠看不懂其中就里,只以为是老马喜欢景晚月,顿时更加高兴,打开马厩牵着一人一马出来,再次返回马场。

    景晚月坐在马背上笑,故意道:“原来你是跑不动了。”

    “谁说的,我再跑一个时辰都没问题!……就是没它跑得快,也怕你不舒服。”穆悠坚决不允许景晚月说他不行。

    穆悠翻身上马,坐在景晚月身后,自然而然地贴紧,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放在他的耳侧,自然而然地双臂从他腰间环过,握住缰绳。

    “风大,它载着你我二人也辛苦,就别跑那么快了。”景晚月道。

    “嗯。”穆悠听话地缓步控缰,老马闲适迈步,二人依偎着,看着周围早已看熟的风景,却觉得一切都是全新的。

    “今日上官找你做什么?”景晚月问。

    “说他们是为了维持军纪才必须给我些处罚,实际上他们都认为我做得很对,叫我不要因为处罚泄气。”穆悠闭着眼睛贴着景晚月的脸,语气慵懒,“还说明日让我带人出营演练,回来就给我升什长,入李校尉麾下。”

    景晚月便开始琢磨。

    因为现在穆悠是他的人了,他不得不多考虑考虑,看看其中是否有不易察觉的问题。

    这一走神,穆悠便不满了,用自己高挺的鼻尖蹭了一下景晚月的侧脸,问:“你在想什么?”

    景晚月笑了,直言道:“在想他们会不会只是说得好听,实际是故意害你。”

    穆悠一愣,道:“不会吧,害我做什么?若是嫌我出身,最当初压根不理会我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很明显,景晚月的语气仍是不放心。

    穆悠便道:“他们是上官,真想害我容易得很,我防不胜防,所以还有什么好想的呢?明日出任务时多留个心也就是了。”

    这么一说,景晚月便也转过了这个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有他在,他是断然不会让穆悠出事的。

    二人骑着马行了一时,穆悠突然开怀地笑起来,又用鼻尖蹭了景晚月一下,道:“你呀,一面心善,一面心眼还挺多。”

    景晚月侧头回看他,笑问:“这冲突吗?”

    那漂亮的双眼令穆悠内心一沉,他下意识摇头道:“不冲突。”然后便盯着那双眼睛,怎么都挪不开了。

    渐渐地口干舌燥,他觉得他沸腾了起来。

    他用握着缰绳的手臂将景晚月搂得更紧,侧头闭眼,迷恋地吻了上去。

    他同上次一样吻了脸颊,但不同的是,这次景晚月没有惊讶没有抗拒,而是十分配合,还主动回过身来,抱住了他的腰。

    穆悠登时激动地难以自抑,握着缰绳的手臂从景晚月脊背扶上,来到脑后,轻轻地转了一下景晚月的头,自己也更加侧过去。

    很快,亲吻脸颊就无法满足他了,他渴望着景晚月的唇舌呼吸,他噙着他的唇,由轻到重,由触碰到碾过,继而更进一步,大肆品尝独属于景晚月的味道。

    他们吻得迷失,充满灵性的老马也停了下来,而后曲腿卧下,一侧倾身,将穆悠与景晚月放到了地面。

    二人不由自主地倒向草地,拥抱纠缠起来,接着穆悠主动停止,躬起身,将景晚月圈在自己的笼罩之下,双手护在他肩膀两侧。

    他用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景晚月,胸口急切而渴望地起伏。

    景晚月平躺在草地上回望他,眼里带着水意,明显动了情。

    他们需要对方。

    这是无需言语就能立刻明了的。

    穆悠的手来到景晚月脸侧,挪到脖颈,向外一扯,拉开了景晚月肩头的衣裳。

    初经此事,景晚月终归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避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抗拒。

    穆悠开心地笑了起来,而后突然一愣,接着竟双手抓着景晚月的衣裳,决绝地往回一拢,爬起来严肃道:“你等等我。”

    景晚月一怔,起身道:“……穆悠?”

    穆悠一边倒退着跑一边大声说:“我身上脏,你先等等。”

    一路跑向草野上最近的一处湖泊,如同上次一样,“噗通”一下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景晚月:……

    穆悠这次跳湖可比上次开心得多,他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全身的衣裳,从头到脚每一处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他长这么大,就数这次洗澡最是认真!

    景晚月缓步跟过来,起初站在湖边,可就这样看着穆悠一边傻乐一边洗澡实在太过尴尬,便转过身背对着他坐下。

    初秋凉爽的夜风吹过,令他头脑清醒;身后凌乱的水声却令他迷离。

    但无论是清醒还是迷离,他心中的那个念头都不曾有半分动摇。

    他是真地想要跟穆悠在一起。

    ……

    他耐心地等待着,许久后,身后终于响起了哗啦的出水声。

    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带着强烈热意的人渐渐靠近。

    而后突然站定。

    “程钺。”穆悠沉着声音叫他。

    景晚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抓紧了,准备了一下,回过头去。

    月色下,穆悠站在他的面前,身体带着水珠,挺拔漂亮、结实有力。

    他就这样将自己丝毫不加掩饰地展现了出来,在幕天席地里脱去了礼仪制度的束缚,回归了生灵最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仿佛雄鹰飞入蓝天,游鱼潜进深海,花草长于大地。

    理所应当、自然而然,自由自在。

    只因对穆悠来说,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天地、他的归宿、他的一切。

    在这个人面前,他就应当是这样的。

    被对方用惊叹和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穆悠自然有所反应,他任由情绪满溢,迈开长腿向景晚月走去,走到他的身后时,两腿先后屈膝跪下。

    “来。”

    他从背后抱住了景晚月,两人的身体接连倒下。

    ……

    景晚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做出这般大胆之事。

    不仅没有成婚,没有双亲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还就是在这马场上、天地间。

    渐渐的,景晚月的视线朦胧了。

    群山、草叶、河流、老马、起伏的人影混在一起编织交错,来来往往,最终化作无数色彩斑斓的碎片,带着光芒飞散开来。

    既在他的眼中,也在他的心里。

    ……

    后来,穆悠抱着景晚月回到了他们还是马兵时同住的那间草料房。

    这里原本就只用于屯放草料,当初是因为众人排挤穆悠,他便干脆独自住在了这里图清净,故而眼下是没有人的。

    这里十分简陋,但却可称得上是他们俩的第一个家。

    今夜他们在一起了,断然不能戛然而止就此分开回各自的营房,来这里才是天经地义。

    二人躺在柔软的草料堆里,不多时便又拥抱到一处。

    年轻的身体仿佛不知疲倦,穆悠也根本顾不上考虑什么细水长流,他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野性都尽数倾倒给了景晚月,生怕有一点儿不够,哪怕今夜就此死了也无所谓。

    ……

    长夜漫漫,春宵苦短。

    终得沉睡之时,景晚月做了一个梦——

    春日绿柳扶风生机勃勃,大齐京城晴溪河畔,少年男女们三五成群花枝招展,来往说笑。

    他和穆悠也牵着手走在其中,穆悠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剑客箭袖,身姿挺拔,英俊不凡;

    夏日烈阳,他与穆悠一起纵马草原,奔驰比拼,最后停在湖边饮马。

    穆悠玩心大起,鞠水泼他,他便与他对泼,一时笑声大作;

    秋日叶落,庭院里满地金黄,他坐在院中的石桌边读书,手边放着一盏香茗与他随身佩戴的双剑。

    一回头,穆悠穿着黑色的武官制服,潇洒地一腿曲起,靠着廊柱而坐,望着他的眼眸里满是含蓄深情的笑意;

    冬日飞雪,这回却不止他与穆悠,还有他的亲人们:父亲、爹爹、大哥,师父、师娘、师兄,一大家人围着炉子吃暖锅,天南海北随意闲聊,脸上皆带着融融的满足笑意。

    吃完以后,他们这些小辈切磋消食,大伙儿各自演练起自己擅长的武艺。穆悠掌法出众,回身一掌,内力一震,庭院里梅树的花瓣与枝头上的雪粉纷纷落下,竟分不清哪里是梅,哪里是雪。

    而后他也加入了进去。

    他将自己的双剑交给穆悠一柄,雪天映着白梅,他们共同舞剑,心有灵犀,一招一式一起一落完全一致,仿佛出自一人。

    ……

    梦境流转,画面交叠,转瞬即逝。

    但每个场景里都有穆悠。

    ……他愿就与穆悠这样携手相依,共同舞剑一辈子。

    -

    整整一夜,二人沉于爱意,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

    第二天醒来,穆悠晕头转向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出营演练的任务。

    眼看时辰将近不走不行,他连忙把怀里的景晚月摇起来,一边一股脑地说着赔罪、嘱咐的话,一边穿自己那身几乎被揉成了破布团的伍长布袍,出门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眼里是千万般的不舍与不服。

    昨日洞房,今日就是新婚,哪有新婚就分离的道理?!

    景晚月一脸无奈,冲他摆摆手道:“快走吧,穆什长。”

    穆悠一愣。

    景晚月笑了,道:“不是说回来就是了吗?那我愿当第一个这么唤你的。”

    穆悠胸中一震,目光不由地温柔了起来。

    “还不一定呢。”他上前两步,躬身按住景晚月的肩膀,在他的唇上迅速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自然。”景晚月抬眼望着他,流动的眼波仿佛蕴满了星辰。

    穆悠走后,景晚月暗自盘算,如今据他正式上任飞骥营都统还有十日,而穆悠这次出营演练共需七日,是时候想个办法让“程钺”此人合理消失了。

    他一边谋划一边穿衣起身,不料双腿稍一用力,那处便传来一阵猛烈的酸痛,紧接着整个后腰也疼了起来。

    这种疼痛与习武受伤之苦痛截然不同,即便四下无人,他也不免羞红了脸。

    再联想起昨夜,穆悠当真就如一匹发情的野马,整个人都像疯了似的。

    缓过这一阵儿,景晚月以手撑地盘膝坐好,将体内真气运行几番,经脉调顺,身上微微出汗,这才觉得松快了些。

    继续穿衣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属于穆悠的发疯痕迹,一时脸烫,一时又颇觉有惊无险——

    昨夜他一度担心穆悠一旦看到他的身体,就会发现他是练过武的,从而发现他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身份。

    但事实上并没有。

    是因为太黑了看不清楚?

    可是都摸了,而且几乎所有地方都给他摸遍了。

    ……那是太过情浓太过投入,根本没顾上这些?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穆悠如今只是初窥武学门径,并不清楚习武之人的体魄究竟是怎样的。

    亦如自己手上常年握剑攒下来的一层薄茧,相处这么久了,也不知他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

    不过“有惊无险”四字其实不太恰当。

    他当时并非是害怕穆悠发现他隐藏身份,而是有点担心在那种时候居然要首先去解决一件颇为复杂的旁的事情。

    而且实际上穆悠最终什么都没发现,他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希望穆悠能发现他身上的矛盾和异常的。

    自打他下定决心跟穆悠在一起的时候就同时决定了不再隐瞒他任何事,既然如此,坦诚相对自是越早越好,若非穆悠有重要任务,他今日便会告诉他一切。

    整理好心情,景晚月不再纠结,走到军营偏僻处,用暗号联络周宇。

    他的计划是让周宇随便找个由头调走“程钺”,令他得以抽身而出,等到正式上任,军中众人无论能否认出他就是曾经那个程钺亦都不重要了。

    同时,他现在必须亲自去城中做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周宇办事历来令人放心,半个时辰后,景晚月便以步兵程钺的身份跟着未来都统的亲信副将周将军光明正大地走出飞骥营“执行任务”去了。

    起初是周宇走在前方,景晚月低眉顺眼地跟着后面,待到走出飞骥营巡视的范围,二人的神情与举止立即便换了过来。

    “将军。”周宇将事先备好的马牵来,垂头双手奉上缰绳,“事情此番可算了结了吧?”

    “嗯。”景晚月接过缰绳,踩蹬翻身上马。这个动作他从小到大做了无数遍,历来潇洒利落一气呵成,强忍疼痛的别扭体验尚属首次。

    落座之后亦不安稳。

    也不知往后习惯了会不会好。

    倒是便宜穆悠那家伙得了逞,赚了个浑身爽利。

    景晚月心中微有怨念,面上不动声色,道:“我要去城中一趟,你先回吧。”

    周宇也上了自己的马,愣道:“将军有事?不如交给属下去办。将军这些日子受累了,理应早些回去休息。”

    景晚月目光一闪,并未多言,只坚持道:“你先回吧。”

    周宇不明所以。

    一直以来但有公事,景晚月便没有不告诉他的,至于私事……

    景晚月来边关五年,什么时候有过私事?

    怎么当了一趟普通小兵,竟开始闪烁其词了?

    而且他的脸色明显不好,仿佛生病了似的。

    难道他独自进城与这有关?

    周宇十分担心,可是上官命令不得不从,只好目送景晚月驾马驰上前往城中的道路,自己也勒马回营。

    可走着走着,他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忧虑,便给自己说服了一通:

    是人就会有进城买东西的需要,秋天到了,天气转凉,飞骥营又刚刚发了时疫,他得多采买些药品,有备无患。

    绝对没有抗命的意思。

    更加不是要跟踪景晚月。

    就是这样,非常有理。

    周宇成功地说服了自己,立即便调转马头,为了防止景晚月发觉,还特意抄了个林中小道,又特意加快速度,花了比平时少近一刻的时间就到了城门口。

    飞骥营附近就这一个大城,城中最大的药堂在城北,名叫涵春堂,不止卖药,还看病,据说各科都看得挺好。

    周宇隐在远处的一个街角焦虑地等待——

    景晚月的功夫在军中没人不服,放到江湖上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靠得太近恐怕被他发现。

    可是景晚月就一定会来这里吗?

    万一自己判断失误,景晚月办完事回营,看到自己不在,不就不打自招了?

    短短时候,周宇想了太多,大约连上天都怜悯他一片赤诚,终于不忍他再忧虑下去。

    两炷香后,景晚月果然出现了。

    周宇登时凝聚起了千百倍的精神。

    景晚月在涵春堂一侧驻马,好像是真地生病了,他下马都比平时要慢。

    大药堂待客十分周到,一见有人,堂中立刻跑出来一个年轻小伙计,接了景晚月的马,又与他热情攀谈,应当是问他有何需要。

    景晚月依旧是平日的淡然模样,简短应了几句便步入药堂,不片刻就出来了,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拿。

    先头那小伙计还站在门外照看着景晚月的马,看到他便笑呵呵地将马交还。

    景晚月面色平静,点头道了声谢,接回战马,同样以比平时稍缓地速度骑上去,走了。

    周宇:???

    ……难道是他想多了?

    可是若当真想多了景晚月又为何瞒着他?

    景晚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周宇心想来都来了,总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走,心中合计了一下,便也进了涵春堂大厅。

    “方才那穿步兵袍服的小哥来干什么的?”他一臂搭上柜台,指尖轻轻敲了敲。

    掌柜的是个中年人,一副见多识广的人精模样,上下一打量周宇,见他一身军中上官的打扮,言语举止很有气势,便装模作样地捏了捏胡须,叹口气道:“军爷恕罪,行有行规,我们不能透露客人买了什么药。”

    周宇一愣,跟着恍然大悟,看着掌柜的目光多了几分心知肚明的笑意,从腰间钱袋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搁在柜台上,“那行,我不问了,你只将方才那小哥买的药同样的给我来一份。”

    掌柜的又捏了捏胡须,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狡黠,转身走向整一面墙的药柜。

    于是等到周宇知道他拿在手中的这包药居然是房中事后的避孕汤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地动山摇,他晕晕乎乎浑浑噩噩,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涵春堂,一抬眼,只见景晚月正牵着马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接连两个晴天霹雳,周宇整个人彻底碎掉了。

    “将、将军……”周宇立刻躬身,一脸求饶的表情。

    景晚月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当街这么叫,又低声道:“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不多时,二人来到城中酒楼雅间,景晚月站着,周宇坐着,如坐针毡地点了几个菜,待店小二一出去关好门,便“嗖”地站了起来。

    “将军恕罪!属下、属下……”

    景晚月一抬手,径自在桌边坐下,道:“你也坐,先吃饭。”

    周宇复又战战兢兢地坐了,屁股只虚挨着凳子,看得景晚月十分无奈。

    “没有要怪罪你,而且原本也没打算瞒你。”他拿起茶杯,周宇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端起茶壶斟茶,听到这句话时不禁一愣。

    他自然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亦知道循序渐进的重要性,便首先问:“将军何时察觉到属下跟来了?”

    他明明已经相当小心了。

    景晚月抿了口茶,道:“并非察觉,而是判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周宇恍然大悟,看来景晚月对他的了解要比他对对方的了解更深。

    这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就是……

    景晚月虽亲口说了不瞒他,可又一副不打算主动开口的样子。

    周宇有些心焦,双手在腿上擦了擦,实在忍不住道:“将军,那、那药……”

    景晚月瞬时垂下了眼眸。

    他手中握着茶杯,明明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茶杯,他却像看入了迷,仿佛那已不是茶杯,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脸上也浮起了笑意。

    “我遇到了心中所爱之人。”他轻而认真地说。

    周宇的双眼慢慢慢慢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什、什么……那、那人是、是何方神圣?”

    景晚月的笑意变得浓烈了一点,又含着一点无奈,回答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刺儿头’。”

    周宇一愣,茫然中记忆回溯,寻找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所谓的“刺儿头”是、就是、竟然是……

    一日之内三重霹雳,一次比一次重,最后这一次简直直接将他的三魂七魄都劈没了。

    怎么可能啊!!!

    是他在做梦?!

    还是说眼前这个景晚月不只易了容,连心都索性重新换了一个?!

    -

    周宇露出了自打他跟随景晚月以来最为震惊、最为不解、也最为失态的表情。

    毕竟景晚月是什么人?!

    丞相之子、贵胄才俊,大家几乎都默认了,他来边关为的就是历练,是日后回京掌军权要职的铺垫。

    这样的人自然是得成婚的,但那一定得门当户对、利于仕途,甚至还有可能是圣上为了朝廷大局亲自赐婚。

    可是景晚月现在……

    不仅有了私情,还是和那样一个家伙!

    周宇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足够精彩,景晚月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也瞧不起穆悠吗?”

    周宇连忙摇头摆手道:“没没没,绝对没有瞧不起,嗐,属下的出身亦普普通通,还能瞧不起谁?属下只是不太明白,只是……担心将军您。”

    景晚月点点头,道:“其实最初我也不太明白。”

    周宇一愣。

    景晚月解释道:“是他首先向我示爱的,我立时便拒绝了,因为我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乃营中都统,怎么可以和自己的部下谈情说爱?这不是乱了规矩吗?同时也想着,我肩上责任重大,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分给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

    周宇一听就拼命点头,这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景晚月!

    然而景晚月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接着说:“我这样的态度自然令他不快,然后渐渐的,我发觉我亦同样不快,而且我的不快当中,既有一些是因为自己,更有一些是因为他。我这才隐约明白,纵然我给了自己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实际上,我心中待他的确与旁人不同,可是一时之间,我又的确跨不过那些我长期以来坚守的规矩。”

    “那后来呢?”周宇好奇地问,俨然听故事一般听投入了。

    “后来便是时疫。我主动请缨担任看护,此乃责无旁贷之事,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来找我,他愿豁出性命与一切,与我共同承担所有的后果。不,准确地说,是他挡在了我的前面,他拼了命地、尽己所能地保护我。”

    到了如今,景晚月再回想起当时,仍是惊心动容,“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他连最珍贵的性命都可以给我,我又有什么是不能给他的呢?”

    周宇一怔。

    “军中从未明令禁止上官与下属产生感情,那只是我为自己套上的枷锁,包括一心公务无意其他这些也是。但想想看,当年我两位父亲成婚,以及爹爹怀着大哥的时候,正值叛王姜全造反,危机重重,他们却照样能把所有事情都料理好,如今看来,想必正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才会更加有力量吧。”

    景晚月笑了起来,“可见我先前的确是庸人自扰。如今我明白了,遇事之后要看的绝不仅是道理,更应该是自己的心情。既然我心中的确喜欢穆悠,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后纵有难处,共同面对就是。”

    事已至此,周宇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只能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将军是准备将此事公开还是……不如将他调到您身边来?”

    言下之意,便是随时都能侍候。

    于是景晚月即刻便拒绝了:“不可,他心高气傲,这样做无异于折辱。至于是否公开……我都可以,他么……等他外出演练回来,我将一切说明,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周宇一惊:“他还不知道您的身份?”

    景晚月摇摇头:“先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说明。”

    “那将军不怕他知道了以后万一……”周宇一脸艰难。

    “不会的。”景晚月端起茶杯,吹了吹其中的浮叶,笃定地说,“震惊意外肯定会有,但想必也仅只如此了。你想想看,他之前以为我是混血流民,尚且能这般待我,何况我不是呢?其实他只是瞧着张狂,实际上心地很好的。”

    “哦。”周宇点点头,上官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反驳。

    菜上来了,二人对坐吃饭,景晚月在潜入飞骥营做士兵的这些日子里一直没吃过好东西,眼下看见荤腥,以及其他颇为精致的菜肴,不由地食指大动。

    同时又想起了穆悠。

    他不过只是受了一段时日的苦,那家伙可是从小到大都在受苦。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就想要对穆悠更好一点,甚至少见地颇不厚道地想,若此时与他同食共饮的不是周宇而是穆悠就好了。

    周宇在不知不觉中顶着上官的微微嫌弃吃完了一顿饭,临走时他一脸犹豫,欲言又止之色十分溢于言表。

    景晚月便道:“有话但说无妨。”

    周宇这才把自己藏在怀中的那副避孕汤药拿出来,略红着脸说:“将军,那、那这份也给你?这、这够吗?如果不够那属下……”

    景晚月笑了一下,道:“你把它扔掉吧。”

    周宇一愣。

    景晚月又拿出自己怀里的那份药,搁在周宇手上,说:“这份也扔掉。”

    周宇:???

    景晚月道:“其实买完我就后悔了,我想不如便顺其自然吧。”

    周宇:!!!!!!

    景晚月说完便转身出门,留下周宇一人站在那里又一次迎接霹雳!

    老天爷啊他的景晚月景将军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顺、其、自、然!这种事也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就顺其自然吗?!

    万一当真自然了,那、那……

    天呐!他还是那个平日里总是冷着个脸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上阵杀敌十分锋锐手起剑落连睫毛都不眨一下的景晚月吗?!

    疯了,景晚月一定是得失心疯了!

    那姓穆的刺儿头不会是个狐狸精变的吧?还是说他会什么邪术?把景晚月的心窍给迷住了?

    听说乌兹族人是有不少秘术来着。

    ……

    二人从酒楼出来,并未直接回军营,因为景晚月还有事要做。

    从城北骑马绕到城东,渐走渐深,街道上的铁器、兵器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景晚月在一家名为“寒冰居”的店铺外停下。

    这地方周宇很熟,乃是整个梁州最大最好的兵器厂,在梁州各大城镇都有分号,军中不少将领及许多江湖人都用他家的兵器。

    景晚月的玉柄弓便是在他家总号定制的,随身的双剑“飞叶悬泉”虽是京城名家打造,但来到边关后,便一直在这寒冰居保养。

    可眼下他什么兵器都没带。

    是要买新的吗?

    结果景晚月进去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后,周宇就懂了,并且再一次受到了心灵的巨大冲击。

    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都喜欢互赠信物以表情意,但多是你送我柄折扇我送你个坠子,你给我个香粉我给你个珠花,那种偏爱特别调调,搞片树叶写几个字弄玄虚的也大有人在。

    但像他家将军这般,一出手便是刀兵,而且还是极为贵重之刀兵的实在太少了。

    出其不意,当真出其不意。

    “……弓便按我那玉柄弓来做,就是弓柄扣弦处要改一改,做成斜飞式,弦要比我的再好一阶。至于剑……”

    寒冰居各处分号档案连通,景晚月亮明身份后,立刻被作为贵宾请入内堂奉茶,此间大掌柜亲自接待,认真记下他的要求。

    “长比普通武剑多做半尺,宽减半寸,用玄铁与乌金筑底,淬炼时加北境寒冰玉魄,要三十年以上的,淬高山林渊纹,剑尖做弯,剑格不要太明显,那样不够潇洒……”

    景晚月一边饮茶,一边轻轻蹙眉,仔仔细细地说着。

    周宇越听越意外,越听越震撼,按照这个工艺打造下来,两件兵器少说也得要二百两!

    这可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兵器!

    而且景晚月就算是对自己的兵器仿佛也没有这么用心过,平时生活亦挺节俭,军饷及军功赏赐总是存着,要么就赏一些给部下,总之自己很少花的。

    ……那刺儿头何德何能!

    开了眼,他今日当真是开了眼了。

    办完了事,二人回到距飞骥营二十里外的驻地,景晚月卸去脸上清浅的易容,换回自己的衣裳,将驻地里外巡视一遍,上任诸事理顺,便恢复了每日练兵布防的日常生活。

    他已经这样生活了近五年,五年来兢兢业业,没有一日懈怠厌倦,但如今却……

    他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会走神。

    会在做正事的时候突然想到穆悠。

    记得小时候和大哥、师兄一起读书,师兄便时常走神,一边听讲一边想着玩耍,他当时十分不解,为何明明在做这件事,却会突然去想旁的事呢?

    来边关后,看到士兵偶尔做公务时心不在焉,他亦不解,同时亦更生气。

    在他看来,本事不行没关系,可以练,态度不行则罪该万死。

    而现在,罪该万死的便是他自己。

    晚上睡前,他躺在床上苦苦反思,身为一营之主,怎么能在做正事的时候想情人呢?

    虽然他的确是想,穆悠也的确值得他想。

    可是他不该这么做,应当想个办法,譬如只在睡前、醒来和吃饭时想一下,其他时候便坚决杜绝?

    他觉得这办法甚好,不由地便要从当下就好好实行。

    于是,原本冷静的反思慢慢地变成了火热的思念,不管从哪儿起头,最终想到的都是那天晚上和穆悠缠绵的景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发受不了了。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老早就学过的那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究竟是何含义。

    今夜的穆悠又在哪里?

    今夜的穆悠也会同样辗转反侧地想念着他么?

    ……

    这般度日如年了整整七日,终于到了穆悠归来,他们得以相见之时。

    景晚月再度将脸型与五官微调,变作“程钺”的模样,换上士兵布袍,直接前往马场。

    别的地方找不到他就一定会来这里。

    这是独属于他与穆悠之间的默契。

    而今夜,他也会告诉穆悠,真正的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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