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尊不服
天地黯淡，雷云四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数具血淋淋的尸身被随手扔下悬崖。
整座通天峰裹在雷云下，带着天道降下的威压，尽数地压在山道上赤脚行走的人身上。
玉无忧抬头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巅——
问天台，就在那儿。
染血的衣袍下一本烫染金边的书籍被攥的紧紧的，修长手指此刻染满血污，抓着纸页用力的简直要抓破。
他微抬着下巴，阴沉地下拉着嘴角，抬起重如千斤的腿，跨过地上的残肢，一步一步沿着山道往上走去。
粗如树腰的雷电劈下，还未接近就被从他身体里扩散出来的黑气吞噬，渣都不剩。
数名修士从身后追来，似是完全不受天道威压影响，手持武器拦在他前面。还未说话就被汹涌魔气眨眼间连骨带肉吞噬干净，化作魔气的养料。
即便如此，他身上气息仍很不平稳。
两名化神期大能从天而降，看到此处的残忍景象微微吃惊，互相看了一眼，相续开口朝浑身是血的人说道：
“魔头，仙道路不是你这等魔修可以上来的，速速下去。”
“你这一身伤，对上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我要问天。”玉无忧站得笔直，从额顶一直遮到下巴的面具挡着他的表情，只是下巴微抬，整个人哪怕是狼狈不堪也带着一股傲气，一股不服的傲气。
他要去问清楚这本书上所记载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难道就真的如同书中所言，他的死期只是天道一句话的事情，只为了给书中莫须有的主角作陪衬？
“天道岂是可以随便问询的。”
“听闻你杀了山下门派众多弟子，身背如此多的血障，也敢问天？不怕天道将你直接挫骨扬灰么？！”
话狠的这名修士一身墨袍，修为已到化神后期，离炼虚不过是早晚的事，容颜停留在年轻的时候，颇为俊朗，脸上带着嘲讽，年岁却不知是活了多久的老妖怪。
玉无忧懒的多讲，汹涌魔气成弥天之势朝他们袭去，带着吞天噬地的气势。
却在顷刻间溃不成军，被化神期大能一只手掌归纳掌中，瞬间溃散。
在修真界如雷贯耳的魔尊玉无忧修为已臻合体期，断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临墨一撩墨袍，临空点住玉无忧额头，探了一下他灵根。一直带着冷笑的脸上此刻更是嘲讽不已。
“灵根破损听说你这些年为祸修真界，做了不少恶事，还跑去魔界当了魔尊，无忧师侄，你真是好样的。”
玉无忧脸色黑的难看。
另一名化神大能不解地看着同伴，师侄？他们的？
他向来只顾修炼，不问世事，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一位师侄，还是个魔修，坐上了魔尊之位。
但这位魔修师侄，看起来并不认可师弟的话，脸色吃了屎一般的难看。
“本尊没有师尊。”
临墨嗤笑了一声，“赶紧滚下去。”
回答他的是一道通身漆黑的长剑，裹挟着魔气，带着血腥味的风，朝他袭来，划伤了他的胳膊，险些划开丹田击碎灵府。
“本尊是魑魅道的魔尊，早不是无痕的弟子，别在本尊面前指手画脚。”
玉无忧唤出近十年内只出鞘了两次，今天就是第二次的魔剑绝吞，一字一句道：
“给、本、尊、让、开！”
二十年前玉无忧凭着一柄魔剑就能跨一个大境界灭了前魔尊，现在对上化神期也不会后退。
他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即便这两人是那个人的师兄弟也无妨，他们师徒缘分早尽，此生不会相见。
“上赶着找死，这么倔难怪连仙殊山的守山神兽都不喜欢，你师尊活该弃了你。”两人对视一眼，临墨由师兄搀扶着，捂着被黑气腐蚀的伤口，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随你。”
两人化作流光离开了。
玉无忧摸了摸剑柄，闭了闭眼，眼底划过一丝坚决。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修真界呼风唤雨、雄踞一方的魔尊，魑魅道在他统治下停止和仙门的争斗，修真界难得平静了数十年。
可这平静却在短短数日被尽数打破。
他闭关渡劫意外失败，修为一落千丈；本来忠心的下属向他下毒，姣好容颜尽毁；仙门百家突然反水，下令取他性命。
魑魅道一夕动荡。
他本来不解这些事情的发生，直到他被追杀之际勘破天道得到了天机书。
原来，在这场动乱中，即将出现一个“主角”，杀了为祸修真界的魔尊，扬名立万，从此开启打怪升级、问鼎修真界的历程。
而他，就是惨死在主角手中死不足道的“炮灰配角”。
怀中书籍微热，让冰凉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温度。玉无忧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若天道就是这样一个话本般的可笑之物，他凭什么要为这样的东西葬送性命。
就因为书中所说的主角光环吗？
天道不公。哪怕身陨，他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玉无忧朝峰顶的白玉台走去，脚下每一步都是血淋淋的脚印，传闻上此山问道的人不能御剑、不能用飞行法器，需徒步爬上三十三天以示虔诚。
这三十三天里，这里血流不止，数不清的正道人士以剿杀魔头的名义前来送死，他毫不犹豫成全了他们，不知这其中是否也有天道暗中推波助澜。
玉无忧垂眸望向怀中血水都浸不透丝毫的金字黑底天书，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神情，但手上的力劲不弱，他想：除非天道控制，否则哪家仙门会源源不断赶来送死。
天雷轰鸣，一道粗如树腰的雷电劈下来，被绝吞剑气斩开，相撞时短暂发出一瞬白光。
一个身影在白光之后浮现，踉跄了一下，手里似乎抓着一把斧头。
玉无忧抬眸，只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我这么快就要对上他了吗？”少年抓着一把金灿灿的斧头，闪的刺眼，品阶未知，紧张地盯着衣衫破烂、为爬通天峰打了三十三天早已疲惫不堪的玉无忧。
玉无忧毫不在意少年自言自语的喃喃，也没痛下杀手，准备越过他往上走。
“宁长鸣，你是主角。”一道冰冷带着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传入宁长鸣耳中，同时刚越过他的玉无忧身形忽地一滞。
主、角？
那个资质平平、运气逆天，开场就杀了他，还昭告天下将白说成黑、将自保说成十恶不赦的主角，就是他？
玉无忧手指一节一节攥紧，抓的生疼。
对，他是主角。宁长鸣心想，他不想这么快对上这个书中的垫脚石、扬名砖的原因无非是怕死，怕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脚下踏过无数尸骨的魔尊眨眼间杀了他。
但他是主角，是注定要问鼎修真界、干死无数炮灰的人，这个满眼蔑视、狼狈不堪的炮灰凭什么拿这种眼神看他。
“你，站住。”宁长鸣喊道。
玉无忧冷笑一声。
宁长鸣鼓足了勇气叫住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血，连空气都是腥的，大口吸气都觉得恶心。
刚平息下去的魔气又开始蠢蠢欲动，宁长鸣透过转过身的人的面具看到他因嗜血而通红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强装着镇定说台词。
“通天峰是各大门派世代守护的地方，是天道的诞生地，凌云派无痕仙尊就曾经镇守此地，你这个魔修没资格登上问天台”
话还未说完就被数道裹挟着杀意的魔气迎面击来。
绝吞剑泛着黑色尖锐的光辉，狠狠朝他砍去。
“登不登的上是本尊的事，我既能渡过这三十三天的考验，就有资格一问究竟。”玉无忧冷冷道。
这话是对着那道冷寒的声音说的。
主角身边有天道一丝灵识化身成的系统，想必就是那道声音，他倒是想知道，为何天道选了这么个主角出来。
不违心么？
可惜冷寒的声音再未响起。
宁长鸣本身难以躲过这道剑气，但他拿着斧头往身前一挡，剑气撞上去发出清脆的鸣声，竟半分没有伤到他。
系统给的神器可真好用，而且不容易被人看出品阶。他兴奋的哈哈大笑，指着被神器反弹的倒退三四步的玉无忧，“你这个癞、蛤蟆还想反杀我不成？！”
他看着面具后露出的皮肤，上面布满黑纹，血管微微发鼓。书中这个魔尊长得非常丑，他觉得自己骂他癞、蛤、蟆可谓非常形象了。
等仙门百派的人来了，他不仅要在众人面前杀了他立威立名，还要在仙门大派面前摘下他的面具让其他人看看。
他越想越兴奋，有天道气运加身，竟越战越勇，硬是拖了玉无忧一个时辰。气喘吁吁等来了前来围剿的仙门百家。
数十身影御剑而下。
远远看到刀光剑影的场面一惊。
“这，这位与魔尊不相上下的少年是谁啊？”天门宗宗主指着宁长鸣问道。
众宗主掌门皆摇头，唯有炼器宗的长老眼尖地喊道，“这不是宗主门下最小的那个弟子吗？一年都炼不出一把低品灵剑的那个”后一句声音渐低，毕竟不能当着别人面前吐露自己宗门的丑事。
那成想他竟然拿着一把可以与魔尊玉无忧成名时的魔剑相抗衡的武器。
“宁宗主，这”
“对，没错，是我徒儿。”炼器宗宗主是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肚子很大，没有修仙之人的气质，反而透着商人多有的精明，突然大声回道，毫不心虚地接受了周围几个宗主对这个自己差点忘了的小徒弟的赞美。与见风使舵的人连连寒暄。
“宁宗主真是教导有方，这弟子我看着要成大才呀。”
“贵宗经这一战要稳坐高位了，改日宁宗主我们可要好好聚一聚啊。”
“聚是一定要聚的，钱掌门，你上次从我宗定的千把灵剑我可是快做好了。”
“哎呀呀，这么快呀，宁宗主别着急，上次订剑的那个长老不懂事，叫低了价钱，等我回去，一定把钱补回来啊。”
“哈哈哈，那再好不过了。”宁宗主扬眉吐气了一回。毕竟像炼器宗这样的实力不强的小宗门，只能仰仗别的宗门，惯被人看低了，这次难得出了个能练出天阶品质甚至更高的人才，才会被人上赶着巴结。
玉无忧被神器砸在腹部，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击飞出去，砸碎了一片崖壁，朔朔落石砸到背上，他落地就吐了一口浊血，抓着绝吞的手不住颤抖。
丝丝黑气蕴藏在血中，像虫子一般蠕动，看起来恶心又惊心，看来体内霸道阴狠的血毒已经侵入心脏了，玉无忧知道，不出数个时辰，他就会灵根俱裂，修为尽散。
“快，趁他病，要他命！诸位谁赶紧去杀了这个魔头！”有人看到这一幕，心知魔头今日不同往日，似乎中了什么毒灵力不稳，藏在不知名的角落叫嚣着。
“这，这不好吧，以多胜少，这魔头孤身一人上通天山，想必魔界内部也出乱了，我们虽说是剿杀魔头而来，倒也不必如此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这词可不恰当，正道剿杀魔道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你倒是上啊。”
被怼了一句的男人是个小宗门的宗主，得知魔尊爬通天道已近力竭的消息，马不停蹄跟着其他聚起来的宗门前来分一杯羹，想获得“参与围剿魔头玉无忧的仙门百家”名头。只因谁也不知道这魔头是否还有底牌，才不肯出手。
其他人也是如此，聚在这的都是些中小门派，仙道前五十的门派没有一个掌门宗主在的，只有凌云派来了一个元婴期的弟子，和大多同为元婴期的掌门站在一块，毫不逊色。
这弟子放在别处都可以自己开立宗门了，足以见得凌云派的底蕴都多强。
被怼的宗主涨红了脸，却也不肯上去送死，干脆转而问那凌云派弟子：
“谢道友如何打算，我等皆仰仗凌云派扶正抑邪的威名，不顾安危前来围剿魔头，贵宗门虽未出面，但派来了谢道友，想必也是要灭了这魔头的。”
这话说的巧妙，表面上夸赞了凌云派，实际是要他出手。
谢云净此刻却是神情愣愣的，闻言也没有说话。他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灵力，是修炼了派中一门高深的功法——“凌绝剑”的人的灵力。
身为墨夜峰一脉亲传弟子，他对只有本峰亲传弟子才能修习的这门功法太熟悉了。
可派内修习此功法入了极境的只有他师尊，然而此灵力里蕴含的剑韵，绝对超过了他师尊，只有百年前的临墨师祖才能做到。
魔尊玉无忧，竟和凌云派三君之一的临墨师祖有关吗？